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
另据记者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摇滚不死,但是桃子死了。
李白将打湿的马甲用熨斗熨干,拿上自己心爱的吉他出门了。李白是一个摇滚乐队的主唱,今晚他要唱唐朝的重金属摇滚。
狂风暴雨冲打着大地
荡平了山川屋脊
邪恶喷吐熊熊火焰
疯狂吞噬精神肉体
少女和丑恶残忍的野兽在一起
羞耻贞洁 面目奇异
智慧和妖魔紧紧地抱在一起
摧毁文明 灭掉世界
李白嘶吼着,挥洒着,恣意的歌唱。马甲的血腥味让他更加沸腾,更加狂热,更加躁动。这血腥味来自一个名叫桃子的女人。
散场之后,李白发现演员出口处,有一个年轻人。
“你好,我是警察”年轻人亮出证件继续说:“有些问题想问你。”
“报案人一般就是第一嫌疑人?”李白带着有点戏谑口吻反问。
年轻人不好意思的耸耸肩,“你知道这都是例行公事。”
“首先想问问你,昨晚下午五点到七点你在哪里?”
李白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在家里睡觉,我这种工作都是夜晚出来活动,要凌晨两三点才能睡下,然后到上午十点才会起床,为晚上的演唱做准备,试唱啊、准备服装啊、有时也搞搞自己的创作,到下午四点的样子吃点东西,就睡下养足精神,准备晚上的演出。”
还没等年轻警察继续问,李白继续说:
“你要是问我有没有人证明我在睡觉,我只能告诉你,没有,完全没有。我们这种人除了排节目的需要外,平时是孤独的,不和人来往的。”
年轻警察又一次耸了耸肩,感觉自己的问话都变得多余,这个李白就好像知道警察的一切问话套路一样。
警察捋了捋思路,继续问话。
“你认识死者吗?”
这次李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想。然后将脸凑向警察,咬住耳朵轻声地说:
“我知道她,但是我并没有和她说过话,甚至楼上楼下碰面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有一个。”
警察不知为什么李白会露出如此神秘的神情,还非要耳语地说这些话。
警察退后一步,保持了一定距离,这在他警察的职业生涯中是第一次,拉开距离,意味着自我保护的需要。但是,问话还必须继续。
“你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呵呵,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李白答非所问。顿了顿继续说,这次,李白再也没有凑近耳语了。
“新闻报道说这个女子名叫“桃子”,哪有这样的名字?记者们总是捕风捉影,他们得到这个名字也是我告诉他们的。”李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侃侃而谈。下面是李白的叙述:
“这个名字是我透露给记者的,想不到吧。楼上的美女,其实是一名知名的网络小说家,笔名就叫“摇滚的桃子”。”
“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没有演出的时候就会有大把时间,没事儿的时候,我也爱看网络小说。我发现一个笔名叫做“摇滚的桃子”的作者。”
“你懂的,我是玩摇滚的,当然对这个笔名有天生的好感,于是我开始关注起他的小说来。”
“这个女子的小说都是史穿小说,穿越到不同的时代的故事。你别误会哦,这个叫桃子的女写手,写的并不是那种凄凄艾艾、工心暗斗的宫廷小说。”
“而是写的各种历史时期的风土人情,壮丽诗篇。甚至描写了好多古战场的壮烈,古代士大夫的飘逸浪漫生活。故事大开大阖,节奏狂放,像足了我钟爱的摇滚。”
“不仅如此,这个女写手的小说,还极具真实性,就好像她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样。反正我看得是如痴如醉。甚至在看小说的时候,想大吼一句“梦里回到唐朝~”。”
警察这个时候忍不住插话了:
“极具真实性?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李白狡黠地笑了笑:
“就是说一种写法代入感很强的意思啊。你听过《梦回唐朝》吧,配乐就能让你有一种很古代,很穿越的感觉,桃子就有这样的能耐。”
“我无意中知道了她住在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于是我也搬到这里来居住,非常幸运我就住在她的楼下。”
“然而像我这样的人,唱摇滚的时候很狂放,但其实内心是羞涩的,我和她楼上楼下住了半年,却总是不敢和她搭讪。”
“今天下午我在准备演出服装的时候,发现楼上漏水,我甚至都不敢上去敲门。但是当我发现漏下来的水有血腥味的时候,我感觉出事了,于是报了警。”
谈话到这里结束了,年轻警察并没有太多好问的。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年轻警察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叫李白?”
“因为我就是李白啊。”
夜已经很深,在回家的路上,年轻的警察一路思考,总觉得哪里没对。
这个李白说起桃子的兴奋劲,哪里是羞涩的人?
最后说到桃子之死的时候,这个李白并没有黯然神伤。
还有一个……
李白好像跟自己很熟一样,说话滔滔不绝。他给自己带来一种感觉,似乎是很想亲近自己的感觉。
回到家,警察沉沉地睡去。
梦里,警察仿佛回到了古代。他过着各种写意的人生,他杀人,他被杀。他就像是那个写手,摇滚的桃子。
上午回到警局,警局已经传来新的线索。
线索一,桃子在当写手前,是一名教师,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线索二,桃子成为写手后,几乎断绝了所有社会关系;
线索三,桃子在被杀之前,已经罹患晚期肝癌;
线索四,杀死桃子的刀,类似一把裁纸刀;
线索五,桃子是三个月前搬到长江路馨家园小区的。
当专案组讨论到线索五的时候,年轻的警察实在忍不住插话。
“我已经询问报案人李白,据他说,他在桃子楼下已经住了半年,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年轻警察的问话,警察老余回答:
“我们走访过摇滚圈的其他人,这个桃子经常去看李白的演唱会,俨然是李白的歌迷。然后我们又问过长江路馨家园小区的物管人员,桃子是问询着李白的足迹而去,而且专门要求租住在李白的楼上。”
老余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所以我们认为,报案人李白有重大嫌疑。但是我们问询了长江路馨家园小区的物管和周围的邻居,并没有发现李白和桃子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两人之间确实如李白所说的见面都不打招呼。”
“你们怎么知道我对李白的问话的?”
“开玩笑,对重大嫌疑人,我们哪里会不布控。凌晨,你和李白交谈的时候,李白凑拢你跟你耳语的时候,我们的布控人员差点现身实施抓捕。”
年轻警察,一层汗贴在背心。看来李白昨天的举动,并不只是自己觉得不舒服,连自己的同事都深感不安。
案情会开完,已经是下午四点,离开烟雾缭绕的案情讨论室。年轻警察囫囵吃了些饭,带着满腹的疑问,想再去访问李白。
但是,警察知道,这个时间段是李白睡觉的时候。况且还有自己的同事在监视布控,也不急于一时。
于是踱步到东郊的音乐广场。晚上李白的乐队会来这里唱歌。
音乐广场附近有一些咖啡厅酒吧之类的。警察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却也爱好音乐。看见一家卖吉他的店,店里正有几个年轻人在练习吉他,唱的是民谣,煞是好听。
于是进了吉他店,找了一个板凳坐下了听。
吉他手,正在使用滑弦的技巧,表情突然变得痛苦。然后拿了一把小刀,将弦面刮了刮,用手试了试,继续弹。
看到这个细节,警察突然问吉他手。
“你为什么用刀刮这个弦?”
吉他手把警察看成是潜在的顾客,于是耐心的回答:
“滑弦这种技巧非常伤手,有经验的吉他手都会用这样一把刀来刮一刮弦。”
“那么什么样的吉他手,用到滑弦最多?”
“那当然是摇滚乐手,为了增加效果和表演性,还要来回滑弦,这正是摇滚乐手炫技的时候。”
年轻的警察从板凳上一跃而起,冲出门外,奔向广场。
这个时候,摇滚的夜已经开始。
李白正在高歌,
当我面对这无人的戈壁
我觉得心浪伏起
告诉我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我们作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忙忙碌碌
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一曲完毕,年轻的警察已经不愿摇滚的夜继续下去,冲上舞台,大声的向李白吼道:
“你的刮弦刀在哪里?!”
摇滚的夜,现场并不因为警察的断喝而安静。
但是,李白停了下来,露出了之前那种熟悉狡黠的笑容面对警察。
放下吉他,李白从护腕处,抽出了一把刀,向警察冲了过来。
警察赶紧抽出随身配枪,先向天鸣枪。
但是,李白没有停下。
近在咫尺的情况下,抵枪直射。李白的额头上,留下一颗豌豆大小的洞。
然后,就是混乱,这个城市最狂乱的一场摇滚夜。
我叫黄小凯,我是一名警察,或者说我曾经是一名警察。
我破了今年最大的杀人案,李白的刀经鉴定就是杀人凶器。
我现场击毙了罪犯,我理应得到表彰和嘉奖。虽然我带来的那场混乱,让市上的一些领导恨得牙痒痒。
然而,我突然厌倦了我的警察生涯,破案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并没有去领受我该得到的嘉奖和表彰。
其实我曾经是屈原,曾经是李白,曾经是苏东坡,曾经是关汉卿,曾经是吴承恩,曾经是黄家驹,曾经是张炬,也曾经是贩夫走卒,曾经是游吟诗人。我是一个浪漫而摇滚的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我的每一次死亡,就会附在下一个载体上面。我的上两个载体,一个是桃子,一个是名叫李白的摇滚歌手。我,或者说我们更恰当,会发现那个最适合的载体,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重生。
载体太多,人格分裂,我们只有摇滚,只有浪漫。才能继续活下去。
今天看见短文征稿,将我经手的案例让各位写手写出来。
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于是我敲下了“摇滚的桃子”四个字。哦,不对,是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