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都想提笔来写一些关于她的故事,即使在她即将离开的那就天,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定要落笔开始坚定的写完,最后的几天,看着瘦骨如柴的祖母咬着牙与癌细胞做抗争,并且不发出一丝呻吟,每每提起的笔便在我的啜泣中无声倒下。
那些儿时的时光,或清晰或模糊,总有祖母的影像交织,但却不曾有她矫健的步履。这也是祖母晚年最大的遗憾和痛楚。因为腿脚不便,那个落日黄昏下的背影才如此清晰,但也那样落寞。一年又一年,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直至大学。每次我们来来往往,那个坐在角落的老人,似乎总是在保持眺望的姿态。
好几年以前,祖母精神矍铄年近八十的老人,除了牙不好,有硬度的食物几乎吃不了之外,眼不花耳不聋,声音洪亮,思维敏捷。她的高音总是从上屋传到下屋,仿佛还有余音缭绕,逼迫得你不得不屈从她的"调遣"。那个年代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劳作,他们容忍不了无所事事,尽管祖母行动不便,她总是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手上活儿以帮父母减轻负担。在这当中,难免需要我们跑腿,可不谙世事的我们,总是惦记着没有玩够,对于祖母的"派遣"已不知有多少次置若罔闻。可即使这样,每周从学校归来,祖母总是迫不及待的拿出她最好的储备干粮等待着我们,我们好似一个个从饿牢中出来,只管狼吞虎咽,要知道对于住校的我们一周一次的归假,回家的第一顿吃食我们最为幸福,也从未去考虑这些干粮从何而来。待我们吃饱喝足过后,对于祖母累计一周的"跑腿"工作我们自然也是有应必答。与此同时,每周我们也会在仅有的生活费中抠出一点给祖母买点小零食,有时是刚出锅的馒头,偶尔是一张薄饼,这些对于现在琳琅满目的零食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但对于祖母她总是乐意把这微不足道的事告诉身边的老友们,我知道,她告诉那些人不是因为这些食物有多么可口,而仅仅是我们在有心惦记她。
或许也由于祖母行动的不便,村里的老人们习惯汇集在我家的前院,特别是每在我们这一群孩子放假的日子里。只要踏进村口,祖母便会立马认出我们,谁谁家的孙女谁家的孙子回来了,她依据各自的穿着,像身旁的人描述着告诉身旁的人,这样的时候祖母的好眼神绝对优势。远远便可看见一群人当中的祖母,她似乎总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端正的坐在那把与她形影不离的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倾,双腿自然垂放,嘴角淡淡的笑容,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当我们离她越来越近,她的笑容便越来越深,直到我们站在她面前喊"细嗲!"(家乡的土话)恕我用这样的描述,因为无论我搜罗那个词语都无法取代这句纯正的土话来得真切。那一刻,她的笑容彻底绽放,她接应我们的一句话永远是那句"这周没吃好吗?怎么感觉没上周张得好?"眼底尽是温柔和关切。
这样的迎接直至我们到高中,一月一次月假。乃至后来的大学,一学期一次,到最后我们出来工作,一年一次的休假。我们给她带的零食越来越多,但你想象不到是她也给我们储备的零食越来越多。直到一次休假回家,祖母习惯拿出好吃的给我们享用,出于控制体重的原因,我并不打算吃,祖母开始开动其絮叨模式"在外面工作都没张好,很累吗?这东西很好吃,你尝尝"说着便要塞到我手上,无奈之余,我勉强尝了一口,顿觉味道有变。当我翻开祖母储备零食的箱子,差不多满满一水缸的零食。当我询问为什么这么多零食都不吃而放着过期时,祖母感觉像犯了错的孩子,她弱弱回答到"有时候不记得,记得的时候又胃口不好。"事后我将那些过期食品扔掉,未过期的拿出来大家吃点并叮嘱祖母记得东西不要放太久。
后来我才细细想到,或许我们再不会那样狼吞虎咽,也或许我们再不会有那么多的假期,也或许我们忘了祖母其实一直习惯了等待我们的归来。就像当年那样,让她的守候有所盼,而不至于一年一次这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