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壹
唐晓昨天晚上一夜未回，蹑手蹑脚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了，我没睁眼去看手机，但这一刻我还是无比熟悉，不知何时起我不能安心入睡，那时的我或许已经过分忧郁。她坐在床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啜泣传入我的耳朵，本来刚刚醒来的大脑现在睡意全无，有的只有心烦意乱，在这段感情里唐晓没少哭，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熟视无睹，原来我已经对她百毒不侵无动于衷了。
她侧身靠在厚厚的皮质靠背上，伤心从床的一侧传到另一侧，听的我心里愈来愈乱只得起床，洗漱完了之后看了眼手机才七点不到，走在阳台点一根烟，深深一口，翻云吐雾间，大脑一阵麻痹，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从来都是我的错，再犯一个错吧，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消息，我不想去看，看着不耐烦了索性关机了，下班路上打开手机，最后一条唐晓发来的，下班了出去谈谈吧，我回道：好。
见到她是在江边的小道上，来时特意看了天气，雷阵雨没看到，天气闷热的很，唐晓依旧跟着我后面，有时候乍回头去看，感觉她会突然消失了一样。
从一开始我就担心她会消失，开始应该是见到她的第一眼。
第一次见唐晓，她一身长裙，用亭亭玉立形容贴切不过，她举止大方，恰到好处不失得体。她的种种都让我所爱，我想用半天的时间告诉我对她的爱，是清晨第一缕阳光，是映入眼帘的一朵鸢尾，也是拉我走出深渊的一根绳索，我搜寻与她的一切，只为博她嫣然一笑。
历历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不讨厌唐晓，又或者说很多时候我是心疼她的，我愿意做她前面拉车的男人，可就是这样我们还是越走越远，我们不被彼此需要。见我不说话唐晓问我今天上班是不是很忙，我说是的可能最近会加班，唐晓没有再说话，天空应景的滴下大点大点的雨滴，我是喜欢下雨的，雨水总让人心里宁静，而唐晓不爱，她说会弄湿她的衣服，事实是大多雨天她都穿着湿衣服回家，我说过这样不好但她不听，后来也就不说了，一次次放在包里的伞也被她拿了出来，后来索性也就不管了。
最近的鬼天气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树叶在风中凌乱的转圈，时而上升，时而下坠，仿佛在做最后一丝的挣扎，挣扎的讲述她的一生，也是，明天人们再也看不到她们了，你说她们会因为生命的短暂而拒绝下一次的生长吗？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唐晓。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她肯定会说再来一遍，还会奋不顾身的走一遭，让我诧异的是她思考了良久跟我说，她不会回来了，事情经历一遍就好。
看着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转身问唐晓要不要找地方躲躲，她说不必了，说着打了个冷颤，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走到我的前面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小声说道，抽个时间我们把离婚登记办了吧，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好。这句话我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我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在什么场合，想象过无数遍竟然只用回答一个字，突感快意。
天水一色，烟水迷雾，幽绿的湖水是游人最美丽的梦，只是梦不是十全美的，我们也是如此…
和唐晓走在最后的路口，第二次和第一次走的感觉截然不同，当时是晴空万里，风从湖面吹过来都是温柔的，而今，同样是四月，今天的风显得潮湿和阴冷极了。唐晓放慢了脚步跟我说清明都没回去不如今天回去看看吧，正合到我的意思，我连声应好，社会总是叫人迷失自我，每天为了一点小事晕头转向，让之占据自己的所有，拿走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终究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一直都在失去。
唐晓的父亲看起来比同龄人更老，看我们回来咧开嘴笑了笑，转身就埋怨是不是忘了他们两老了，突然心里一酸，七年前爸爸 亲手把女儿送到我手里，有太多不舍得，接过唐晓时承诺有三，尽力保护唐晓，多带唐晓回来看望，踏实工作。现在大多似乎都成了泡影。突然爸爸的手用力的拍在我的肩膀，我恍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而他一下子摆出严肃的表情道，有心事啊，酒桌上来说。
换做是之前这个时候唐晓会在一旁叨叨个不停，一开始是说让爸爸注意身体，过些年不见起色，这两年索性直接从我下手了，迫的我只有跟她理论，多不容易回家一次喝点酒，你看咋爸爸多开心，每次弄的她气呼呼的，然后肯定少不了唐晓和妈妈的一顿铺天盖地，爸爸就一个劲的在旁边笑个不停，也是之前都是说他的能不开心嘛，但今天却不如以前的安静了许多。
这顿饭吃了很久，我们没有喝完的意思，唐晓就和妈妈在桌上聊天，酒意上来了望着眼前三人的笑容，深切不知如何作出交代，眼泪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情急中我急忙用手揉揉，似乎还是被妈妈看在眼里，一旁的唐晓附和道，不是前天才喝酒了嘛，就不能慢点来，我急忙说道慢点慢点，谢谢爸爸的好酒，一家人瞬间恢复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去了。
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了，远远的依稀还可以看到一两对小夫妻手牵手踏出这神圣而简陋的大门，小心翼翼的用手机拍下他们愿意与之偕老的证明，多少有些可笑，唐晓看向我想问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工作人员又仔细询问我们是否考虑好之类的问题，大道理摆了一通，见我们无动于衷便也作罢，房子是唐晓的，婚后的车划在我的名下，一切很快就结束了，终于还是结束了。
出大门的时候天已经有点灰了，风吹在发烫的脸上有点生疼，酒也醒了不少，唐晓的电话铃声响起，妈妈问我们到家了没，唐晓回道刚刚到家，后面大概是问到我了，唐晓把目光投向我时我摇摇头，唐晓嚷嚷的对电话那边说已经睡觉去了。
成年人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摇头说“不”，如果你对一个人付出太多，却依旧只有一个琢磨不透的感情，那就算了吧。话音落时我歪着头看了眼身旁的罗茜，她有些不自然的把头转向窗外，沉默了许久后张口道，我只是害怕再犹豫喜欢的事物就会彻底失去。
半个小时前，她一反常态的说要我来接她，话语间带着哽咽，以前哪见过这般模样，心中明白不对赶忙起身，天已经黑成一片，见到她时她站在一个便利店门口，还是平时那套装扮，店内的灯光轻轻地洒在她身上，本来偏瘦的她显得很是单薄。
罗茜不笨，怎么看都比周围的同龄人要聪明的多，平时上班兢兢业业，休息时候也兢兢业业，不能称之为别人家的孩子，但也恬静美好，如果说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程飞的出现就把她拉入无边的黑夜，罗茜第一次跟我提起他时是在电话里，那个电话明明是打给唐晓的，好巧不巧我接到电话，不知道她原本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起来的，那时的她句句都是欢喜，一切仿佛都是为之而定制，我只能连连祝福她能遇到真命天子，也真的希望如此，原因是即使不能见面，我都能感觉到她眼睛里闪烁的光，只是当时不知道程飞身上的光就是罗茜眼睛里的光，照亮了程飞却暗淡了罗茜。
车灯打在潮湿的路面上，散发出的是冰凉，是灰烬也是麻木，如果唐晓在的话或许更知道怎么去安慰她，车头就向着无目的的方向驶着，夜晚的风吹在脸上胳膊上，心凉了也就静了，冷不丁的罗茜问我道，你打算怎么办，我盯着路面反问道什么怎么办，心里清楚得很她问的是没有唐晓之后的日子，她知道我们离婚是上周二的时候，一切在唐晓口中平静的陈述着，我们婚姻一直她一直看在眼里，她怎么也不信，直到分别后跟我打电话证实才意识到唐晓没有开玩笑，电话中一个劲骂我不懂得好好珍惜，我也就任由她骂着，挂电话之余还说以后再也不想见你们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我不想说话她自言自语道，我昨天去见晓姐了，她还是那样子，跟你在的时候没有两样，我确认你们就是吵吵架，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我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都还不懂，说着把头望向我，我借着看后视镜的余光瞥到罗茜，黑漆漆的一片中，她的眼角有东西在闪烁，随口应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她笑咧咧的说我已经好了，现在是说你们的事，我笑了笑反问她道，这么快就好了我还没说话呢，她把头探出窗外喃喃道上车之后啊，既然他的出现让我漆黑一片说明他就不是那个人，即使他再完美也只是相对现在的我而言，之后的我可不怎么认为。听到这些话时我心里有些敞亮，至少我不用在嘈杂的心思中去想着如何安慰她了。一路上罗茜话匣子就此打开，叽叽喳喳的让我觉得仿佛坐我身边的不是罗茜而是唐晓。
时间不知觉得已经到了深夜两点，见她已经一改悲观我也就释然了，只是刚刚苦于没有一个好的理由，我低头看了看车上的时间故作惊讶的说，怎么已经两点钟了明天又得瞌睡连篇了，她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一脸歉意的说道，那你放我下来我打车回去吧，我没有理会她说道我可不想明天在新闻上看到你，到时候我还脱不了干系，她有些若无其事的说，世上哪有那么黑暗，你有心就送我就去唐晓那里吧，我有些意外的问道，你去她那里干嘛，她闭着眼睛没有立即回我，走了老远我都以为她已经睡觉的时候她说道，那里比较近一点。
明明到她家就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硬生生的要去一个小时的地方，暗哭女人的心思真不好琢磨，心虽这么想也没办法，看着罗茜进入单元楼我开着车往回家的方向走，深夜的街道上路灯孤零零的，环卫工人拿着扫把在街上弄得刷刷作响，手机叮铃一声，我拿起手机是罗茜发来的，就不谢谢你了，明天过来吃饭我跟晓姐说好了，不准失约。我默默的盯了着手机屏幕，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好，我回复道。抬头看路的时候是在十字路口了，一束强烈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恍惚间看到一辆大货离我近在矩尺，随意而来的是一声巨响，车辆在猛烈的撞击下偏离了本来的轨迹，脑海里片段像电影荧幕一样飞快的闪过，我知道这部影片名叫我的前半生，每一帧都能察觉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唐晓。一切很漫长也很短暂，下次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地面上什么感觉，好像也没有我猜测的那么冰冷，不知道是血液的关系还是来自心头，地面比我的身体还要更暖一点踏实一点，我试着努力把眼睛挪向周围，身旁一片狼藉，那个货车已悄然不见踪影，我不愿用这个时间去评论世界的好坏，因为我闭上眼那个电影还在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