对面床上,男孩躺在他父母的中间,睡得正香甜,清晨微红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下一秒就会醒来。他是我的弟弟,我的两个姐姐睡在我的下铺。火炉,两个桌子(一个用来做饭,另一个用来放父亲学生的作业本),书柜围成半圆,刚好把我们包围。墙上挂着一些诗人的画像,我的旁边是王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婴儿的尿液的味道,还有昨天的剩饭味。在这个拥挤,杂乱,五味杂陈的地方,我迎来了黎明。
我屏住呼吸轻轻爬下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踮起脚尖用力拔下门插关儿,或许是清晨格外安静,或许是刚刚过于用力,门打开那一瞬间发出了吱嘎的响声,我猛地一惊,回头看见弟弟正迷茫地看着我。我冲他招了招手,关上了门。
此后,我走出学校,来到大街上,不知该到那里去。天还没有全亮,整个街道被一层灰色的烟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黄土的腥味。我决定沿着大路一直前走,因为每天早上去县里的班车就是沿着这个方向。我得先到县城,找一个工作挣一点钱。可我还没有去过县城,我能干点什么呢?我想可以帮他们拾杏子,奶奶说我的手可快了呢,一早上我可以捡四大框,这样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挣很多很多钱。
“叮铃铃”路的尽头一个灰色的骡子驮着麻袋向我走来,骡子的脖子系着红色的绳子,绳子上有个铃铛(爸爸说这种系着铃铛的就是骡子)。早春正是沙尘暴肆虐的时节,什么都是灰蒙蒙的,骡子的主人穿着灰蓝色的中山服,戴着同色的帽子。此时,我的一侧是四四方方的梯田,另一侧是一个小悬崖,小悬崖的底下胡乱地长着许多杏树,它们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佝偻着腰的老太婆,有的像正在起舞的飞天。那个骡子的麻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小孩的头?听奶奶说,有一些“换头(发)换线”的人,专门收小孩子的头。我偷偷地打量骡子身上的麻袋,是的,确实圆鼓鼓的,一定是小孩的头!我不能让那个坏蛋发现我,一边假装若无其事,一边偷偷打量骡子的主人,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脸,他和骡子停了下来,拿出了烟斗在麻袋上敲了几下。见此情景我的头似乎也有一点疼。
天色越来越亮,大地被朝阳的红光笼罩。铃铛声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我的腿开始发抖了,脖子越来越僵,他会让我跪在地上,一个手抓着我的头,尽力往上拉,让我的脖子伸长,一手拿着烟斗从中间敲… ..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空气分外清新,弥漫着甜甜的槐花香。校园里,中学生们正在早读,当我气喘吁吁的回到房间的时候,妈妈正在给弟弟喂奶,姐姐和爸爸已经上学去了。“起床了?”妈妈抬头看了一眼上铺,“自己吃点东西,待会去幼儿园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