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方原又回到了那个熟悉又温暖的老家。
初夏,方原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他在每片苗圃里都架起了稻草人,吓完鸟,还能跟自己做个伴。半山腰的苗圃旁有坐老井房,年久失修,四面墙塌的只剩一面,孤零零投下一小片阴影。下午太阳毒起来的时候,方原常常坐在这片阴影里发呆,直到视线在忽暗忽明的光线里变得混沌。
傻子就出现在这样的混沌里。
方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人。
鸟,狍子,狸猫或者是别的都有可能,但不该是人。
下山的路有十几里,从山下搭车去镇上还要走上一个多钟头。除了厂部的工人,没有谁会孤身一人,翻山越岭走迷宫一样的荒山老林。
他从哪里来?
来人并不理睬方圆原的疑惑,或者说毫不在意方原的存在。他只是笨着拙而执拗的一圈圈转着井架上的木轴想提起浸在井中的水桶。
挺大个子,傻呵呵的,脑袋不太好使是吧?那不就是傻子吗。那是五家的傻子。
五奶奶的家并不难找,毕竟放眼整个村子,只有这么一座洁净的院落。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菜园里虚虚拎着一双筷子一本正经的捉着甘蓝上的种虫子。听到方原扣门,老太太缓缓起身,抬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笑了起来。
方原答应五奶奶,吃了晚饭再走。一半是因为推辞不掉, 另一半……一家人围坐在灯下吃饭的感觉对于方原而言已经太遥远了。
方原有点不好意思,“奶奶,傻子大名叫啥?”
“傻子。”
“啊?”
五奶奶乐了,“就叫傻子,我给它取名取出花来,傻子好,傻子没心事。”
方原也被这套奇怪的逻辑逗乐了。
“奶奶,等天凉快了,我教傻子扎稻草人。”
“好。”五奶奶摸摸方圆的后脑勺,“有空闲了就过来玩。”
傻子识了路,隔三差五的跑到山里找方原,和方原一起坐在井台下扎两个稻草人,或分食几颗酸李子,总是笑呵呵的,像是有不完的开心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方原要走了,但一场大雪拦住了他的去路。
五家的院口被雪封堵住了。
大片的积雪裹着折断的树枝随风砸落,将好不容易摸索出来的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当方原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傻子呢?傻子呢?”他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傻子,但人们都说傻子失踪了。
后来,五奶奶说傻子去了该去的地方。
以后每年放假,方原都会在五家等候傻子。
老井房的最后一面墙也塌了,光秃秃的景井台上只剩下一把半朽的辘轳架,井下生出青草。
春天回来了,傻子。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