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过分了的可爱，瘦削了时间
12月29日，收到老萧寄来的信，信里只一句话：欠她一句话。
老萧来信，没有收到第一封信时的诧异，反倒很期待他的来信，还是一样，只一句话，但这句话却让我想了很久，老萧欠她的这句话是什么呢？
老萧信里提到的“她”叫橙子，和老萧认识十年了。老萧是个念旧的人，曾经写过这么一段话来形容念旧的人：念旧的人是哑的，不会呼唤，只是等待；念旧的人是瞎的，不会寻找，只是守候；念旧的人是聋的，不会辨别，只是相信。这段话是橙子生日的时候老萧写给她的。
橙子和老萧初中就认识了，那会儿的老萧乖宝宝一个，而橙子却是个灵动可爱的外向女孩，我一直很想知道橙子究竟喜欢老萧什么，老萧像水，橙子像火，完全不搭啊，我问过老萧，老萧说不知道。
橙子喜欢逗老萧，而且橙子能说会道，老萧完全招架不住，每每橙子逗老萧，那场景，像极了小公主逗小书生，偶尔老萧也想反过来逗橙子，但最后的结局总是自己被逗得害羞的不行。
女孩总比男孩成熟的早，而男孩总也弄不懂女孩的成熟，于是红了脸，于是红了眼。橙子总问老萧喜欢哪个小姑娘，老萧被逗，又无力招架，每次都说没有没有，然后涨红了脸，橙子见状，大笑，说：“哎哟，脸红了脸红了！”老萧确有喜欢的女生，橙子也知道，所以才逗他，我想橙子无非就是想当个红娘，顺便捞个“儿媳妇”。
橙子叫老萧都是叫“儿子”，那些年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女孩子之间总爱拉上点亲戚关系，认姐姐，认妹妹。大概是因为老萧生得可爱，加之橙子又有些霸道，所以总拉着老萧，让他叫自己妈，老萧从来没叫过，橙子倒是“儿子，儿子”喊得很欢，老萧也不说什么，只是每次橙子喊他，他都会笑着看着她，就像每次老萧喊橙子，橙子也会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中考结束后，同学都去了不同的高中，老萧初三那年荒废了，那段时间简直就是个废人，好在最后两个月拼了命，中考还算过的去，橙子向来成绩好，老萧原本以为高中不会遇到老同学，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橙子，还有琳达和鬼鬼。老萧欣喜若狂，想来橙子也是。
高中第一年，老萧还是那个老萧，橙子也还是一样，每次见面都是“儿子，儿子”喊得很欢，老萧每次都笑着看着她。我总笑话老萧，说：“人家都是拜把子，拜姐妹，你怎么就变人家儿子了呢？”老萧很无奈地看着我，说：“她喊得那么开心，我有什么办法？”我想老萧对橙子是有着极大地包容的，不论橙子提出怎样的要求，老萧都会不顾一切地完成，就像那个冬天，教室走廊里的独舞。
老萧街舞跳的不错，高一班级的元旦晚会就和同学一起表演过节目，橙子和老萧不同班，得知老萧要跳舞，嚷着要看，说：“到你跳舞的时候提前过来喊我，我要看你跳舞！”老萧笑着答应了，可是老萧没搞清楚自己的节目顺序，没来得及喊橙子，等到表演完，橙子自己跑来了，两人站在教室走廊里，橙子问：“怎么样怎么样？你什么时候跳舞？”老萧挠了挠头，怯怯地回答：“我已经跳完了... ...”橙子生气了，撅着嘴，拍打老萧的胳膊，怪老萧没喊她，橙子说：“不行，我要看，你再跳一次给我看！”老萧为难，说：“现在？在走廊上？”橙子点头，扑闪着大眼睛看着老萧，老萧说一段舞挺长，跳个收尾，橙子说好。老萧的收尾是自己设计的，最后动作是单膝下跪，再向前滑行一小段距离。老萧单膝跪在橙子面前，橙子伸手捧着老萧的脸，老萧抬头看着橙子，橙子低头看着老萧，她笑的很开心，他也笑的很开心。走廊上没有人，教室里的灯用彩纸包着，像极了霓虹，教室外面雪静悄悄地下着。
那天在天台，老萧夹着烟思考了很久，然后告诉我说橙子大概是喜欢他的幼稚。我问老萧橙子究竟喜欢他什么其实是句玩笑话，但老萧给我的答案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高中三年老萧变化很大，尤其高二之后，从前的老萧像水，是那种山中小溪，哗哗啦啦，可后来慢慢地变成了大河，静水流深，橙子应该发现了老萧的变化，不止一次地和朋友提起过，说老萧成熟了。但橙子哪管这些，她就是喜欢老萧，每次见到老萧，还是像从前一样“儿子，儿子”喊得很欢，老萧还是笑着看着她，但总会嘟囔一句：“怎么还叫我儿子啊... ...”。
高中不比初中，课业紧张，学校管理严格，每个月都有月考，每次橙子被分到老萧的班级考试，老萧都会准备点东西留给橙子，酸奶、巧克力、奶茶等等，贴上便利贴，上面写着“好好考试”，橙子也会在考完之后留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嗯，知道了，你也要好好考！”，边上放着老萧喜欢吃的糖。整个高中三年，如此这般。可能太过张扬吧，老萧的几个兄弟们都好奇，这俩人有什么猫腻吧，老萧解释说是因为和橙子是老同学，所以多照顾一点，人家有男朋友。
我见过橙子的男朋友，瘦瘦高高，很帅气的一个男生，老萧却不怎么待见这个男朋友。那天橙子找老萧，说是要买情侣装，老萧说：“挺好的啊！”橙子说：“你跟我一起穿吧！”老萧纳闷了，问：“我跟你？我们俩穿情侣装？”橙子扑闪着大眼睛说：“嗯，我们俩！”老萧推辞，说不合适，橙子向来霸道，一定要老萧和她一起穿。隔了几天，橙子把情侣装拿给老萧，叫他穿上给自己看，老萧没办法，只好穿上，陪着穿了几次，老萧就再也没穿过。那天在天台，老萧坐在我旁边，抽着烟，聊着橙子，我问老萧为什么不待见橙子的男朋友，老萧皱着眉，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老萧对橙子百依百顺，但从不出格，橙子也对老萧关心备至。高三那年，秋天来得静静悄悄，老萧生病了，咳嗽，可这哥们儿一点不闲着，半夜爬起来吃泡椒凤爪，结果第二天嗓子哑了。晚自习课间，橙子在走廊上聊天的时候，老萧路过，橙子和他打招呼，老萧扯着嗓子答应，橙子问老萧怎么了，老萧告诉了她，橙子又好气又好笑，骂他不懂得照顾自己，“吃了药没？”橙子问，老萧摇头，橙子说：“明天我给你买药去，你别乱吃了，多喝热水，听话！”老萧点点头。第二天早读课结束，橙子站在教室后门招呼老萧，手里拿着药和酸奶。
老萧掐了烟头，说：“那是第一次别人给我买药，给我感动的啊！”我说：“瞧你那样，你被橙子在走廊上训的时候，看着真像她儿子！”老萧又点了根烟，瞪着我，老萧说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在初中同学聚会上见了橙子一面，那天橙子说的话，让他心里暖暖的。
那次同学聚会，老萧本来没打算去的，后来橙子问他，他才决定参加。老萧说那天他不知道多尴尬，三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老萧坐在那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借口有事，提前离开。老萧斟满一杯酒，跑去给两位女老师敬酒，抱歉说要提前离开，干了，然后走到班主任那桌敬班主任酒，感谢老师当年的教诲，又干了。敬完酒，老萧转身准备离开，橙子起身叫住他，端着酒，跑来要和他喝一杯，橙子说：“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老萧笑了，那杯干得最痛快。
老萧坐着不说话，天台上的晚上很冷，那天我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你说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我问，老萧想了会儿，说：“没有，你所谓的友谊，不过是一种没有性冲动的爱情。”我看着老萧，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萧的抽屉里有一支首饰盒，里面是一条吊坠，玉质的毛笔状吊坠，那是橙子送给老萧的生日礼物，老萧总收着，戴过一两次，我问老萧为什么不戴，他说不想戴，我说不喜欢吗？他忙回答喜欢。老萧非常喜欢这个礼物，究其原因跟他的名字有关，老萧的名字引申意就是笔、书信的意思，试问他又怎么会不喜欢呢？盒子里还有张橙子的照片，老萧放进去的。
老萧的生日从来没在学校和同学一起过，因为日子不是上课期间，那年寒假较短，赶上开学没几天就是老萧生日，橙子挑了这条吊坠送给老萧，老萧刚拿到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方方的红色小盒子，上面是橙子写的话：生日快乐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好好的哦，要开心幸福快乐！老萧打开后就跑去找橙子，问：“你怎么挑了这个？”橙子好像被吓着了，扑闪着大眼睛，生怕老萧不喜欢，反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啊？”老萧看着橙子的样子，笑了，说：“不是，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挑这个？”橙子说她出去逛街看着喜欢，觉得老萧戴着会很好看，所以就买了，后来老萧跟我说，当时他听到这个回答蛮失落的。老萧说原来这样啊，橙子还是不解，问怎么了，老萧这才跟橙子说了名字的事，橙子听完，大笑起来，说：“你看我多棒，一挑就挑到这么好的礼物！”老萧也笑了，说：“是哦，你最棒！”
老萧一直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他不戴这条吊坠，我也没再问他，想来必是有缘由的。老萧常常说有些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要去刨根问底，放在心里自己体会。老萧也是这么做的，数不清的夜晚，老萧都是一个人坐在天台，静静地抽烟，静静地体会。
老萧和橙子在一起的时间不多，都是很零碎的片段。夏天同学聚会之后，再见橙子就是三年后的冬天了，那天老萧和橙子在炸鸡店见的面，还有橙子的新男朋友，老萧笑着看着橙子，橙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老萧也会搭上几句，聊了一会儿，橙子和她男朋友走了。
老萧没变，还是一样很少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橙子，橙子也没变，还是一样说很多话，扑闪着大眼睛看着老萧，但又似乎两个人都变了。那天老萧在炸鸡店等了橙子两个小时，老萧说橙子赖床，橙子说女孩子要化妆的嘛！
我想了很久很久，实在想不到老萧欠的那句话是什么，但我记得老萧曾这样形容橙子，他说：“橙子很可爱，但是她的可爱过分了！”我想老萧回想橙子的时候，更多的是感叹时间吧，相识十年，老萧能清晰地说起的也只是寥寥几句，橙子过分了的可爱，瘦削了时间，十年不过一须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