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步白阶

约西亚看着医疗人偶毫无求生欲望的躯体抖动了几下，智能染色体解析仪中显示的DNA图谱分析结果正如琳达所推测的一样，正是染色体缺失。不过这个结果有待确认，毕竟医疗人偶并不是真实的人类，在DNA层面有着一些差异也是正常现象。

休息一下吧。虽然只是细胞切片分析，但对于光媒数据传输专业的约西亚来说这种跨领域的工作还是相当耗神的。他只觉得做一晚上的公式推演都没有这么累过。

沿着破旧的楼梯来到楼下，前一天他在电器拆解铺里小心的大厅了一番，结论是电器铺里的人并不知道这间实验室的情况。而唯一的知情人张斌在见过一次面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离开主城区几天后他第一次起身前往自己所属的实验室。毕竟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去报个到恐怕要被当成失踪人口处置。途中他试图通过通讯器检索缪斯女神计划的相关信息，可无论在哪个数据库都查不到关于这个名字的内容，这一点让他感到很不寻常。就算这个名字的官方文件没有，那记载了地球联邦大部分数据的图书系统也至少应该有只言片语的检索结果才对。看来，想要了解这份计划似乎得从叫做莫妮卡的那个神秘女人处找找突破口。

走进科研中心，到处都是熟悉的建筑。约西亚沿着右侧的花丛小道向着自己所属的研究室走去，在开始科研课题之前沐浴在花草中放松一下心情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问着这些生命之花的清新气味，让他的灵魂得到了暂时的放松。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约西亚。”

扭过头，说话的人是同一个研究室的女研究员苍井小姐。她在担任研究员的同时兼任新研究员的指导教师，所以虽然年龄不大，但很多人都称她苍老师。一双笑盈盈的大眼睛仍和以往一般。

“听说之前发生火灾的研究室里有你的熟人？怎么样？还好吧？”虽然是同一个研究室，但仓井小姐和约西亚分属于不同的研究组，平时也极少有交集。多半她并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唯一牺牲者琳达是谁。

“啊，怎么说呢。或许吧。”约西亚条件反射般的笑了笑，不过就算是他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面颊的僵硬。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把氛围搞僵，于是顺着话头继续道：“实验室怎么样？我几天没在邓主任没有发火吧？”邓主任说的是他们的研究室室长邓仁杰。

“说来也怪，平时有谁缺个勤邓主任总是心急火燎的找过去。你这一连几天不露面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哦？这么说他也没生气？”

“没有，完全看不出有生气的迹象。”

想来也是，邓主任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和琳达的关系。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以主任的性格又怎么会有责怪或者生气这类的想法。

“不过你这几天是去做什么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嗯，也没什么，去了解了一些关于DNA图谱、染色体结构的相关资料。”

“DNA图谱、染色体结构？”仓井小姐面带疑惑的看着约西亚，“你该不会是想要转去生物研究所那边吧？”

约西亚苦笑道：“我要是有这个水准就好了。”

苍井小姐若有所思的盯着约西亚的脸看着片刻，摆摆手说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还不知道吧，最近你在研究室里都快成话题人物了。”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前两天有一个女的来研究室找你，说是你的朋友，还问我们在哪能找到你。那可是个大美女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才跑出去避避风头的？”

“有人来找我？大美女？”约西亚努力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但却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的熟人里有谁符合这么一个夸张的描述，“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苍井小姐摆出一副无趣的表情支吾了一声。“哦”，然后说：“约西亚你应该还没结婚吧？你这样可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约西亚原本对这种话题没有什么性质，可此刻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怒气，“没有，不过有没有结婚的对象最终还是要看能不能遇到合适的人吧？”

“嗯，这倒也是。抱歉，说的话过分了。我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仓井小姐礼貌的留下一个笑容后快走步挤进了电梯。

看着苍井小姐的背影，约西亚开始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仓井小姐在研究室的人缘很好，不过也是出了名的八卦。只希望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约西亚？几天没来了，你站在在做什么？不上去么。”研究室同一组的研究员杰克从身后走了过来。“那件事情我们都很遗憾，不过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杰克轻轻的在约西亚的肩头拍了拍。这是在出事后约西亚第一次得到来自友人的安慰，内心感到一股暖流。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约西亚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开始在内心泛滥，不过他既然选择了相信琳达的遗书，饱受秘密的折磨就必须独自承担下来。

“需要我帮你请个假么？”

约西亚看向一脸疑惑的杰克，对方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停下了脚步，站在楼下抬头看着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实验室。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来。

他这趟回来的目的其实有两个，其一是请一个长假。如果按照琳达所说，自己如果不告而别很有可能引起别人的疑心；另一方面则是需要一个精通生物研究的助手，这个人还得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只得回到研究室碰碰运气。

可当他真正站在这个地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个政府的核心机构中难道真的存在完全值得信赖的人么？这么想着，他开始觉得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

“不，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和主任请个假吧。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缓缓。”

约西亚强挤出来一抹笑容，和杰克一起走进了实验室。

看到约西亚邓仁杰主动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的办公室。

简单的和同僚打过招呼后反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做吧。”邓仁杰头也不抬，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

“很抱歉，主任。”

“抱歉？不用在意，我之前不是说了。如果你需要，那就放一个长假吧。”

话虽如此，可约西亚却依旧感到不好开口。他默默的等着对方拿出抽屉里翻找的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挂着一把古旧的锁。

“拿着吧，这是你的。”

“我的？”约西亚接过黑色的小盒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但他却丝毫没有关于这个盒子的印象。

“这是你父亲托我保管的。当时他因为在接受调查，为了避免无谓的扩大事态，我就暂时留在了我这。原本打算风头过了再还给他，可没想到他就那么去世了。后来时间一长我就也忘了，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他。在我这放了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接受调查？我父亲做了什么？”

邓仁杰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后来调查结果出来后证实不过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约西亚思考着邓仁杰的话，只是一个误会。真的只是一个误会么？那是大约十二年前的事情，具体的情况在记忆中已经变得很模糊。他缓了缓神，决定暂时不去追溯当年发生的事情。那么眼前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看着上面那把旧锁，邓仁杰显然从未打开过这个盒子。就算问他也于事无补，他原本打算拆掉那把锁，但转念一想。或许里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回去之后再打开合适一些。

“主任，我想请个长假。”约西亚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说出口。

邓仁杰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能理解，最近研究室的工作也不是很多。三十天够么？”

够了，约西亚点头致谢。从现在到他和琳达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只剩下二十天，但多出来的十天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离开研究室，约西亚回到自己的住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这次离开再回来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直到现在他才深刻的意识到偌大的公寓里其实不能割舍的东西也没多少。除了必要的日常用品之外他只带上了写着莫妮卡·贝奇联络方式的名片还有琳达和自己的一张合照。那还是一个当过摄影师的人用用地球上的老式单反相机拍下来的，画面里的人物虽然是静态的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恐怕那是能够呈现短时画面片段的记忆相纸所无法触及的领域吧。

坐在旧城区颠簸的空轨上，他人生中第一次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感觉到了被人称之为自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