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暌违许久,归来无恙。不喜朋友圈的热闹,喜寻一处清寂空间,用以书写二三事。除了出行不便,我是喜欢下雨天的。裹着被子,听着雨声,微合双目,内心踏实愉悦,懒惰来的心安理得。

 

  暮色苍茫,归家的汽笛按时响起,拥挤的车厢内,气味混杂,所幸行李无多,轻松穿行至座位。座位上坐着几个学生,旁若无人的在打牌,车厢上赫然粘贴着与我车票对应的号码,我拿着车票询问,他们佯聋扮哑,当我面露怒气,他们才微含下颚,道着抱歉,悻悻而起。无理遇上规则,输了对峙的底气。近十年的颠簸辗转,依旧是近乡情切。凌晨抵达,一下车,熟稔的空气迎面扑来,夜色清亮。哥哥们开车等待。安放行李,就近充饥后启程。当车匀速行驶在高速路上,窗外偶有点点灯光,一闪而过。每次都是踏着晨光出发,踩着夜色归来。行至楼下,整栋楼中只一个窗口亮着灯,爸爸在等我们。大门紧锁,不得不叨扰大爷,铁门开关的声音,暂时打破了小区的寂静。爬至家中,侄子侄女,已恬然酣睡。模样又长许多。又见旧物,突感腹内空虚,想一碗浆水面。夜太晚,不愿麻烦,聊聊便草草睡了。次日,便是清明。

  小路顺畅,车直达大伯家门口,他们做好饭菜,等待归人。野菜清香,一碗浆水面勾起了我内心的山深水长。大妈清瘦健朗,笑脸欣欣,忙前忙后的操持。大伯银丝飞扬,敦厚可敬,持着老大的稳重笃定。大姐二姐都已成家立业,儿女双全。小孩子作一团,在院子中你追我赶。我也曾似他们一样,嬉戏玩闹,如今,追走了时光,赶来了岁月。

  饭饱汤足,人已聚齐,烈日,晒得正狠,出发去扫墓。有些记忆被时光留白。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来扫墓了。依稀记得,家中老墓路途遥远,须走很久很久,大人端着馅饼,鸡蛋,黄纸等,带着一群小孩,浩浩荡荡去上坟。少不经事,不知愁,唯记得下山时,迎着山风,吃着馅饼包鸡蛋,美味无比。那时,父辈们都年轻,我们无忧无虑。时光温情而悠长。转眼间便到了村口,胸口处似被塞了一团棉花,透不过气。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明明近在咫尺,却天人永隔。身居记忆的疼痛,瞬间,张牙舞爪,势要斩劲削骨,将我凌迟。我烧着纸钱,内心翻江倒海,风吹不止。泪却少了。惟添一柸新土,来寄一生幽思。

  顺道去看望舅舅,他还是慈言善语,向我问东问西。我内心伤感,说说便告辞了。那条小道,那个小门,再也迎不来,旧时的归人。许是日光太毒,脚步蹒跚,喉咙烧的厉害,姑姑递我一个雪糕,儿时的大红鹰,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回至大伯家,收拾东西,分做两路,坐车去老墓。三轮车,响声震耳,初春,不见雨纷纷,但见尘飞扬。山路陡峭,车走了很久才停。我们拿了东西,一路前行,一路陌生,我四下张望,完全记不清老墓在何处。我拉着侄儿,他满头大汗。亦步亦趋。拐了几拐,才到了。四周变化甚大,印象中老墓四周宽敞,如今边角被铲做田地,低出一边,显得局促。右手边却也宽敞。放定东西,拿着黄纸,插在墓上。伯伯们开始收拾周边,拔杂草,清废物,小孩们跟着我们插黄纸,我随口问,这是为何,三哥家的小姑娘,口齿伶俐,回答我说,因为是清明,所以要这样。大姐们都笑我,不如一小儿。我笑着思忖到,果真天真才能无邪。二伯知我意思,答复我说,这是因为过了清明,便至夏天,添点新土,插点黄纸,以求清凉。我颔首应允。我总叹,岁月无情催人老,伯伯们两鬓白霜,又添新疾,姑姑眼角低垂,容颜渐老。哥哥姐姐们,陆续成家立业,养儿育女,侄儿侄女,茁壮成长,大侄儿的一句,留着有用,让我潸然泪下。原来,即便小小的他,也已经开始懂,世上的人情事故。这一切,宛如一场生命的接力。突然明白了子孙绵延,血脉相承的意义。生命有限而思念无限。此刻,跪在墓前的所有人,因血脉而相亲,因亲情而相扶相持。迎风飞扬的黄纸,承载着一脉人的所念所思。烧完纸钱,抛完祭物,放完鞭炮。这一祭,就结束了。坐在周边休息半刻,就启程回去了。没有了吃馅饼鸡蛋的欲望,只觉得汗流浃背,口舌干燥。车从另一边下山,许多路都改了线路,途径我家果园,五味杂成。小时最怕的那个陡坡,也已经变了模样。真道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雨声,勾出旧思,回忆鼎力叫嚣,我便让它安身立命。写下这些,已快深夜了。林清玄说,我是昔人非昔人。窗台上的花似乎也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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