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霄上船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密室。清理乱党余孽，收复其它岛屿，都由启明宫的合作伙伴——皇上心腹，大将军熊灏承带兵完成。
军医给阿西治伤的时候含蓄地表示他的眼睛治不好了，下属将这件事禀告顾九霄之后，顾九霄来看阿西，告诉他江湖上那么多神医，一定会有办法的。随后两人关上门谈了一宿。
阿西在养伤不能下船。所以主动承担了绘地图、出主意这些差事。他知道关押俘虏的地方，请求大将军放了那些俘虏，一部分自愿离开，一部分登记之后收为己用。对付海上风浪和湿热天气，他也有自己的一套。
半个月后，顾九霄甫一出密室就被大将军拉着讲述了老长时间阿西有多讨人喜欢。
做事情严谨细致、品性好、心智坚定、长的好......末了，小熊一脸严肃地提要求：“九霄，军医、御医不顶用，你肯定认识不少民间的神医，都介绍给我，小西的眼睛可不能耽搁了。”
顾九霄似笑非笑地打断那只喋喋不休的小熊， “灏承，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帮我照顾他。”
小熊傻眼，过一会，大眼睛开始瞪人——跟我抢人？你想的美！
“其一，术业有专攻，我带人比你有经验。”，毕竟我可是带那么多兵的将军。“其二，他才跟你见过几面，我跟他相处时间更长。”他愿意跟谁不一定，“其三......一出，江湖必定大乱，而朝堂上暂时相安无事。小西他这么多年过不好，让他安生过一阵......他若愿意，你把事情都解决以后我再把他送回启明宫，好不好？”。
小熊说了一堆，顾九霄只是笑。待他说完，顾九霄把小西从房间里叫了出来。
身体未愈的阿西一身白袍，严严实实裹着斗篷带着风帽。经过半个月的修养，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疤痕褪去，半大少年被暖阳笼罩着，白暂俊秀，已然有了清逸出尘之姿。
阿西朝两人拱手，道：“公子，熊将军。”
公子笑而不语，熊将军再次傻眼——得咧，高下已定。
顾九霄拍拍熊灏承的手，偷偷塞给他什么东西，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灏承，听我一句劝，别再找人演戏了。再难过，也把话说开了罢。”
熊灏承轻轻摇摇头，过了片刻，又点头。
小熊将军离开后，阿西拉住顾九霄的袖子摇了摇，问：“公子，程蕴的事，熊将军已经与我讲过一次，但......你可以再讲一次吗？”
九霄点头，给他讲：“前朝太渊帝与武林盟主交好，他们打造了一对玉符，可调遣江湖、皇家任何一方的兵力。后来天下易主，玉符流落民间。一半落到轮回城。程蕴是前朝中顺王府的世子，他父亲遭人构陷，他蓄力复仇，可惜走了邪路 。当年他们攻入轮回城，我父亲拼命带出了那块玉符，却因为受伤失忆了不记得那是什么，把它传给了我，我又把它嵌在了送给师兄的剑上。我娘亲被那些人害死，我师兄和他的兄弟被他们调教成了傀儡......师兄......阿渝逃出去，被师父救下。数十年来他都在寻找当年的真相，保护我，想办法救他兄长。直到五年前，那些人又找到了我，阿渝帮我拖住了他们，自己却离开了。我父亲也中毒死去。五年来我一直在找师兄的剑，找程蕴复仇。”
“我娘是轮回城的姑娘。我……”，阿西攥紧了顾九霄的袖子：“我和程家人，势不两立。”
顾九霄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覆在眼睛上的纱布。九霄想知道，若是阿西没有失去眼睛，现在他眼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与自己一样，平静无波之下藏着杂乱的心事。
“我家的家训为“衡”，平衡的‘衡’，就是心里有一杆秤的意思。你恨他，怨他，将他千刀万剐还不解气，但你的仇人是程蕴和他的走狗帮凶，与无辜人无关。拎不清仇恨，黑白不辨，与那程蕴又有何区别？”
阿西握住顾九霄的手一紧，忙道“谢公子提醒。”，顾九霄笑了笑，没有抽回手。
阿西转移话题，道：“熊将军好像希望我帮他做什么事。”
“他啊，明知你有心结，我与你有相似的经历，能劝导一二，明知你心意已定。还来跟我抢人，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他演了那么多戏，没有一出骗倒过看戏的人。”
“将军他为何要演戏？”
“为了护一人安宁。”
阿西无声说了句话，顾九霄看懂了他的口型，他感叹了一句挺好的。
顾九霄想起多年前有个人给自己讲故事，一个孩子救了一只神鸟，孩子被人杀害之后，神鸟舍弃了长生不死的寿命，沾染上一身剧毒为那孩子复仇，让那孩子重生。讲故事的人说，那只鸟“只想护一人安宁”，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一连串的问题“那么孩子知道神鸟为他做了那么多吗？他会回去找他吗？他要是想神鸟回来，是不是也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孩子活下来之后没有神鸟朋友，一切只能靠自己，他又被杀了怎么办？”，当时就被人敲了额头，讲故事的人黑着脸让他以后再考虑这些。
“总会懂的。”
当初他把玉符嵌在“渝州”的剑鞘上，连着杀伤力巨大的毒物，一旦有人动，不是玉符碎，就是被毒物所杀。他费尽心机做了这样一柄剑送给沈渝，含义不言而喻。那时候的顾九霄已经猜到玉符贵重，但不在乎，玉符没有沈渝重要。
沈渝却还是没了。
把顾九霄送到万花剑宗，保护了他二十年的，沉默寡言的父亲顾长言，也没了。
那只神鸟既然肯让孩子一个人活下去，一是神鸟早就为孩子铺好了后路，二是那孩子长大了会保护自己也会报仇了。神鸟也不会再回来了。问题，迎刃而解。
玉符、兵马、身份、人脉......都是那“后路”的一小部分。
顾九霄握着身边人的手，想到自己尚且有父亲有阿渝，阿西他这么多年活下来，谁都没有，想到那句“挺好的”，心里一阵酸涩。
这么软的手，这么倔的人。
“你既认准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人。我会保护你，让你平平安安。”
被突然的表白砸中的人面上有一瞬间的惊喜，然后镇定下来，笑着咳嗽一声，握紧了顾九霄的手。
“那么，公子，先给我取个名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