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空飘洒着一片片的洁白的雪花,我踩踏着那被铺满雪,不知是不是还在的小路上走着。今年的寒假比以往来的早,这大雪天也意外的提前迎接我回家,那个我记忆中的家乡。
我沿着那看似像小路的地方走着,我不确定有没有踩着什么,但我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家了,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下自己脚踩的印记。那个印记。
这时不远方有一个人,高瘦不禁的身影好像随时要被那刺骨的风给吹倒,向着我的方向颠簸着走来。近些了,那人裹着一圈又一圈的围巾,把脸遮了个结实,穿了一身薄薄的外衣,(可能是太瘦了,凸显出外套很薄)脚踩着一双老旧的棉鞋,还有"挂"着的牛仔裤。整的看来显得很突兀,没有人这样穿的吧。就在我有些皱着眉,眼中还带着一些戏谑的时候,那人突然把他那厚重的围巾拿了下来,"是你啊,好多年没见到过你了,我是阿翔啊,你还记得不。""喔喔,原来是阿翔啊,真的好久不见。"当我看到他的面孔后,立马认了出来。那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接着和他说我先把行李放回家,出去吃顿饭正好叙叙旧。"改天吧,我现在要去上班,周末我去找你。"阿翔张开那满口的黑牙,笑着和我说道。至于牙变的这么黑,估计是蛀牙的原因吧。我也笑着回应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咱们好好聊聊。"
寒暄了几句,我就向咫尺般距离的家走去了。两条交错的脚印画在那一片雪白的道路上,然后慢慢被雪覆盖了。
到了家里,我看到母亲买了很多菜,便问道:"家里来客人了吗?""没有啊,这不是你今天回来嘛。"满是欣喜的母亲对我说着,当然我知道好久没回家,思念是肯定有的。我和我妈说,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遇到阿翔了。母亲迟疑会,便道:"阿翔啊,我也好久没看到过了,唉,也是可怜。"此时,这个不好的回忆把我拉到了初中。
那时我们升到初三,他在二班,我在一班。因为要上晚自修,又不想住校,毕竟家里离的比较近,所以每天我们俩晚上骑车回家。每天都要经过一片公墓,我胆子小,阿翔那时候经常吓我,害的我老是靠大叫来壮着胆子。阿翔骑在我的前方,也在鬼哭狼嚎。事后就会嘲笑我,以至于现在我也不再想从那条路经过。当然也不是因为害怕而留下的阴影。
那一天的盛夏,天气格外的炎热,剩下了很多东西,也改变了许多事。清晨,我"早早"起来,感受着昨日空气中留下的余温,分外的闷热。他已骑着车在我门外等候,高喊着:"走嘞,六点半了。""好。"我应声道。等我骑车准备出发的时候,阿翔早已走了,我看到了前方那摇摇晃晃的影子,便追了上去。他做事总是吊儿郎当,也包括那摇晃的身影。我追到了跟前,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早饭吃了没?""吃什么吃,快要早自修了。"话刚说完,就滋溜的往前掠去。我也没办法,饿着肚子,跟了上去。夏季的阳光还没洒到我,我就已经全身湿透了。到了教室也是出奇的难受,空气的潮闷,让我贪婪的去呼吸。今天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比以往更加闷热。汗珠从我毛孔不断挣脱,直到过了很久,才慢慢锁住。
才到了第二节课,肚子已经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我承受不住它的叫喊,便等着下课去超市买点吃的凑合凑合肚子。时间也快,铃声一响,我径直向门口走去,脚刚踩到门口,就看到阿翔嘴里啃着一个面包,手上拿着另一个未拆封的面包,递给我。我也没犹豫的接过来。似乎嘴里要说什么,面包屑从他的嘴里喷出,还夹杂着口水:"我就知道你要去买,我多机智,自己刚好带了两个。"我也没有说什么,就向教室内走去,似乎是习以为常了。阿翔愣了两秒后,也就继续啃着那椭圆形的面包走了。大概吧,也许这是最后一个面包吧,突然内心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可能是自己下定决心以后要在家吃好再去。
忙碌而又繁杂的一天过去了,随着放学铃声想起,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我向门口望去,却没看到等我的身影,我还暗自心想:"难道先走了?"我带着疑惑,走到了隔着三个班的二班,没有看到阿翔。我转眼想着应该是先走了,可能是早上我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有些生气了。我也没在意,因为以前也是这样,我也就这样回家了。
骑车回家的路上,才发现早上那没洒下来的阳光到现在也没洒下。灰蒙蒙的天空非常不友好的钉挂在我的头上,总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回到家中,放下书包,拿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这时父亲向我走来,阴郁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阿翔的爸爸车祸去世了。"此刻拿着手上的水杯从我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爸爸生前为人善良,邻里和睦,要是有人有困难,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可是天意弄人,老天无眼,善良的人却没有善报,一个家庭的支柱倒了,让这个破碎的家庭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我没有去找他,也没有去他家,我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也试着不去相信。
蒙蒙胧胧的到了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准备去上学,但却没有看到等我的身影,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我却将其遗忘,真是可笑。从此我开始独自一人去上学,那个"摇晃"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过。
周末去了趟他的家,来到门前,发现大门紧闭,似乎不在家,而那房子所带来的气息让人止步。我看到没人,便离开了。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思绪在脑子里反复翻滚,想筛出一些东西来。
阿翔已经很久没有来上学了,眼看着快要升高中了,就在我思索的同时,放学的铃声把我从中拉了出来。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身影,只不过比以前更瘦了,蓬头垢面可以说是十分贴切了,他面无表情的和我打了招呼就一起走了。在骑车的路上,他骑在我后面,没有任何的声响,少了鬼哭狼嚎,也少了对我的嘲讽而刺耳的声音,一路上静的可怕,比我一个人走的时候还要清冷安静。亲人的离开让他改变了许多,也改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吧。
之后就是在这样安静而平凡的过程中过完了整个初中。中考结束后,我拿到了一所普通高中的通知书,也预示着以后的生活。而阿翔落榜后,读了职教(职业技术学校),至此就在没有再看到过他,两个人也就渐渐地生疏了。
在高二的节假日,放假回家后,就摊在家中不想走动,繁重的学业压的我喘不过气。我爸在旁边摆弄着那不起眼的花,嘴上说着:"今天早上我在街上看到阿翔了,这孩子瘦的嘞,就不像个样子了。"我也没有太多的波动,就哦了一声,我爸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就继续拨弄他的花了。
吃好午饭,休息了片刻,我决定去一趟阿翔的家。微风吹过,沿着阿翔家的方向把我带到了那。来到他家,周围那压抑的气息始终徘徊不去,我大喊了一声阿翔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于是又喊了一遍。这时他奶奶从旁门的屋内走了出来,一眼便认出了我:淘淘啊,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哇,来找翔翔的吧,你要多来玩玩啊,我帮你叫下他。"我便点了点头,在楼下等他。过了一会儿,他的头探过窗户,瞄了下,片刻后他来到楼下打开了反锁的门。(他家的门是玻璃的连着木头的那种)我定睛一看,变的好多,至少比任何时候都要颓废,本是很小的眼睛此时已经眯成一条缝,黝黑的皮肤衬着那件洗的发白的长袖,油油的头发拧成一块,应该是很久没洗了。听他奶奶说职教他很久没去了,好像中途辍学了。我跟着他走了进去,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询问最近过的怎么样。"也就这个样子吧。"阿翔淡淡的道,我也没说什么,径直向前走去,看到厅堂那摆着的遗像,显得分外扎眼,但又忍不住的去看。不错那是阿翔已去世的父亲,我不自禁的鞠了一躬。
来到阿翔的房间,凌乱的书桌上摆满各种垃圾,发黑的被褥让人有些作呕。一个人变化的这么大,令我有些无法接受。他上来后就直接钻进那作呕的被褥,然后叫我随便坐,我干笑着,因为并没有其它能坐的地方了。我从凳子上拿走了一条估计好久没洗的衣服,便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搞得这样了,你要振作啊。""我就是这样,你不要说什么了。"阿翔一边玩着手机一边随口说到,我看着劝说无效,也就罢了,换了其它话题寒暄了起来。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我和他告了别,他也没说什么,我看向睡在床上的阿翔,我轻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刚出门的时候,阿翔的奶奶从旁门踱出,手上抓了一大把花生米往我手里塞:"淘淘啊,以后要常来啊,多关心关心翔翔,他爸走的早,他妈妈又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所以你一定帮我劝劝他,让他振作起来,毕竟他是家里唯一的支柱了。"阿翔奶奶紧握着我的手,布满老茧的手竟会让我有些生疼。我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劝不了。离开阿翔的家,还隐隐约约听到阿翔奶奶的喊声。
到了家中,我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一直回想这那番话,在我脑中不停搅动,直到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了。
窗外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灰色的天空向苍暗的大地撒下仅有光点。来到了一家饭馆,门牌上红色的字眼格外鲜艳。走进去便看到了一身黑色大衣包裹的阿翔,露出了黑白相间的牙齿,朝我挥着手。顿时间我莫名有些惭愧,不知为何。我在他对面坐了下去,笑着说:"好久不见了,你过的好吧?"他点了点头:"好着呢,现在在工厂上班,工资蛮高的,就是有些累,晚上还要上夜班。"哈哈,那你现在好厉害了,不像我还在向家里要钱。"这句话从我嘴里跑出,有些后悔了,我怕触及到他的伤疤。但他却摆摆手道:"你还在读书嘛,毕业后肯定混的好,哈哈。"我也相视而笑,几乎不喝酒的我拿起了酒杯,倒起了酒,一边喝,一边有说有笑着。
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落下的雪花变成一个个精灵在空中跳跃着,也许是我喝醉了,眼花了,看错了。分别的时候,阿翔和我说,下次回来我们再聚聚。"好!"响亮铿锵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中。
我们道别完,各自回了家。我摇摇晃晃的向家里走着,回头看去,他也摇摇晃晃的走向前方。我笑着,随后看到两道交叉的脚印在这条雪白的道上留下了这个冬季雪天的最后一道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