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青衣(9)——义子寻父

  未曾想到,柳不悔的心计比起万金山有过之而无不及,竟要置龙家于死地。为求柳不悔押镖,也为移花接木,让他龙占武作自己的替罪羊,此等利益盖过道义之事在一位商人面前,再好抉择不过。商人最爱利,何况大商人。万金山稍稍使点手段,恬不知耻地将龙武镖行告上了公堂。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色皆用,狗官便摇起尾巴。谈公义正道只为一个名声,白第城县令懂得淡泊名誉,重的是感情,万金山与他上级知府大人交情颇深,有了这层关系,自然胳膊肘像上拐。再逼那吴所为作假供,什么屎盆子死罪都往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身上扣了,在栽脏加罪这行当上,收了银子的县令却有极高的悟性。

  他们深知,做事要做绝,若要留了活口日后便有寻仇的麻烦 ,于是使他龙家老小都被押入了死牢,秋后问斩,龙家宅子封宅充公。

  虽是农历六月,却并无飞雪降临,龙家上下只是万千冤案中一缕鸿毛。

  柳不悔心中痛快多了,那日被他龙占武偷袭之恨自然散去。

  从此的世界上,又多了两人知道他柳不悔是个伪君子。从此的世界上,又多了两人知道他万金山是个假仁义。一人多了位好兄长,一人多了位好贤弟。而那吴所为,自知力薄,虽有良知,却也改变不了什么,在柳不悔手下做了柳家镖局的智囊。

  这群表面君子百密也有一疏,留下龙占武一义子,因那日不在龙家,才侥幸脱得干系。名为龙小天,龙家遭难后,他娘亲却哭得比谁都痛心。那娘边哭边告诫他,龙占武并不是他义父,而是他亲生父亲,乃是龙与她的私生子,因她身份低下,原是龙家奴婢,龙占武没有勇气纳她为妾。为掩人耳目,怕人说嫌,便以义子为说。

  知道这个真相,那孩子也满眼含泪,好似顿悟,成熟与否,只在一念之间。便像发了疯一样,眼神情态也如换了个人。十年来他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已不再人世,却没想到经常与他相见,教他练剑,给他买糖人糖葫芦的义父竟就是他的父亲,他们曾经近在咫尺,还未来得及真正喊他一声爹,便又再次失去。他如何接受得了,恨娘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扬言要去找自己的爹,极悲之下,冲了出去,在白第城东市街上四处寻找,逢人便问龙占武在哪儿。

  “龙占武?就是那个勾结黑风岭贼人的龙占武?”

  “他?那种小人,早上了黑风岭当了贼。”

  大家都告诉小天,龙占武在黑风岭。那黑风岭又在哪儿呢?

  为了小天的安危,没人会告诉一个小毛孩儿黑风岭的方位,要是贪玩真去了那儿,岂不是害他。

  正在这孩子焦头烂额,可怜无助时。 

  却正巧撞见了胡二驴,这胡二驴就是那日和父亲他一起启程上路的,怎么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小天看到了黑暗中劈下一道光,却不管那光是闪电与否,径直扑上去。

  而他胡二驴自然也认得龙小天。 

“二驴叔叔,我义父呢?”小天无辜的眼睛像清澈的小河。

  小天问的正是时候,却又正不是时候。胡二驴几日前被他龙占武在黑风岭戏弄,虽是因祸得福,却仍然怀恨在心,又遇今日投奔柳家镖局被人扫地出门,心情着实不太顺畅。他心想着,龙小天啊龙小天,你虽是他龙占武义子,也算是他半个儿子,二驴拿你义父无法,倒是让你吃尽苦头也好!

  “你义父在黑风岭呢,二驴叔叔指路给你看。”这时他装起了好人,脸上和善慈祥,心中却在嘀咕,你个小崽子就去那黑风岭找你的好父亲去吧,就算不从山上滑跤摔死,也难逃贼人之手,正好,让你那投贼的好义父亲眼见着你被贼人折磨死,听说,那黑风岭有号人物专食童男童女,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龙小天又怎知他胡二驴的阴谋诡计,却有礼貌地道谢道:“谢谢二驴叔叔。”

这世上谁生来不是单纯的呢,他胡二驴八九岁时也如此,不过是一步一步被这个社会驯出了尔虞我诈。

胡二驴领着小天来到黑风岭山脚下,便指着那山头一片乌黑的林子说道:“你义父就在那里。”

小天望着险峻的山路和周围黯然的植物,他心头生起了怯意,可是……

他要寻找父亲,他得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寻找父亲成了他的信念,有了信念所以害怕就只是害怕而已,心理活动就只是心理活动,并不再控制他的身子。

小天踏了过去,走几步却发现胡二驴却已回头离开。剩自己一人还是要往前啊!父亲教导过自己男子汉不怕天不怕地。

他一直走一直走,朝着那片黑色的林子的方向,边走边嘀咕着:“父亲,孩儿来找你来了。”他弱小的身躯在那巍峨的山上是如此地不起眼儿,他跌倒又爬起,他用胳膊擦着眼眶里懦弱的泪水,那模样真让人儿心疼。他只想着去认他亲生父亲,却没想到他的娘亲此刻找不见他是多么地焦急。

  终于,天色黑了,他也进了林子,林子很深,很黑,他便迷了路。

“父亲?”

“父亲?”

恐惧终于统治了他的内心,他这才意识到危险。便呼唤着父亲,可是稚嫩的呼喊声并不能穿透厚厚的林子,只在周围回荡徘徊。他的声音中带着试探又藏有发泄,父亲这两个字,他从来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叫过。

  四周的蛇虫野兽摇着草儿,伺机待发。一个无助的孩儿,片刻后将成为禽兽们的盘中餐。

那草里的一只饿狼终于按耐不住性子,跳出草往小天身上压过去,步步紧逼。

他露出凶狠的獠牙,在昏暗的周遭下却难得反射出亮眼的光,好似在宣告,你是我的美餐。

  “别,别过来。”小天身上带着短刀,他虽学跟父亲过搏斗的技巧,但在此刻,他慌乱至极,招式忘记得一干二净,毕竟,在他面前的是个畜牲,并不是处处让他的师兄。

恶狼扑上去,眼看小天就要被咬断脖子。

却在半空中,那狼翻滚三圈,朝着左边的树干上撞去,只听轻缓的一声嗷呜,便不再动弹,实则暴毙。

谁?谁救了自己?是父亲吗。

却是一黑衣男人显现在小天面前,身上缠着七蛇,他是蛇君七魅。

“叔叔,你是我爹爹的朋友所以才来救我的吗?。”小天扑过去,到现在,他心里想着的还是与父亲有关。

  七魅遮住右脸,凶道:“别,别过来!过来便杀了你!”

  小天忽地停下,方才分明就是他救的自己,现在又怎要杀害自己呢?七魅那句话使小天不敢再动弹,也不敢再多话,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根木头。

  见这小鬼还挺听话,七魅便温柔着说话:“我问你,你且实话实说。”

  “好。”小天道。

  “你为何来这黑木林,又是谁送你来的?”

  “我一人来的,是来找我父亲。”

    “你一人?小鬼胆子真大!你可知……”七魅本想吹嘘他黑风岭的极恶大名,却又立刻住了嘴,同一个小孩儿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便问道:“你父亲又是谁?”

  “龙武镖局总镖头,龙占武。”这几个字,小天却是拍着胸脯说的,在他眼里,父亲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

  七魅已听说那龙家全家人口都在牢里关着,这个小鬼却自称龙占武的儿子,便觉他在欺骗。 

    “你莫要骗我。”

  “我是他义子。”小天道,他并未说出自己是龙占武私生子。

  七魅听了又道:“龙占武已经死了,你且回去吧。”

  父亲死了?白第城人人都说父亲在黑风岭,又怎么死了呢?小天不信,更不愿信。却又胆大起来,朝着七魅嘶吼道:“骗人!他们都说我父亲在黑风岭,他没有死!你骗人!”

  “我送你下山,不走便杀了你!”七魅又威胁他。

  这次,小天却没再妥协,道:“见不到父亲,我是不会回去的!你就杀了我,反正刚才也是你救我的。”

  多么倔强的孩子,七魅没恼怒,反倒对这个孩子生起了兴趣。方才见这小鬼在林中无助的模样真像自己幼时被同伴抛弃的情景,所以他才救了小天,他恨世人,却又怜悯孤独的人。

  “既然如此,跟我回去吧。”七魅生起个想法,他要让这孩子以后跟着自己,这样,他俩便都不再是孤独的人。

  小天瞪大眼睛,问道:“回哪里?”

  七魅直接拾起小天扛在肩上,朝寨上踏去。迷惑他道:“带你去见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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