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香屑·第一炉香》里面,张爱玲让葛薇龙称梁太太为“水晶心肝玻璃人”,这也是曹雪芹的《红楼梦》里李纨对王熙凤说过的话。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梁太太和王熙凤一样,是一位为人处世圆滑周到,城府颇深的贵夫人。
众所周知,《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是贾府的当家人,她年轻美貌,明白事理;精明能干却心狠手辣;善于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却又冷眼待人;最终落得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可悲下场。曹雪芹在描绘林黛玉初进贾府的场景时,对于“凤辣子”王熙凤就说过这样一段话“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而《沉香屑·第一炉香》里面,葛薇龙的姑妈梁太太便是一个性格脾气和王熙凤颇为相似的女子。葛薇龙初次拜访她时,梁太太第一句话便是问她“葛豫琨死了么?”在揣明薇龙的来意后,直接劈头盖脸地朝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哟!原来你今天是专程来请安的!我太多心了,我只当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当初说过这话:有一天葛豫琨寿终正寝,我乖乖地拿出钱来替他买棺材。他活一天,别想我借一个钱!”尖酸刻薄,不留丝毫情面。
除此之外,面对下人睇睇对于自己偷人的冷嘲热讽,梁太太的反击更是狠毒决绝“你还打算有出头之日呢!只怕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你以为你在我这里混过几年,认得几个有大来头的人,有了靠山了。我叫你死了这条心!港督跟前我有人;你从我这里出去了,别想在香港找得到事。谁敢收容你!”
而王熙凤,也是一个时常惩治丫鬟奴仆的凌厉女主人。她的处罚方式有很多种,譬如“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不给”,“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没有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威吓要用烧红的烙铁烙嘴,用刀子来割肉,拔下簪子来戳小丫头的嘴……
梁太太与王熙凤不仅在刻薄无情这方面颇为相似,在人际交往方面,她们所体现的心机与狡黠也有得一拼。表面上梁太太是一个愿意资助自己的侄女继续在香港读书并且邀请她搬来与自己一同居住的慷慨热情的贵妇人,但她这么做实则是为了让薇龙当自己吸引男人的有力诱饵。这点,从她为薇龙准备的各类服饰便可窥探一二。那些华服有“家常的织锦袍子,纱的,绸的,软缎的,短外套,长外套,海滩上用的披风,睡衣,浴衣,夜礼服,喝鸡尾酒的下午服,在家见客穿的半正式的晚餐服,色色俱全。”就连薇龙在看到这满柜的衣服后都吃了一惊,说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而《红楼梦》里,大观园的女孩子们准备兴办诗社,探春刚前往邀请王熙凤入社,还未说几句话,王熙凤便已猜到她的意思,“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引得李纨笑称其为水晶心肝玻璃人。
我想梁太太和王熙凤在人情练达和尖酸心肠这两方面的相似之处,大概是张爱玲选用“水晶心肝玻璃人”这句说词来形容梁太太的其中一个原因了。而除此之外,薇龙在初次见面,还未开口和梁太太对话前所听见的梁太太与下人的一段对话,大概也是薇龙后来称其姑妈为“水晶心肝玻璃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彼时,梁太太刚外出归来,正为此次应酬未达到自己心意而恼怒,“我替人拉拢是常事,姓乔的你不该不把话说明白了,作弄老娘。老娘眼睛里瞧过的人就多了,人人眼睛里有了我就不能有第二个人。唱戏唱到私订终身后花园,反正轮不到我去扮奶妈!吃酒,我不惯做陪客!”薇龙也是一个聪明人,从听见的梁太太的牢骚话中大抵了解了她的姑妈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