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归去
我从客栈的屋顶上可以看到你，神山。
在瓦蓝色天空的映衬下，你白的那样的耀眼。你圣洁的光芒，让浑浊不堪的灵魂睁不开眼。你矗立在云雾之上，仿佛能洞悉这万丈红尘中的一切。
我远远的站在你的对面，喋喋不休的向你述说着。我知道，你会不厌其烦的听我说完。
也许是从初中开始，就有一颗种子被埋下，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是不配得到别人的爱的。以至于之后很长的时间，我都觉得只要有某一个人真心爱我，就不能辜负，哪怕那不是我要的爱。包括我爸，只不过他对我的爱是我无法选择的。
我爸当然是很爱我的。从小到大，凡是我物质上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虽然我家并不富裕。
我爸在N城的市里工作，而我家住在市郊，每天回家不方便。所以他平常都住在工厂宿舍，只在周末回家。每周五是我最期待的日子，因为他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
那时候和他接触的不多，虽然他回家总会和我妈吵架，有时也会数落我。但怎么也抵不过他带给我的那些漂亮的衣服和美味的零食。
我妈总说，我爸的文章写的很漂亮，也写得一手好字。但败就败在了脾气上，一点不爽就冲领导摔杯子发火，所以一直得不到晋升的机会，做了一辈子的小职员。
事实证明我妈的眼光毒辣，最后也是因为我爸这个脾气，在当年下岗大潮袭来的时候，他就在第一批内退名单上。从那时起到之后的好几年里，我家都过得非常拮据，全靠我妈一人撑着，这是后话了。
所以，我相信命运。因为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为，而他当下的每一个行为串联起来就构成了他的命运。我爸如此，我也如此。其他人大概也如此。
我没考上高中，家里人给我转学到N城复读，就读的学校就在我爸公司附近。于是我爸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这样他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学习不紧张的时候，我就和我爸一起回家。补课频繁的时候，就换成我妈来看我。
转学后我的成绩突然进步飞快，最好的时候考到了全年级第二名。在老师眼里我是个安静乖巧的好学生，我也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还私下搞了个水冰月小团体，那是日本的一部动漫，记得经典台词是：“我代表月亮消灭你们！”。甚至班上还有好几个男同学偷偷喜欢我。在学校的日子到也不那么难熬了，我也开始变得爱笑了许多，人也自信了一些。
但新的烦恼又来了。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一个问题解决了，短暂的喜悦过后不多久又会有新的问题和痛苦。这似乎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而我也一度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我开始频繁和我爸吵架。而吵架的理由千奇百怪。他会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骂我，而且脾气上来不分时间地点场合。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场，考的是英语。午饭时我爸买了我最爱吃的酱板鸭。
结果吃到一半，在鸭肉上，我看到了一坨坨白色的苍蝇卵。想到这东西可能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变成蠕动的生物了。我差点没把早饭给呕出来。这盘加餐菜我是怎样也不想再碰了。
我觉得事情到这里，都还是在正常逻辑下发展的。
但对我爸，永远不能用正常思维来想。现在想来也许他是心疼买酱板鸭的小几十块钱，又或者是在公司里遇到不开心的事。反正他突然发了好大的火，筷子一拍，把我臭骂了一顿，是恶狠狠的。
我开始哭，我激烈的反驳，因为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要骂我。换谁都不会愿意吃有苍蝇卵的食物了啊。
再然后火势越来越大，把整栋的邻居全引来了。所有的人都围着看他骂我，那时我只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女孩。
那个下午，我肿着眼睛考完了最后一场英语。到家时我爸在炒菜，见我回来突然给我塞了十块零花钱。中午的事他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吵架的时候我恨不得打包行李离家出走。而当我拿着零花钱高高兴兴的去买零食的时候，我想的是，我爸还是爱我的。
这样好不了几天，类似的事件又会重复上演，反反复复。我随时会处于某种焦虑当中，因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火。
和他一起坐大巴回家是我最痛苦的事。车子开的慢了点他就会在车上骂“他妈的卖X的，开的这么慢！”。
我抢不到座位，他就会在车上大声训斥我“你怎么这么没用！”
说实话，我觉得很丢脸。不仅仅因为他骂我，也因为他在公共场合骂骂咧咧。
有一次在车上没有座位，我和我爸站在过道上，一个卖茶叶蛋的阿姨不小心撞了他，他很凶的让对方走开。我实在看不过去，对我爸说：“你对别人那么凶干嘛！”
随后我爸的怒火全部转移到我身上，“你有什么卵用！你就是在家的本事！到外面就一副死相！”就这样嘚吧嘚的一直骂到开车。
全车的人的目光都聚向我，我站在过道中央，像极了一个小丑。
最让我觉得委屈的是旁边的大叔还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惹你爸生气”。
我一言不发，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要不要跳下车去，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我强忍着，憋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你看，我的性格决定了我的行为。我没有勇气去反抗，也没有智慧去化解。我唯一做的事就是强忍着，最后把自己憋出内伤，而且还憋成了习惯。
类似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我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有对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减少冲突。即便是我成年之后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也从来都是打给我妈，但我知道，他都有在旁一边听一边絮叨。在家的时候我和他说话也都是敷衍，话说完了就跑，避免和他太多接触。我不知道我的态度是否也给他带来过伤害，我想应该是有的。否则后来我开始把他当孩子一样哄的时候，他不会那么高兴。
我爸现在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脾气不减当年。和我妈斗了一辈子。我妈现在还常常被他气哭。好在一物降一物，老头也常常被我妈怼的无言以对。
我想他到现在都未必认为曾经他有给我带来过多大的心理创伤以及后来对我的婚姻有着多大的影响。
我和他的纷纷扰扰，就像人生不断的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一样，我以为都是无解的循环。
很多年后，当我早已厌倦了在这种永无止境的漩涡中旋转的人生时，我却突然发现，我和我爸的死循环似乎找到了出口。
所以，我想，人生这个漩涡或许也有出口。
神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以你亿万年所积累的智慧，也许能告诉我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