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贾毅在徐子浩的直播间豪气地刷了一百万，每次进来都不说话，只刷礼物，刷完就走。徐子浩日常维护贾毅的消息，贾毅从来都是只读不回。
一周之后贾毅才主动发了一句，来上海跟我吃个饭。徐子浩说，不好意思，哥，我是直的。贾毅又是已读不回，接着刷。第十天，刷到两百。贾毅的账号开始猛涨关注，私信被聊爆，贾毅看都不看。
徐子浩有点儿慌了，不知道贾毅什么来头，劝说，哥，真见不了，要不你还是少刷点吧。贾毅依然已读不回，直接消失了两天。徐子浩以为他逛到别处去了，但一时没听别的主播提起，不知道贾毅飘去了哪个直播间。
主播圈子内聚餐，开始绕不开对这个神秘大哥的兴奋猜测。贾毅简直就是所有主播的理想傻榜一，只刷不废话，没要求，不墨迹。只是谁都没摸出来这个顶着好像是真名做昵称的贾毅是何方神圣。
一开始徐子浩以为贾毅是广撒网，可能就是个空虚寂寞的老男人突发横财。听来听去才知道，贾毅只在他这里消费过。大家起哄，酸徐子浩。徐子浩说，别恨了，我不答应见面，人跑了。这才消了消其他人的红眼。
六六拿腔拿调地抱怨世道不好。有实力的大哥都去钓直男了，是不是都掰直男上瘾，逼得他们这些纯弯的要装直男去圈姐姐们的钱。肖阳白了他一眼怼到，你一彩妆臭嘴赛道的来凑什么热闹。再说了，阿钦不也默认公开自己是双吗，也没耽误人挣钱。
六六不服气地回嘴，我跟阿钦能比吗。肖阳坏笑说，怎么比不了啊，阿钦没你烧杯呗。诶，阿钦，要不你帮咱们子浩弟弟开开窍，好歹留住这个贾大哥。其他人喝着小酒看热闹。阿钦笑了笑，看了徐子浩一眼，大大方方地说，我没意见。徐子浩嘴一翘说，免了，弯不了一点。
六六大笑丢了一颗花生到阿钦身上，你也有今天。然后又八卦起来，这个贾毅到底是什么成分，是弯还是双。徐子浩喝得差不多了，起身把账结了才撤。
结账也不耽误艳羡嫉妒的目光射穿徐子浩的背，人还没消失，酒桌上就开始窃窃私语，猜徐子浩私下已经见过贾毅了，要不然出手能那么阔绰吗，就是人间绝美也不至于。窸窸窣窣的有那么几句钻到了徐子浩的耳朵里。徐子浩假装没听见。
徐子浩明白，嫉妒并不全来自傻大哥榜一贾毅。而是徐子浩21岁生日还没过，以前也没玩儿过互联网，初出茅庐的，播了还不到半年，就强势挤进了音浪主播的第一梯队，不仅限于娱播赛道，而是全平台。
徐子浩凭什么？就凭188的身高？游泳运动员般的完美身材？一双直又劲的大长腿？精致迷人的五官？狂狷邪魅的脸？白皙水嫩的皮肤？好听魅惑的声线？这些搁在一般大众中间儿，确实一眼让人惊艳，但是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直播行业，这样的配置不说一抓一大把，刷五个直播间怎么也能碰到一个。在网络直播的世界里，美色是最没什么稀罕的。
所以，徐子浩到底凭什么？凭他有好大哥呗。明面上说没见，谁知道有没有私连。谣言四起，愈演愈烈。市场上的优质资源就那么多，行情不好，给了你就不能给他。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虽说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是吃的是大锅饭。表面兄弟，背后抢食儿是日常操作。
豁出去了来吆喝，谁都别装着比谁清高。徐子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8岁就开始寄人篱下，风雨飘摇。相比于以往的经历，这些虚无的言语攻击算什么呢，伤不了他一丝一毫。他是来挣口粮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别人也一样。
况且不遭人妒是庸才。其他男人的嫉妒是他最好的春药。
喝了酒也不耽误徐子浩营业，到家之后醒了醒酒，午夜准时开播。苹果肌罩着一层粉晕，借着酒劲儿，比平时放得开，多了一丝媚态。跟连线的粉丝说话多了几分暧昧。
贾毅恰恰在这时进了直播间，今晚从别处引证了贾毅对他的“钟情”，徐子浩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一时错觉贾毅是自己人。但是贾毅只待了一分钟，就退出了直播间。
刚退出不一会儿，六六就跑来告状，语气夸张地问徐子浩，你家大哥怎么跑去给阿钦刷了啊。徐子浩一愣。竟然有些吃味，直接去阿钦直播间查房，榜一明晃晃地挂着贾毅。见徐子浩进来，阿钦打了声招呼，徐子浩退出了直播间，不停警告自己，贾毅是顾客，给他刷礼物是情分，不刷是本分。点他也要有分寸，千万别嘴贱，千万别挂脸儿。酒精蒸腾，烧坏了脑子。徐子浩没忍住，发了个问号，噼里啪啦跟贾毅输出了一大堆。
贾毅第一次秒读秒回，不见面可以，不喜欢你骚给别人看。徐子浩不喜欢男的，但是对于长得好或者有实力的男人的调情也没那么反感，因为从小被男的追到大，拒绝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贾毅话虽然说得下流，但是给徐子浩宽了个心，这是调理他呢。有想调理他的心就好。徐子浩转了个弯回复到，就长这样，没办法，总被误会，其实很稚嫩。贾毅说，是吗。徐子浩不搭茬，话锋又一转，说，下次喝多了，宁愿赔钱也不播了。乖。贾毅说，直接丢过来一个大红包。徐子浩脑子里有根弦动了一下。这傻大哥这么会调教，很可能不是一暴发户，是真大佬。
哥，见面只吃饭？徐子浩问。嗯，只吃饭。这周五我有时间。身份证发给我，我让助理安排行程。贾毅回，没给徐子浩留出任何拒绝的空间。身份证号可不能随便发。徐子浩长了个心眼儿，说周五正好我要去上海接个商务，对方给安排好了，到时候咱俩都忙完一起坐坐如何？贾毅发了个微笑的表情给徐子浩，说，可以。
三天后，飞机落地上海，徐子浩第一时间更新了社媒平台的生活状态，只有一张正面俯角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纤长精瘦，宽肩窄腰，完美的比例轻松撑起一身低调轻奢的穿搭，精致的巴掌脸上带着自然的淡妆，清冷但明艳，也只有他这样白皙的肌肤能够驾驭得住。画龙点睛的佩饰细节，比如银色极简风的冷耳夹和左手腕上的昂贵手表，偷偷泄露他的真实性格。
走出机场这一路就是徐子浩的T台，只要走出家门，就是T台。一双长直有力地腿，踩着游刃有余的步调，看似旁若无人，脑子里装得都是众人的倒影和喧嚣。
徐子浩的性张力大抵来源于极致的反差感，让人忍不住探索，在他完美性感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不是粗糙坚硬的钢刺。
走到出机口，跟了他一路的几小撮人，抓住最后的机会，蜂拥而上把徐子浩包围在中间，大多错认他是哪个明星。徐子浩放缓脚步，礼貌否认。旁人不依不饶，索要签名和合照，徐子浩婉拒。有人惊叫，认出他来，试探地问徐子浩是不是音浪的主播。徐子浩点点头，从缝隙中开辟出一条路，钻进了来接他的商务车。
司机不时在倒车境里偷瞄徐子浩。是直接去酒店还是？司机问。先去酒店吧。徐子浩说。贾总还在智利，明天中午抵沪。这两天我负责你的出行。不用了，我自己随便逛逛。徐子浩婉拒。贾总吩咐了，不能让你走冤枉路。司机坚持。
答应让贾毅安排酒店是双方拉扯的结果，各退一步。报销头等舱，最高星的酒店，顶配的房间，两天一夜的行程，贾毅全部包揽，诚意十足，只为了跟徐子浩吃一顿晚餐。
到了酒店房间，徐子浩点上一颗烟，给贾毅发消息：到了。附上一张随性的即时自拍，露出半张脸和敞开的衣领下立体的锁骨。登上音浪账号，刚在机场发的状态，不到一小时，已经过百赞。徐子浩熟练地往下翻着没有尽头的私信，偶尔看到经常刷大额礼物的昵称，点进去随意地回个表情，之后便是机械地复制粘贴。
划着划着，徐子浩终于有了困意。决定来上海见贾毅之前的几天，几乎不能睡。刚吃了几片药之后倒头大睡。又是梦，颠倒反复的梦，梦到最该亲近的人，却都是最险恶的剧情。被梦魇困住，灵魂被一股强力吸出身体，徐子浩一动不能动，不停地重复念着一句她教他的咒语，希望打破梦魇，但是无用。
赤裸的滑腻的人形生物蹲在床尾，只隐隐约约看见他光秃秃的惨白的头颅，捧着徐子浩的双脚啃噬。余光里，一个身披红袍的身体侧卧，背对徐子浩。徐子浩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快被完全抽出身体。
挣扎无用，突然不想抵抗了。任他去吧。却在准备放弃的最后一秒醒来，吓出一身虚汗。这房间是不是不太干净啊，徐子浩心想。看着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实际胆儿特小，怕黑怕虫怕冷怕鬼。
整理好心情，收拾了一下，看了看表，下了楼。徐子浩没想到司机还在，贾毅盯得够紧的。去棚里吧，我先把活儿干完。徐子浩给了司机一个地址。
为了拿出只是顺路来见贾毅的逼真态度，徐子浩临时找朋友给拉了个活儿，帮朋友的朋友的自家服装品牌拍一组平面广告。拍完天已经黑了。一下午，徐子浩加了五个微，三女两男，都是别人主动要的。
散场出来，司机就在门口等着。徐子浩上了车，也不问贾毅的消息，直接让司机开去南京西路。
到了跟发小小柒约好的酒吧下车。徐子浩让司机去忙自己的。司机耐心地说自己全部任务就是服务好徐子浩。
进了清吧，小柒已经到了，徐子浩大喇喇地坐下，小柒抽着烟，玩味地斜眼看徐子浩笑。俩人也不寒暄，没有一点尴尬。你是不是整了，变化这么大。小柒问。我有必要整么。徐子浩接过小柒递过来的烟说·。小柒栖身向前，胸脯压在桌面上，在渐变的暗灯下，仔细打量徐子浩的脸啧啧道，确实，脸还是那张脸，五官还是那五官，就是头发长了，再带个妆，气质整个都不一样了，诶我说你这妆化得可以啊，练过？下午去拍了个广告，化妆师给画的，我平时都瞎几把化。徐子浩说。
小柒噗嗤笑了出来，惋惜地说，虽然现在美得君临天下，姐姐还是喜欢你小圆寸的糙样。这不就是怕你还惦记么，赶紧留长点儿。徐子浩打趣。少来，老子要想拿下你还用费劲儿吗。这顿你请啊，平时可没少给你刷礼物。小柒靠回椅背，桌子下踢了徐子浩一下。成，一顿够吗？你想要这酒吧都盘给你。徐子浩说。直播没少挣啊。小柒打趣到。直播不直播的，再喝两杯，这大上海都是我的。徐子浩没正形地说。
俩人贫来贫去，酒过三巡，还在兜圈子，小心翼翼地围着核心打转。小柒先闭着眼探进去一脚，故作轻松地提起来，昨儿去陪你前女友试婚纱了，不亲眼见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徐子浩正在弹烟灰的手一抖，嘴角僵硬了一秒，随即挂上惯常的痞子笑，调侃到，还那么爱跟我前任们玩儿呢，有时候我琢磨着你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得到她们。小柒不屑地白了徐子浩一眼，我要不是跟你打小认识，还能搭理你。再说，你那些个前女友，一个比一个狂野，别来搞我就不错了。徐子浩装傻，呵呵笑。你知道我说的谁，你初恋，林笑好。小柒眯眼观察着徐子浩的反应。
啊，她要结婚了吗。徐子浩又弹了弹烟灰，看着桌面儿问。少装傻啊。想问什么赶紧问，过两天我可没闲工夫给你答疑解惑了。小柒推着徐子浩走。徐子浩收起玩笑地表情，嘴张了闭，闭了张，半天愣是没挤出半个字。小柒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前倾，双手叠放在玻璃桌上说，男方是个互联网公司的高管，人好像挺不错的，我见过一次，对笑笑好，连家里人和朋友都照顾到。
徐子浩点头，又点了一根烟。小柒接着缓缓地说，笑笑身体现在养得也挺好的。徐子浩继续点头，也许一直在点头，就没停过。婚礼是下周五，笑笑想让我做伴娘，我没答应。小柒说。怎么不答应啊，她知心朋友也没几个。找着别人了吗？徐子浩真心发问。虽然我替小柒开心，那不是还惦记某犟种吗。再说了，没朋友那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以前一门心思都扑在你身上了，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她性格这么好，怎么可能没朋友。都睁着抢着给她当伴娘呢。也是。徐子浩自嘲地笑了笑。小柒收音没再多说什么。半晌，徐子浩问，她快乐吗。挺快乐的，小柒说，然后轻声反问，你呢。你现在快乐吗。
驻唱歌手入场了，看着像个拉美人，浓妆艳抹，穿着夸张的礼服，唱一首英文蓝调。徐子浩和小柒默默地听着这首唱得非常难听的歌。伴奏间，徐子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小柒耳朵里，要是她能在男人身上遭的罪都在我这儿遭完了。我就足了。
司机一进酒吧，没费什么力气就发现了徐子浩，走到桌边儿，趴在徐子浩耳朵说了句，贾总回来了。徐子浩点了点头，掐了烟。又挂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对小柒说，歌儿唱得可真他x难听，下次换个地儿啊。我先撤了，你再坐会儿还是送你回去？小柒仰头看着徐子浩，欲言又止，抿着嘴摇摇头说，我再坐会儿。
徐子浩喝了不少，走路不稳，摇摇晃晃地上了车。车子启动，徐子浩看着窗外，司机从倒车镜里看他。有一瞬间，觉得车上的人并不是从机场接到的那一位。司机把徐子浩送到酒店顶层的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叮嘱了些什么，徐子浩没听进去。侧头俯视夜色中的外滩。时间似乎静止了，只有模糊的人影还在乐此不疲地打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有人入座，徐子浩一惊，回过头来，一时没来得及藏好表情。贾毅刚入座，看到徐子浩脸上的茫然失措愣了一秒，对徐子浩温和地笑了一下。这里食物一般，只是能看到夜景。贾毅说。徐子浩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立刻换回日常皮肤，带着直播间营业时的笑意回应贾毅，我不挑食。
徐子浩不动声色地打量贾毅。眼前的男人同徐子浩想象中天差地别。让徐子浩甚是惊奇。贾毅顶多四十出头，比徐子浩还高，脸有点混血的感觉，大开大合的长相，器宇不凡。身着面料考究的高定西装，合身至极，好像天生镶在身上，气质跟暴发户根本不相干。但贾毅不是新贵的话，也未免太低调。不仅是徐子浩，圈子里的其他老油子也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这让徐子浩愈发迷惑了，这个条件，这幅身段，贾毅完全可以去找真明星了，何必跟他身上下功夫呢。好奇却不能问，一问就显得自己掉价。
毕竟还是年轻，一瞎琢磨就没控制好自己的神态。贾毅作风直接干脆，但没直接点破，觉得徐子浩这幅神情蛮有趣，细细玩味着。贾毅推过去一个小礼盒打断徐子浩的深思，抬抬手示意徐子浩打开。
刚见面还没怎么说上话，上来就送礼，把两人的交易关系暴露得彻底，让徐子浩有点儿进退维谷。如果礼物很贵重，他要还是不要，怎么体面地要或者怎么不尴尬地拒绝？要展示什么样的表情给他？惊喜？宠辱不惊？佯装生气？表情要多夸张才显得真诚？徐子浩心里暗暗吐槽贾毅没轻没重。手上没动，挑眉问，为什么送我礼物？让你久等的歉意。贾毅说。徐子浩也不端着，抓住贾毅递过来的梯子立刻爬下去，拿起礼盒拆了起来，徐子浩不在意地说，不久，上海的夜景挺美的。贾毅很满意徐子浩的识趣，从容地看着徐子浩拆礼物，好像家长在看小朋友。
不是手表，不是戒指，也不是任何奢侈品。盒子里装的是徐子浩最喜欢的限量版公仔盲盒。根本无需表演，徐子浩不设防地惊叹一声，确实像个孩子，也顾不上体面了，猴急地拆开盲盒。啊，是他找了半年都没找到的隐藏款。徐子浩高兴地举起玩偶，爱不释手，两眼发光，兴奋地跟贾毅说，我就差这个！
这模样是贾毅给他在直播间刷了那么多大额礼物都没见过的，贾毅很满意自己的决策，笑容在唇角荡开说，这么幸运。是啊，太幸运了吧！咱们两个一定合财，你八字是什么？这么旺我！徐子浩得意忘形，说话开始没轻没重。贾毅笑容一直没收，问，你信这个？徐子浩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玩偶放回盒子里，找补到，也不是。谢谢啊。有心了。
食物远远超过预期，贾毅太谦虚了，新鲜高级的食材，怎么烹饪都不可能难吃。连厌食的徐子浩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又多喝了两杯红酒，徐子浩一喝酒，总是不自知地染上几分媚态，特别是支着巴掌脸冲贾毅笑的时候。镜头把你拍丑了。贾毅说。徐子浩并不谦虚，别人对他这幅皮囊的夸奖，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就像贾毅习惯了别人等他一样。
我去个洗手间啊。酒足饭饱后，徐子浩说。贾毅点了点头。徐子浩路过贾毅身边时，淡淡的香钻进贾毅的鼻腔。是他喜欢的味道。下意识地回身，目光随着徐子浩的身影看过去。
路过一对男女时，徐子浩突然站定，就那么直愣愣地站住。那对男女也回头看了一眼徐子浩，转过头来时，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多了几分慌张，挽紧男人的胳膊。男人笑着用下巴贴了贴女人的头，两人走到贾毅斜后方的餐桌入座。而徐子浩始终没回头，径直去了洗手间，消失在贾毅的视线中。贾毅回过身来，端起红酒杯，轻抿了一口。
从洗手间出来，徐子浩绕了个大圈从正面回到两人的餐桌。怎么绕这么远？贾毅问。迷路了。徐子浩信口胡言，强撑的愉悦露出了破绽。不舒服？贾毅淡淡地问。可能有点儿喝多了，刚在酒吧就喝了几杯。徐子浩解释到。要不要回去休息？贾毅问。可以吗？徐子浩问。当然。贾毅起身。离开的路径，正好要路过那对情侣的餐桌。
徐子浩赶紧跟上，贴在贾毅的右侧，让贾毅挡在他跟那对情侣的中间。徐子浩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产生了幻觉，还是撞到了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遇的人。一对即将步入新婚礼堂的幸福情侣。她变了，变得明媚了，脸上有了笑容，小柒说的没错，她是快乐的。她也许也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跟贾毅一起离开餐厅，看透他华丽的皮囊下的不堪和落寞。也许是他看错了，根本不是她。但徐子浩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去验证真假。
果然，得意时人会忘性，徐子浩忘了，幸运盲盒和不幸盲盒是捆绑销售，买一送一的。
跟着贾毅一路沉默地进了电梯。徐子浩靠在电梯壁，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贾毅了。此时的贾毅没有任何不满，只觉得徐子浩有趣，让人忍不住逗弄一番。只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见到了如此立体多面的徐子浩，跟直播间里那个完美的塑料假人不太一样。
明天不能见面。司机会送你去机场。贾毅说。好。徐子浩回到。电梯在徐子浩的楼层停下，徐子浩机械地走出电梯，没有意识到，贾毅跟着自己到了房门前。开门时，房间的糟糕磁场让徐子浩顿了一下，下午的梦魇带给自己的感觉突然攫住他。这房间绝对有点儿说道。
怎么了？贾毅问。徐子浩犹豫，心里掂量着，让贾毅给自己换个房间是不是太冒失。不换吧，又浑身不自在。不知道那哪弦搭错了，脱口而出，要不，你别走了。贾毅挑眉看徐子浩。徐子浩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说，你别误会。就是下午在房间睡觉魇着了。没事儿，我晚上开灯睡，你回去吧。贾毅哪有回去的道理。跟徐子浩进了房间。
贾毅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盲盒放在大理石台上。徐子浩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拿，立刻羞愧地红了耳根。贾毅没苛责他，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徐子浩像犯错的小孩儿一样，在贾毅旁边坐下。试过男人吗？贾毅问。徐子浩摇头。想试试吗？贾毅又问。徐子浩摇头。跟我吧。贾毅说。徐子浩沉默。你直播最好的时候，每月能赚多少。不等徐子浩回答，贾毅开出条件。给你十倍，跟我一年。有合同在身的话，我帮你处理。徐子浩有点儿懵，酒精麻痹了脑神经，一时算不出来贾毅说的是多少。
你能照顾我一时，照顾不了我一辈子。徐子浩缓缓开口，给自己争取时间，但舌头和牙齿在打架。首先，我不会照顾你。但跟我一年，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贾毅说。我是直的。徐子浩说。我知道。我也是。贾毅说。徐子浩震惊地瞪大眼睛，嘴唇微张地看着贾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贾毅举起左手，晃了晃无名指的戒指，说，我结婚了。
徐子浩嘴巴张得更大了。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回去考虑一下。或者，你可以重新开个价。贾毅说。徐子浩应该觉得被冒犯，给他两拳，骂他把自己当什么了？鸭子吗？但连拳头都握不紧。去洗个澡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贾毅说。你要回去？徐子浩问。想我留下？贾毅调侃。那倒不是。你要回你……老婆那？徐子浩纯粹好奇。贾毅不置可否。徐子浩不再多嘴，去快速地冲了个凉，很怕贾毅突然兽性大发闯进来，但忽视了没有睡衣这个困境，只能围了个浴巾就从浴室出来了，迅速钻进被窝，捂上被子，只露出个脑袋。
即便如此，也没耽误贾毅一双鹰眼，捕捉到徐子浩身上极度自律的痕迹。贾毅很满意，但不心急，慢慢地酝酿着跟徐子浩的前戏。
你这样快乐吗？徐子浩眨巴着眼说。哪样？贾毅明知故问。全部。徐子浩说。不重要。贾毅说。那什么重要？徐子浩问。都不重要。睡吧。贾毅说。麻烦你把那个药瓶递给我一下。徐子浩伸出一只胳膊，指了指贾毅面前的茶几。贾毅拿起药瓶端详了一下，微微皱眉，问，每天都吃？徐子浩点点头说，差不多吧。几片？贾毅问。徐子浩坐起身扯了扯被子，比了个四。贾毅没直接给徐子浩药瓶子，视线扫到矿泉水，拿起来打开盖子，又倒了四片药在掌心，走到徐子浩身边说，张嘴。
我自己来吧。徐子浩伸手去接药。贾毅摆摆手说，话我不喜欢说两次。徐子浩被贾毅的气场震慑到，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地张开了嘴，微微的露出一点舌尖。贾毅把药一粒一粒地放上去，每一次指尖都微微触碰到徐子浩柔软的舌面，徐子浩在药片的苦涩中，尝到一丝丝淡淡的烟草香，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儿奶油的甜腻。徐子浩抬眼看贾毅，希望这酷刑赶紧结束。贾毅把水递到徐子浩唇边，徐子浩喝了一口后闭上嘴巴，咽了下去，皱了皱眉说，卡住了，再喝一口。贾毅又喂了一口。没对准。几滴矿泉水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贾毅丝滑地帮他擦干，拇指顺带着摸了一下徐子浩的嘴唇，然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收回手，拧好瓶盖，坐回沙发里，哄孩子一样地轻声说了句，睡吧。
贾毅不知道几点走的，徐子浩睡了没多久，但是睡得很沉，又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凌晨三点就醒了。这房间在夜里比白天还瘆得慌。徐子浩起身打开所有能亮的灯，感觉手腕有些异样，抬起左手才发现，多了一串绿松石，本来是戴在贾毅手上的。
摘下手串放在手里把玩，又戴上拍了张手腕的相片发给贾毅，附上个笑脸。退出，犹豫了一秒，点进绿泡泡的一个聊天对话框，对话停留在两年前显示的好友验证，徐子浩慢慢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是我该死，你要幸福。
不是好友验证，消息成功发送。徐子浩愣住了。手机震颤。尼古丁的威力太猛，空气在他身边颠簸，向他挤压。天旋地转，徐子浩踩实地板，地板也在震颤，震感波及他的全身，烟灰抖到地毯上，来不及，止不住地坠落。
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打打停停。黄浦江的浪席卷而来，拍打着房间的窗。徐子浩一手抓紧手机，一手抓紧沙发边沿，试图找到着力点，协同整座城市崩裂的节奏。
我不恨你了。她说。我现在很快乐。你也放过自己吧。她说。最后为我做一件事吧。她说。我们互删吧。她说。
黄浦江的浪潮，随着再一次弹出的好友验证退去。震颤停止了。世界已经分崩离析，徐子浩赤裸地站在其中一个碎片里，孑然漂浮在江水中。
好。他说。我答应你。徐子浩删除了林笑好。点开手机里的隐藏相册，一张一张点开，删除，一张也不剩，最后一狠心，清空了回收站。一个人坐在潮湿滴水的沙发里抽烟，发呆，生生挨到天亮。
第二天赶早班机飞回了深圳。临走前在音浪给贾毅发了条消息，回去了，这次没有照片。贾毅未读消息。昨晚的也未读。徐子浩想起，俩人还没加过别的联系方式。
回到深圳住处，徐子浩还是懵的，把那最后一个缺失的公仔摆到自己的收藏柜里，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总觉得自己好像去上海滩梦游了一场。他没见过小柒，没见过笑笑。他没做主播，也根本不存在贾毅这个人。音浪的消息提醒，打破了这个幻觉。他还是音浪的“准头牌”男主播。
现在是直男微双了吗？艾斯问，加了一个窃笑的表情。徐子浩一惊，想问你怎么知道？有了这个念头的自己又是一惊，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直接反驳。徐子浩回了个委屈的表情，抱怨的语气说，还不是你不来看我。哪有，才几天。艾斯回。都快一个月了。徐子浩说。我不来你就跟别的哥哥跑啦？听说前几天，有个光头哥哥上麦要跟你生猴子呀。艾斯调侃到。徐子浩这才松了一口气，挑逗地说，哈哈，你又不跟我生。艾斯吐了吐舌头，切断了聊天。
艾斯跟其他粉丝不太一样。徐子浩对艾斯的印象很深，第一次路过徐子浩的直播间正赶上徐子浩打pk，榜上没什么人，艾斯直接给徐子浩刷了两个璀璨嘉年华，帮徐子浩赢了pk，没聊几句就溜走了。艾斯只有一张侧影，让徐子浩莫名其妙感觉很亲切，就主动跟艾斯私聊了起来。
艾斯不粘人，也不需要徐子浩给什么情绪价值，聊天儿反而很会抓徐子浩节奏。热两天，冷两天，不冷不热又两天，徐子浩觉得好玩儿，不时去撩拨一下。即便那之后艾斯再没给徐子浩刷过什么礼物。后来徐子浩人气越来越高，艾斯反而出现的更少了。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在你低潮时陪伴，在你高光时却不沾染分毫。贾毅出现的时候，艾斯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
贾毅，一想到这个名字，徐子浩心里就莫名地咯噔一下。晚上徐子浩照常直播，发给贾毅的消息还是未读状态。贾毅没来看他。第二天也没来。第三天依然没来。贾毅消失了。这样也挺好，徐子浩自我安慰到，及时切断了他可能下坠的陡坡。也省得他费脑子去算一笔烂账。
所幸没有人知道徐子浩线下去见了贾毅。没付出什么，也没影响自己什么，轻轻松松大赚了一笔也值了。总有人替徐子浩觉得惋惜，六六甚至帮他复盘上了。
你肯定是哪句话没说明白，把人给得罪了。六六边咬辣条儿边数落。不能吧。徐子浩应付着。怎么不能啊，就你平时那傲慢劲儿，也不会来事儿，给你刷礼物都跟欠你似的。六六直言不讳。我傲慢吗？就长这么一张高冷脸，没办法。徐子浩打岔。还有一张薄情嘴。六六说。阿钦看不过去，揉了一把六六的头说，谁嘴有你毒。六六嘴一撅，嗔怪阿钦，你就知道向着大耗子！我大吗？徐子浩调戏六六。阿钦跟着徐子浩大笑起来。你丫绝壁是个双！别装了！来让我验验货。六六说。要验也得阿钦验，你不是我的型。徐子浩说完觉得哪儿不太对，一时没反应过来。六六没让他跑了，拍着腿，哈哈大笑，原来咱俩撞型了呀！这话你早跟你贾哥哥说他还能开小差吗！
艹，没工夫跟你瞎贫。阿钦你管管他，烧得没边儿了。徐子浩起身离开战场。嘴巴干干的，舔了舔嘴唇，尝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奶油烟草香。徐子浩没法儿多聊，别人不知道个中原委，说多了怕自己秃噜出去。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无所谓，只要别耽误他挣钱。反正他自己看得开，玩互联网吗，虚虚实实的，本来就是如此，有人离开就有人来，上赶着不是买卖。拿到手里的票子才是真的。有这觉悟，徐子浩的生意依然风风火火，眼看着就要奔头把交椅去了。
直播间来的也不全是新人，还有失踪者回归。艾斯就是其中之一。徐子浩非常自信，没两天就会忘了那个消失的奢华高颜值版提款机。奈何贾毅消失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在直播间怀念贾毅，其他主播也动不动就来乱打听。徐子浩刚忘，就有人来提醒，烦得很。徐子浩每次翻私信都下意识地停在贾毅的对话框看一眼，消息始终是未读状态，不知不觉又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真有哪儿不周全了，让他反感了。
反思不是为了贾毅，是为了未来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人就怕反思，特别是反思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就容易束手束脚。艾斯第一个发现了他状态不太对，贴心地来询问。艾斯大徐子浩十岁，情商又高，对他真诚，平时从来不对他指手画脚。徐子浩犹豫再三，谨慎地措辞，寻问艾斯的意见。只说自己可能莽莽撞撞地得罪了人。艾斯确实聪颖老练，几句话就明白徐子浩纠结的问题核心。
不会的，成熟有能力的人不会因为那些小细节就被冒犯。事实上他们很难被冒犯。应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可能有太多精力放在网上的。艾斯宽慰。徐子浩想想也是，贾毅应该有比他更重要的事情处理。工作啊，老婆啊……想到这儿，徐子浩自嘲地笑了，人家是结了婚的。对贾毅来说，他这个小主播可能比商k的男模高级不了多少。贾毅那种人也会去商k吗？思绪飘来飘去，虽然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但是心结就这么被艾斯解开了。
心结一解，运势就起来了。上次拍的平广效果不错，对方想再合作，发来了商务邀约。徐子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于是时隔半个月，徐子浩再一次踏上大上海的土地。再来时已不比往昔，人间事瞬息万变，林笑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念头一闪而过，徐子浩不会让自己深陷回忆的泥潭里，他扑腾，他必须不停地扑腾，用新伤盖旧伤，用新人埋旧人。
艾斯也在上海。徐子浩开始觉得上海旺他，如果不是林笑好在上海，他都考虑合同到期后直接搬到上海来了。徐子浩拍完广告照例发了一张定位上海的照片，在众多的私约中独独回应了艾斯的。
来上海了嘛？艾斯问。对，来拍广告。徐子浩回。明天还在吗？一起吃午饭。艾斯问。在，好。徐子浩欣然答应。他很好奇艾斯本人是什么样子。
广告顺利拍完，徐子浩拒绝了午餐邀约。艾斯的保时捷停在门前，艾斯靠着车抽烟，正好是那个徐子浩熟悉的侧面。艾斯似乎感应到了徐子浩的出现，转过头看过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向徐子浩挥了挥手。徐子浩心动了一秒，久违的感受，不自觉地笑了。
徐子浩有一个本事，从来不会局促，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第几次见，都感觉自然，不尴尬。艾斯跟徐子浩想象中的感觉差不多，但更年轻，看着跟徐子浩同龄。
带你去吃一家小馆子。艾斯明快地招呼徐子浩上车。
车子七拐八拐地停在一个弄堂里，一栋老式小楼，挂着简单古朴的木质招牌：南郊春燕。小馆子楼下停着一辆迈凯伦，艾斯熟练地在它旁边停好车，转身冲徐子浩一笑，到了，下车吧。
经理穿旗袍，举手投足文雅达礼，面带微笑地迎着二人送进包间，熟络又不失分寸。艾斯跟徐子浩坐到了一边，笑着说，记得你不吃辛辣，点了些清淡新鲜的，看看合不合口。你选的，肯定合口。徐子浩也侧头看着艾斯，俩人离得很近。在上海待多久，艾斯问。想多待几天。徐子浩说。不直播了？艾斯问。播户外，少播一会儿。不碍事儿。徐子浩说。艾斯点点头。
菜上全了。徐子浩体贴地帮艾斯夹菜。艾斯伸手摸了摸徐子浩的手串，赞叹道，真漂亮，你买的？徐子浩转了一下手腕顺嘴回答，不是，朋友送的。艾斯暧昧地扬了扬眉毛，男朋友女朋友？徐子浩抓住艾斯捣乱的小手反问，哪个你不吃醋？艾斯笑开坐正，咬了咬筷子尖儿，我吃什么醋啊。两人心照不宣，打情骂俏地吃完了这顿小馆子里的盛宴。
临走前，经理拎着两个精致的包装袋送客，说是老板知道艾斯要来，特意为她和朋友准备的点心。艾斯大方收下道谢，递给徐子浩说看他没怎么吃，这家点心味道很特别，不是特别甜。顺带着把车钥匙递给徐子浩，说自己有点累，请他帮忙开。
去哪里。徐子浩接过车钥匙问。送你回酒店吧，我一会儿还有点事，下午不能给你做导游了。艾斯说。
等红灯的时候，艾斯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个秘密。嗯？什么？徐子浩侧头看了艾斯一眼问。吃饭的时候就想说来着，怕影响你食欲。艾斯语气轻佻。我就没遇到过能影响我食欲的事儿，本来也没什么食欲。徐子浩笑言。
我这个是假发。说着，艾斯把假发摘了，露出超短的圆寸，染成了白金色。徐子浩愣了一下，不是被吓到，是被惊艳到。艾斯见状，有些失落地说，我还是戴上吧。徐子浩急忙抓住艾斯的手腕制止，别，好看。
徐子浩没有撒谎。短发凸显了艾斯的所有优点，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脸，立体深刻的五官。特别是那一双大又深邃的眼和高挺的鼻梁。很好看，徐子浩重复到。
艾斯笑开，抓着徐子浩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手感更好。徐子浩反握艾斯，十指紧扣，低声问，忙完来找我么。艾斯暧昧地笑了笑，没说话。
独自回到酒店，一进门就感觉到这房间跟上回一样瘆人。吃了两片药，倒头大睡。睡醒已是黄昏，徐子浩起床出门，准备户外播一会儿。举着手机，在街上走，漫无目地地走，见到路口就左拐，人不多的街道边，突然被叫住。
小伙子好骨相，今年有喜有煞，看看手相吧。路边坐着一位五十左右的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徐子浩，叫了半天徐子浩才回过神是谁在叫他。本来已经走过了，直播间一直在刷，去算算，去算算。徐子浩退回来在男人面前蹲下，伸出左手，掌心向上，男人托着徐子浩的手掌读了起来。
从小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命带贵人，又犯桃花。十九之后有转机。二一有一大劫，渡过方可飞升。徐子浩本来想顺着问一嘴。贾毅闪现直播间，给徐子浩刷了皇家礼炮。徐子浩神经一下绷紧，起身走到一边安静的角落。
在上海？贾毅私信徐子浩约见面，说自己就在附近。徐子浩以为贾毅在开玩笑。没想到五分钟之后，贾毅就开车出现在徐子浩面前，贾毅亲自驾驶。徐子浩紧急下播，上了贾毅的车。
这么巧。徐子浩扫了一眼贾毅轻松地说。贾毅今天一身休闲装，清清爽爽，少了一些压迫感。正好在附近打球。你呢？来上海怎么不联系我？贾毅问。来拍广告。怕打扰你呗。最近你也没来看我，估计你在忙。徐子浩说。这么懂事。贾毅夸到。这不是基本礼貌么。徐子浩说。
考虑好了吗？贾毅不兜圈子，省去一切寒暄和闲聊。做网红消耗很大。别说一辈子了，一年时间，互联网就变天了。我见过太多人，离开之后再回来就再也没走起来。我不想去睡天桥了。徐子浩说。还有睡天桥的时候？贾毅不急不缓地说。睡过的地方多了。不仅睡过天桥，还跟狗抢过食儿呢。徐子浩吊儿郎当地看着前方，心不在焉地继续说，我没你们看的这么光鲜。脏着呢。心脏不要紧，人干净就行。贾毅说。徐子浩噗嗤笑了出来，见好就收。所以你想要的不只是物质。贾毅说。我想要能吃上饭的本事。徐子浩笃定。贾毅上下打量了徐子浩一番，回去准备一下，晚上十点跟我去参加个私人宴。
车子在酒店门前停下。下车前，徐子浩冷不丁问贾毅，你有孩子吗？贾毅摇头，说没有。徐子浩点点头，心想没有就好。贾毅送徐子浩回房间。不是不喜欢这个房间吗，怎么还住这里？贾毅顺手关上门后问。懒得换呗。说好听点叫专一念旧。熟悉的东西，再烂都懒得换。徐子浩轻描淡写地说。贾毅拉住徐子浩的手腕，把徐子浩逼着靠紧墙壁，低头摩挲着徐子浩手腕上的手串，沉声说，还带着呢。徐子浩嗯了一声。贾毅抬头直视徐子浩，徐子浩避开贾毅的目光。
用的什么香？贾毅问。不知道，朋友送的。徐子浩说。你身上有自己的东西吗？贾毅问。徐子浩呵呵笑，不回答。贾毅抬手抚摸着徐子浩耳骨上的两颗钻石耳钉，捏了捏徐子浩的耳垂，徐子浩没躲。跟了我，就不准用别人送的东西了。贾毅说。这么霸道？我还没答应你呢。徐子浩抿了抿嘴吧。贾毅凑近徐子浩耳边，沉声说，我放走的人，总会回来求我，不是为了钱。你信吗。徐子浩喉结上下滑动，干涩地说，信。
下一秒，贾毅吻了上来。跟女人柔软香艳的唇不同。野蛮，粗糙，劫掠，无处可躲。生平第一次，徐子浩被另一个人吻到眩晕。贾毅松开徐子浩，手在徐子浩私处探了探，满意地翘起嘴角，说，你可能没自己想的那么直。徐子浩腿脚发软，贴着墙壁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瞟了一眼贾毅，嘴上不落下风，说，彼此彼此。贾毅轻笑，拉开距离，说，九点来接你。我需要准备什么？徐子浩问。随意。贾毅一句话没多留就离开了。
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神出鬼没的。从前都是徐子浩被别人黏着，都是别人等着他。男的真他x难伺候，尤其是有钱的男的。徐子浩托着一双软脚，坐到沙发里抽烟平息，身体是平息了，精神还在恍惚。刷到半个小时前艾斯给自己发的消息，说忙完了，来找他。艾斯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徐子浩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艾斯一把拉进房里，抱在怀中。艾斯吓了一跳，但也没挣扎，任他抱着。
还是女人好，又香又软又温柔。徐子浩满足地直了回来。艾斯摸着徐子浩的背问，怎么了？这么激动。徐子浩松开艾斯，毫无诚意地道着歉，说做梦了。噩梦？艾斯问。徐子浩撇撇嘴，不知道。也许吧。带着假发不难受吗？摘了吧。我真心喜欢你短发的样子。艾斯摇摇头说，我不喜欢。徐子浩不解地问，不喜欢为什么剪了？艾斯模棱两可地说，人有时候就得干点儿自己不喜欢的事儿，才有实感。在酒店房间巡视了一番，这摸摸，那看看，又回到徐子浩面前，把徐子浩推到床上，跨坐在徐子浩身上，邪恶地一笑，拷问徐子浩，快说，刚才是不是在干坏事。徐子浩承认，在想你。
俩人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干了点儿擦枪走火的事儿，但没进行到底。徐子浩说晚上有应酬，不多说别的，艾斯也不追问，待到差不多的时间，自己主动找了个借口走了。成熟女人的魅力之一，做什么都懂能拿捏火候，掌握好分寸。
徐子浩洗了个澡，重新打扮了一番。到了时间，徐子浩提前下楼等着。贾毅的车来了。贾毅又换上一身高定西装，这次没那么商务，很高级很时尚。坐到贾毅旁边，徐子浩一眼看到贾毅手腕上新的手串，随意地说，你这串好看，是什么？沉香。贾毅直接摘了下来递给徐子浩。徐子浩接过来在手腕上试戴了一下，有点大，感觉跟自己的气质不太搭，撑不起来。摘了下来还给贾毅。喜欢就戴着吧。贾毅说。徐子浩摇摇头说，还是你戴好看。抓起贾毅的手给他重新戴上。贾毅没让他轻易逃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腿上。徐子浩有点忐忑，不知道贾毅要带他去的是什么局，以什么身份介绍他？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
事实证明，徐子浩多虑了。也许贾毅带过很多情人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与宴者见到贾毅身边的徐子浩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自然而然地跟徐子浩打招呼。晚宴就一桌，十几个人，来的有资方，导演，副导演，选角，执行，编剧和几个演员，其中有好几个腕儿大的徐子浩都能叫出名字。但他们都对贾毅恭恭敬敬，顺带着对徐子浩客客气气。甭管背后怎么嚼舌头吧，至少这顿饭吃的徐子浩很爽。贾毅要徐子浩演男二，带资进组，不会受欺负。徐子浩对这一步并不排斥，本身也没什么其他技能。要是自己硬闯，从主播转型很难，但有贾毅罩着给开路，好走多了。
回去的路上，徐子浩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你为什么选我？为什么不选你？贾毅反问。我从来都不是幸运体质。徐子浩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的劫难？贾毅问。你是吗？徐子浩天真地问。其余的话都淹没在激情的吻里。一吻作罢，徐子浩有一种想要靠着贾毅的冲动。贾毅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这股冲动，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宽阔的肩上。
被男人宠和被女人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徐子浩好奇，贾毅宠男人和宠女人有没有分别。想到贾毅跟女人在一起的激情场景，莫名感到一股燥热，又立刻被贾毅感觉到了，手臂穿过徐子浩的膝弯，一把拖过来，打横搭在自己腿上，徐子浩为了保持平衡，双臂环住贾毅的脖颈。贾毅又侵略性地吻了上来。手探进徐子浩的衣服下摆。
车子快到酒店的时候，徐子浩就解放在贾毅的掌心。同是男人，徐子浩一面惊讶于贾毅的自制力，一面怀疑是不是自己吸引力不太够。贾毅从一边掏出湿巾替徐子浩擦拭，又抽了一张清洁自己的手指。贾毅的手长得太好看了。徐子浩还没赞叹完，突然看到贾毅从没摘下过的结婚戒指，立刻冷却，从贾毅身上下来，坐好，整理好衣裤。
徐子浩根本也没问，贾毅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跟妻子是彼此的初恋，结发夫妻。没人能替代她的位置，无论是在我身边，还是心里。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跟她有关的问题。
徐子浩点点头，轻声嘟囔，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吗？贾毅弯起嘴角说，差不多。
我明白这种感觉，跟情人谈论妻子，好像玷污了你们的感情。徐子浩缓缓说。贾毅没有否认，把用过的纸巾丢进一个迷你垃圾袋里，淡淡地问，所以，你是我的情人吗？
徐子浩得到了一份协议，甲方是贾毅，乙方是徐子浩。他需要回深圳去处理掉另一份，拿着贾毅给他的额外一笔去解约，还好合同只剩两个月，赔得没有那么夸张，徐子浩拿准贾毅的性格，不会浪费时间去打听或者去查看自己和公司的合同，贪心地堵了一把，在合理范围内，多报了点数。贾毅没多问，直接给了。徐子浩忍不住感慨，从来没人这么惯着他。
临走之前，徐子浩又去见了艾斯一面。艾斯的别墅不小。徐子浩一直不知道艾斯是做什么的，就像也不太知道贾毅的家底一样。他们是富二代？创一代？还是曾经像徐子浩一样杀出了一条路？徐子浩不是不好奇，但是像他们这种人，很少谈论自己。
徐子浩去见艾斯是道别，告诉艾斯自己要暂别直播了，打算去演戏，勇闯娱乐圈。艾斯没表现得太惊讶，她相信徐子浩一定会发展得很好。徐子浩来见艾斯一方面是艾斯陪伴过自己，对他有不太一样的意义，另一方面是有私心。跟贾毅这一年，他肯定是碰不了女人了。他抓住最后的机会，跟艾斯酣畅淋漓地做了两次。事后，艾斯窝在徐子浩的怀里，突然问，我是不是很像谁？奥黛丽赫本？徐子浩脱口而出。艾斯笑了，说，嘴真甜。我说，我是不是像你认识的人？徐子浩突然愣了。艾斯接着说，因为你每次偷看我的时候，总好像在看另一个人。徐子浩抱紧艾斯否认，没，你看错了。
曾经心爱的东西，人和事物，是不会舍得同任何人分享的，只想自己完完整整地储藏在回忆中的盒子里。任它腐烂，也不愿意被别人沾染。
艾斯依然不追问，只说，估计以后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我们交换个礼物留个念想吧。艾斯把自己勃颈上的钻石吊坠摘了下来，挂在徐子浩的脖子上，告诉徐子浩，它叫怦然心动。徐子浩本来想摘下自己耳骨上的耳钉给艾斯，但是艾斯要走了他的绿松石手串。徐子浩一狠心就给了她，打算回去跟贾毅扯个慌圆过去。
回深圳解约，处理杂事，准备跨城搬家，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弄完，这期间都得自己主动跟贾毅汇报进度。要不是了解贾毅的脾气，徐子浩真有点儿发慌，总怕事儿会出岔子。小柒听说徐子浩要去上海，兴奋雀跃，自告奋勇来深圳帮徐子浩搬家，实际是借着引子去玩了一圈。徐子浩走之前，带着小柒去跟玩儿得好的几个主播吃饭。饭桌上大家追问徐子浩怎么这么勇，奔赴巅峰的上升期急流勇退，玩笑般地问出真心话，是不是找到靠山了。徐子浩否认，只说自己赚得够花了，接了个戏，打算去演一演。小柒得到的也是这个官方的回答。
出发去上海的那天，晴空万里，是个好兆头。候机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首歌又勾起了徐子浩的回忆，他没忍住，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林笑好的婚礼。小柒言辞间有些躲闪，一开始徐子浩没多想，只以为小柒是怕他伤心。
徐子浩特想看看林笑好穿婚纱什么样。小柒不给看，骂他找虐，有什么好看的，就婚纱呗，婚纱你没见过吗。徐子浩磨了半天，问小柒不会是婚礼没办成吧？要不然你怎么连个朋友圈都没发。小柒说徐子浩瞎想，婚礼怎么可能办不成？徐子浩不信，偏要亲眼看到才信。小柒轴不过他，不情不愿地点开自己的朋友圈，翻到那条对徐子浩隐藏了的状态。徐子浩接过去，弹了弹小柒的脑门说，怪不得我没看到，还给我屏蔽了。徐子浩点开了九宫格，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他们很配，林笑好穿婚纱很美。翻着翻着，视线突然定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手有点儿抖，把照片放大摆在小柒面前，问，这是谁？小柒扫了一眼说，伴娘啊。我知道是伴娘，是谁？徐子浩声调提高了些。小柒纳闷地接过来手机，说，笑笑的表姐，你没见过吗？徐子浩腾地站起来，说，我去抽根烟，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冲小柒说，你把照片发给我。
徐子浩顾不上抽烟，想要登录音浪发消息给艾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的账号已经登不了了，快速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凭着记忆搜索艾斯，从上到下挨个点进去，就是没有那个曾经跟她聊天的熟悉侧影。登机提示喊了一遍又一遍。小柒给徐子浩打电话催促。徐子浩没辙，收了手机，先跟小柒登机。
小柒看徐子浩一直心神不宁的，询问他怎么了。问了半天，徐子浩没头没尾地让小柒约林笑好出来见一面。小柒问徐子浩抽什么风。徐子浩坚持让小柒帮他约。小柒面露难色，说等等吧，笑笑现在不太好。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在度蜜月吗？徐子浩眉头紧皱地问。小柒躲躲闪闪地说，哎呀，你就别管了。过自己的日子吧。你约她见面干嘛啊？徐子浩这才说，我跟她表姐睡了。我就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事儿。小柒震惊，怎么回事儿？你俩怎么搞到一块儿去了。徐子浩心烦意乱，说，不知道。就蹊跷。小柒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你睡了她表姐，还问她知不知道，这合适吗？徐子浩说，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太蹊跷，不可能这么巧吧。我觉得里面有事儿，我找不着她表姐了，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小柒一脸愁容地说，我没有，恐怕现在没人能找到她。话说她没让你投资什么吧？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徐子浩警觉。我们都以为笑笑表姐嫁了个大佬，开着豪车，住着豪宅，老是透露她有渠道有内部消息，笑笑他们俩就跟她表姐炒币，前期挣了不少，俩人胆子就大了，加了大杠杆儿，不仅把存款和房子都压里面了，还借了高息。结果俩人刚结婚没几天，还没去度蜜月就暴雷了。全赔了？徐子浩问。不是赔了，好像是说笑笑表姐根本就是骗子，这就是一个局。详细的我也没敢深问。小柒说。你帮我把她约出来，你不帮，我自己也能找到方法，帮我省点儿事儿吧。徐子浩坚持。
下了飞机，还是那个司机来接他们。先送了小柒回去。徐子浩这回去的不是酒店，是贾毅给徐子浩安排在郊区的别墅。贾毅在洛杉矶，还没回来。徐子浩行李刚放下，就避开司机，自己去见了林笑好。林笑好带了个墨镜。墨镜挡不住眼角的淤青，厚厚的粉也遮不住嘴角的伤。
责问的话说不出口，徐子浩心里一阵抽痛，嗓子干涩地问，他打你？林笑好不承认，说是自己摔的。徐子浩不信，低声骂了句畜生。林笑好还维护他，不怪他，出了这么大事儿。要不是我，也不会……不就几个臭钱吗。再挣就得了。怎么也不能跟你动手啊。徐子浩咬牙切齿地说。利息滚得太吓人了，他把他爸妈的棺材本都扔进去了。而且，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林笑好诺诺地说，我骗了他。徐子浩心一紧，砸在徐子浩的心上。因为我们的事儿？徐子浩喉咙发紧。林笑好擦擦眼泪，勉强扯出个笑容，问徐子浩，你说，感情怎么这么难啊。大家都这么难吗？是不是我上辈子辜负了谁，这辈子才要承受这些呢？徐子浩一句对不起卡在嘴边，说不出来，说出口也弥补不了任何已经造成的伤害。
别来找我了。子浩。算我求你了，好吗。我们都活自己的吧。活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自己的命了，跟对方没关系。谁也不用可怜谁。说完，林笑好戴上墨镜，站起身。徐子浩急忙拉住她说，我答应你不会再找你，但是，让我最后再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帮不了我的，林笑好苦笑。我可以！也许从前不行，但我现在一定可以！徐子浩说。你能给我个孩子吗？医生说我流了太多次，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林笑好拨开徐子浩的手，转身离开了。徐子浩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追不上去。
瘫坐在椅子里，缓了半天，徐子浩给小柒打电话。你知道她欠了多少吗？徐子浩劈头盖脸地问。好像是六百多，还在滚利息。小柒说。我这里有三百，你转给她，就说借她应急。徐子浩说。你别冲动啊，直播挣点儿钱也不容易，你不是要留着创业吗？小柒劝阻。你不用管，我几天就挣回来了。也不用催她还。徐子浩坚持。浩子，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们都分手这么久了，她也结婚了。不是我不同情笑笑，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都还太小，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徐子浩打断小柒的话说，钱到账了。照我说的做吧。一定劝她收下。你放心，我俩就到这儿了。小柒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口，你问她表姐的事儿了吗？没问，不重要了。徐子浩说。很多事儿，徐子浩想不通，也不想想了。
当晚小柒就回了消息，说，钱她收下了，没怀疑。徐子浩悬着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落不了地。小柒担心地问，你还行吗。徐子浩回了个ok的表情。这一下子已经掏空了徐子浩，但他心甘情愿，钱他还能再挣。
第二天，贾毅差来了个“助理”，带徐子浩去做全身体健和身体清理，随着身体内部的污垢一起被清除掉的还有徐子浩所剩不多的自尊。徐子浩这时才懂，贾毅的自制力源自害怕徐子浩脏。徐子浩自我安慰，挺好，贾毅这么警觉，至少自己不会被他牵连得病。
守着空旷的大别墅自己住了小半个月，神经都衰弱了，每天晚上都得开着整栋的灯才敢睡，睡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人没精神头，不想出门儿，不想社交，也懒得动弹。一天不跟贾毅见上面，心里就一天不能落挺。
憋了二十天，实在闷得慌，拽着司机陪自己打了一下午网球，人精神了不少，下场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好看的运动短裙，拿着球拍，彼此搭着手，有说有笑地进了旁边的球场。艾斯先看到了徐子浩，笑容僵在脸上，林笑好奇怪地顺着艾斯的目光看过来，也僵住了。
余少爷，喝点儿水吧。司机恭敬地把水递过来。徐子浩突然笑开了，从来没人叫他余少爷，他接过来水，收回目光，对司机说，走吧，周叔。
挺好的，希望挨打是假的，她不能再生了也是骗我的，徐子浩默念。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就让周叔拉着自己又到处转了几圈。挺好的，不然真以为她忘不了他呢。徐子浩跟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祈祷，是不是这样，我的诅咒就能解除了。逛到了天黑才回去。
一进门徐子浩就感觉气场不太对。还没来得及开灯。余光中闪烁着一个红点。贾毅坐在宽敞的客厅一角的沙发上抽烟，西装革履，左腿叠右腿，燃烧的烟头嘶嘶地响，也许是徐子浩的幻听。月光透过落地窗，打在贾毅的左侧，另一半身体被笼罩在阴影中，黑暗中竖起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横亘在贾毅和徐子浩之间。
过来。贾毅命令道。徐子浩警觉，本能地意识到危险。司机悄悄退出，轻轻掩上门。徐子浩缓缓向贾毅走过去，身体本能地排斥，想逃，在贾毅面前三步远处站住。贾毅左手的烟还在燃烧，他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右手丢出什么，砸在徐子浩的脚边。
捡起来。贾毅说。徐子浩弯腰，触碰到那个绿松石手串的时候，心凉了半截，手串的半周压着一个用过的保险套，保险套里有风干的乳白色凝胶状物体。徐子浩捏着这两个满是污浊的玩意儿直起身。看来三百万不够打破诅咒。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贾毅问。徐子浩摇头。心可以脏，人不能脏。贾毅沉声说。徐子浩捏紧手指，不出声。
演艺圈的路以后不用想了，路是我帮你开的，是你自己堵死的。你违约了，我们原来的协议作废。贾毅把燃尽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说，但，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既然做我的情人，你不满足，那就留下来做我的狗。狗比人值钱，我会给你翻倍的骨头，时间还是一年。你可以拒绝，现在走出这个门，什么都没有。或者，在那上面签字。
贾毅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徐子浩身侧琉璃台上的两分协议。徐子浩侧头看着那两份协议。翻倍，四千万，狗确实比人值钱。
徐子浩走过去，拿起一旁的笔，翻到签字处。贾毅重新点了一颗烟，问，不仔细看看吗？徐子浩哼笑，签下自己的名字，无所谓地说，浪费时间做那些改变不了结局的事干嘛呢。签完把笔和保险套往桌子上一撂，重新戴上绿松石手串。
贾毅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勾勾手。徐子浩走到贾毅面前。贾毅指了指地面。徐子浩了然，没犹豫，直接跪在贾毅腿前。这么熟练吗。贾毅身子前倾，双臂撑在腿上。面对贾毅的逼视，徐子浩没有躲闪，毫不在意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多硬骨头吧。那这买卖你可亏了。贾毅并没被徐子浩激怒，轻飘飘地说，一点也不亏。把T恤撩起来。徐子浩乖乖撩起T恤下摆到胸口。贾毅抚摸着徐子浩紧实的腹肌，揉了揉腰侧的一点，说，给你打个我的标记，你要记着这感觉，记着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说完，贾毅把燃烧的烟头按在了那一点。徐子浩倒抽一口冷气，紧咬下唇愣是没叫出声来。剧烈的疼痛生生逼出了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线地流下。贾毅盯着徐子浩痛苦隐忍的表情，目不转睛。空气中立刻弥漫着皮肉灼烧的焦味。
徐子浩一时穿越回8岁的那个冬天，穿着单衣单鞋蹚过雪地的小子，想要追到一个早就消失不见的影子或者是一道光，冷到极致出现了幻热，不知道是被冻伤还是灼伤。
烟灭了。贾毅手插进徐子浩的头发，拖拽他来到沙发边，把头按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前奏和润滑，生猛地推进，冲刺。
是身体先被撕裂还是意识呢？从外到内，从过去到明天，形成巨大的空洞，把一切都吸入其中，回忆的碎片，此刻的疼痛，希望的幻觉，通通湮灭。
徐子浩咬紧牙关，自始至终没有哼出一声。结束后，贾毅伏在徐子浩的耳边低声说，你爬到我的位置，就知道我快不快乐了。徐子浩笑了，虚弱地问贾毅，你放走的人，总会回来求你，不是为了钱。你相信吗。
我信。贾毅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裤，丢了一把车钥匙到凌乱的徐子浩身上，钥匙弹到了地上的血迹中。贾毅头也没回地摔门离开了。
砰。烟花在空中绽放。徐子浩着迷地仰头看，拍着小手大笑，要是每天都能放烟花就好了，要是以后有放不完的烟花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