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的玻璃舷窗外,是光怪陆离的璀璨繁星。在这个不足25平方米的狭小船员舱里,除了控制台一切正常所反馈出的哔哔声,以及核聚变发动机所制造出的时有时无的白噪音外,一片寂静。
“扫描结果:没有生命迹象。”飞船上的人工智能阿尔法说。
我发出了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
“你可真是理性,阿尔法。”我以嘲笑的口吻说着。
“我的程序只允许我理性……另外,大概20分钟后到达矮行星4476Y”
我的的目光随着我的心绪慢慢移到前方的玻璃舷窗上,一颗坑洼的行星一点点从视野上方浮现。它的地表让我回想起二十世纪人类拍到的月球背面的景象。
这是一颗位于太阳系柯伊伯带外围上的矮行星,因其过于遥远,科学家直到22世纪末才发现它,并马上派遣了队伍前往。但在距离矮行星表面四千千米高的地方,小队的飞船被一道神秘的等离子流击中,左侧发动机被直接气化,直接坠落在矮行星上,从此船员全部失联。之后,太阳系政府多次派探测器前往,结果都是被等离子流击中而燃烧殆尽。此后20年,这里成为了太阳系外围唯一的禁飞区。
直到几个月前,科学家才发明了可抵御它的力场护盾,我的飞船成了第一个装上力场护盾的飞船,被派遣探索这颗矮行星。
我有些同情那支先遣队的人,在距离家如此遥远的地方发生意外,若真的有人大难不死活下来了,等待他的也只有无边的冰冷、饥饿和孤独。我渐渐红了眼眶。
“距离行星表面不足四千千米,进入危险区。”阿尔法的提示音响起,我伸手打开力场护盾,面前的切换为手动驾驶,径直朝行星表面飞去。我的心脏止不住地飞速撞击胸腔。聚变发动机的尾焰渐渐缩短,我的眼光透过玻璃窗扫视着行星表面的可能出现的危险,更寻找着各种人造的痕迹(虽然在四千多千米的高度,肉眼绝不可能看见飞船残骸之类的东西)。
在下降了近五百米后,我发现地平线上闪烁起一点蓝,起初我以为是一个小瑕疵,正想用手抹掉,接着就听见阿尔法短而急促的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能量等离子束!”
我的心一阵痉挛,半个身子差点滑到座位下方。又安慰我自己,可我明显的能听出我的颤抖。
更骇人的是,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个个亮点在表面蔓延开来,就看见那蓝色的死神彗星般朝着飞船冲来。我惊呆了。我深知我飞船的质量,猛然意识到:飞船的电力系统绝对无法让引力护盾撑住这样密集的攻击!
我的冷汗乎乎地冒了出来。我欲将聚变发动机的反推力调到最大,但手还没碰到拉杆,突然受到几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推力,如超新星爆发般耀眼的光芒照射在窗上。舱内的警报声响成一片,我看见引力场在舱外迅速扭曲……
终于,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几乎宣告了我的死亡,力场被突破,引擎被击中,舰体在一瞬间气化。我拼尽全力在最后一刻跃进逃生舱,刚闭门,核聚变产生的火球吞噬了整个舰体,炽热的波浪涌进了逃生舱。在高温和过度紧张的作用下,我昏迷了。
“逃生舱生命维持系统正常,开始扫描附近地形。”
“我死了吗?”恍惚间,我好像再次看见了深邃的银河。
阿尔法的提示音仿佛有磁性,唤醒了我。我耳内还充斥着爆炸的回音,艰难地睁开眼皮,窗外一片漆黑。上方,就是138亿年的古老的宇宙。是错觉吗?在无边的暗夜中,地平线上竟有几点白光。模模糊糊,但极有规律地点缀在背景上。
对了!我试探地问阿尔法:“应急通讯系统正常?”连阿尔法都似乎有些茫然:“这里被某种电场屏蔽,无法……通讯?”那一刻,我深感自己成为了人类社会的流放者,孤独和无助似潮水般袭来。
“哔”扫描结果显示,不远处有巨大的几何构造体。“走吧,出去看看有什么,先完成任务再说。”“出舱活动有一定危险,确定?”其实我心中在暗暗苦笑——自飞船爆炸起,我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十分钟后,我和阿尔法(他的无人机载体)站在了这高大的几何体面前。我讶异着说不出话来。这怪异的东西绝不是自然形成。它是个三棱锥型,头灯打在表面泛起了黑色金属的光泽,像是铅,但无比坚硬,而且丝毫看不出切割和凭借的痕迹。使得它在黑暗中具有辨识性的应该是那泛着白光的细长条,都附着在面上,形成了无与伦比的花纹,同时又透露出一种简洁。像刚从亘古的苍穹里走来,从锋利的棱角处渗出了诡秘与冷酷。
阿尔法是第一次沉默良久,他一遍遍扫描后得出了结论:人类现有的技术造不出这绝对完美的建筑。
我受到了直击心灵的震撼,手不自觉的触碰了建筑上的白色长条,接着我惊奇的发现,坚硬的外表竟然泛起了涟漪,然后看见三棱锥的面化作无数个像素,不提翻转,形成一股无形的吸力,把我卷进去。混乱中,我来到了建筑内部。
几道白光闪过,一个大概有1000米高的的圆台呈现在我面前。天花板和四壁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白色电路,显然,里边比外边要来的复杂。我转过身,再次触碰那白色的纹路,一瞬,我又回到了建筑外。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进入,与之前一样,只不过我发现这次耳边传来了一种怪异的言语。宇航服里的语言自翻译系统开始运作,面罩上显示出了下面这段话:
“光明计划”执行者2*****,是一套完备的自动清理系统,配备有行星级高能离******暴屏障等清理***,由内部****加速器驱动,可进行5000光年范围的星际航行,可有效清除****大部分******。
“这是……什么?”我看着文字呆呆地出神。这时,我注意到伏在右侧地上的一团黑影,凑近去看时,发现是一具穿着旧款宇航服的人类骸骨。宇航服上镶着“亚洲4号”的字样,这是失事飞船的名称啊!我找到他们了!我在心中暗喊,但随即被悲哀笼罩。这名队员的手上攥着一张纸,全身伏地保护着它。我急忙抽出来看,写的是一封信:
致后来人:
如果你有幸读到这封信,那就说明倒计时还没结束。二十年前,我小队的飞船被这“矮行星”的防御系统击落,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为了找出秘密,我在二十年间走遍这行星的各个角落,各种奇怪的遗址。最终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我们脚踩的这物体不是什么岩石行星,而是一艘战舰!它由一个技术发达的高等文明制造,宇宙中共有五台,专门用来毁灭它们眼中的“劣质生物”,试图创造一个属于它们的世界。地球上的恐龙、火星上的初级生态皆被这艘战舰毁灭。它在撤退出太阳系的时候,遭到柯伊伯带上陨石的撞击,按理来说这样高级的战舰,是不会被区区陨石干扰,但它还是进入了休眠状态。
这休眠的时间是有限的,它一旦完成自我的修复,就会被唤醒,到那时,它会返回太阳系,再次毁灭人类文明!
所幸的是,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找到了这里,并且找到了避免人类灭绝的方法:爬上高台,接入战舰的终端,然后关掉它!但接入终端需要将自身量子化,也就是说,你将再也回不去现实。我太老了,爬不上那高台。也失去了自我牺牲的勇气。而倒计时还有二十多年才结束。也许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但你决定着万万千生命的生死。所以,在这里,我代表全体人类及所有无辜的生灵,向您恳求:请务必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关掉这个杀戮机器,求——
信戛然而止。
我感受到自己正被无数只眼睛注视着,那是鱼类的眼睛、昆虫的眼睛、动物的眼睛、70亿人口的眼睛。
脚底传来剧烈的闷响和振动,墙上的电路忽明忽暗。这机器即将苏醒!
我坚定地看着高台,大步踏上了台阶。
我绝不会让任何生命无辜地死去、因为我们都是宇宙的儿女。
我看见了家人和朋友站在我身旁,他们的手托着我上升。
我不再孤独。
我向着家的方向呐喊:别怕,这里有我。
尾声
这天,无数人聚在一名先驱的墓前,仰望星空,一起想着:那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