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公交上的暮暮朝朝

重庆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386 路公交像头老黄牛，在高低错落的街巷里慢悠悠地爬坡。王朝朝攥着扶手站在后门，目光又不由自主飘向斜前方那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生 —— 这是他连续第三周，在同一时间、同一节车厢里见到她。

女生总背着浅灰色帆布包，耳机线从耳后垂下来，发尾沾着点晨露的湿气。有次公交急刹车，她没站稳往旁边趔趄，王朝朝伸手扶了她胳膊一把，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谢谢。” 她抬头笑的时候，右眼尾有颗小小的痣，像落在湖面的星子。那天之后，王朝朝每天出门都会提前十分钟，就为了能在公交上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隔着三两个人，看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

第四周的周一，王朝朝攥着衣角憋了三站路，终于在她要下车的前一站挪到她身边。“那个…… 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他盯着自己鞋尖，声音比蚊子还小，“我看你总坐这趟车，想着说不定能认识一下。”

女生愣了愣，随即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解锁时指尖顿了顿：“我叫李暮暮。”

“王朝朝，朝阳的朝。” 他慌忙报上名字，添加好友的手都在抖，直到看见 “暮暮” 两个字出现在通讯录里，才觉得胸口的石头落了地。

从那天起，386 路公交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王朝朝会提前占好后排靠窗的两个位置，李暮暮上车时，总会默契地递给他一颗薄荷糖。他们戴着各自的耳机，却会悄悄把音量调小，偶尔分享一首好听的歌 —— 她喜欢陈绮贞，他跟着听《旅行的意义》；他爱听周杰伦，她会在公交颠簸时，轻轻跟着《晴天》的旋律哼两句。王朝朝的公司离公交站只有一站路，可他总故意多坐两站，再绕路走回去，就为了和李暮暮多待一会儿。

第一次约会是李暮暮提的。周五晚上，她发来消息：“我知道一家私人影院，日式风格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王朝朝盯着屏幕看了三分钟，手指飞快回复：“好！我来订时间！”

影院藏在解放碑旁的老巷子里，推开门就是暖黄的纸灯笼，榻榻米上摆着绣着樱花的靠垫。李暮暮穿了条淡蓝色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耳坠是小巧的珍珠，走在木质地板上时，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像飘在风里的云。“这里环境是不是很好？” 她笑着递给他一杯热抹茶，“我找了好久才发现的。”

可当电影开始播放，王朝朝却坐不住了 —— 屏幕上满是飞溅的血渍，恐怖的音效让他后背发紧。他偷偷瞥向李暮暮，却见她看得专注，指尖还跟着剧情轻轻敲着榻榻米。“你不觉得害怕吗？” 他小声问。

李暮暮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还好呀，这种悬疑片最考验逻辑了。你要是怕，就往我这边靠靠。” 王朝朝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却只敢轻轻往她那边挪了挪，鼻尖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柑橘香。

那之后，他们几乎每周都约会。他会带她去吃观音桥的火锅，看着她被辣得吐舌头，赶紧递上冰粉；她会拉着他去逛磁器口的老街，在一家手工饰品店前，认真地给他选了一串桃木手链：“听说能保平安。” 有次约好去看电影，天突然下起大雨，李暮暮掏出手机打电话，没过多久，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的脸。“这是我妈，怕我淋雨。” 李暮暮拉着王朝朝走过去，她妈妈看到他时，眼睛一下睁大了，惊讶地打量着他，嘴里不停念叨：“暮暮，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 李暮暮赶紧打断：“妈，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呢，您先回去吧！” 直到车开走，王朝朝还能感觉到脸颊发烫。

可分别来得比想象中快。公司要在成都开分公司，领导找王朝朝谈话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起李暮暮。重庆的工资确实不高，去成都意味着更好的发展，可一想到要离开这座有她的城市，他心里就像被堵住了。

最后一次约会，他们还是去了那家私人影院，这次选了部温情的文艺片。电影结束后，王朝朝攥着手里的桃木手链，声音发涩：“暮暮，我要去成都了。”

李暮暮正收拾着靠垫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眼底的光慢慢暗了下去：“什么时候走？”

“下周末。” 王朝朝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觉得那边发展更好，工资也比这边高。”

空气安静了很久，只有纸灯笼轻轻晃动的声音。李暮暮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很轻：“那你去吧。如果你觉得会发展得更好的话。” 她没有问他会不会回来，也没有说舍不得，只是把落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右眼尾的痣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王朝朝想说点什么，比如 “我会回来找你”，或者 “我们能不能继续联系”，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天他们像往常一样告别，在公交站分开时，李暮暮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像以前那样，说 “下周见”。

他去成都的那天，重庆下着小雨。王朝朝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后退，手机里还存着李暮暮的微信，却再也没敢发过一条消息。他想起第一次在公交上见她时的样子，想起私人影院里暖黄的灯光，想起她递给他的薄荷糖，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 “我喜欢你”。

后来他在成都站稳了脚跟，工资比以前高了很多，可每次看到 386 路公交的照片，心里还是会一阵发空。他始终没牵过李暮暮的手，没跟她说过喜欢，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那段藏在山城晨雾里的时光，像一场短暂的梦，醒来时，只剩下满手的遗憾和那句没说出口的 “如果当时我没走就好了”。

偶尔在某个清晨，王朝朝还是会习惯性地提前出门，站在公交站旁，看着来往的车辆，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背着浅灰色帆布包，笑着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颗薄荷糖，说：“王朝朝，今天你又占位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