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健君
四年之后,每当我看到妻子脸上的黑斑在一点一点变淡,黄灰色的脸渐渐泛起红晕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会想起那个连空气都被冻得冰凉冰凉的上午。
妻子是2014年5月9日在我的陪伴下,到我们本地医疗水平最高的一家三甲医院,做的手术前最后一次乳腺彩超检查和放射线骨扫描检查。
根据医嘱在乳腺肿瘤手术之前这两项检查如果有异常,是不可以做肿瘤切除手术的。必须首先进行化学治疗或放射治疗,而后,再根据化、放疗效果,考虑如何制定肿瘤切除手术方案。
乳腺彩超这次已经是近一个月以来的第四五次检查了,每一次我都在心里面默默地祈祷着:老天开眼,这次一定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糟糕的结果。
但这一次真的是彻底让我失望了。当医生把我单独留下来时,我已经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妙。从医生口中确认了妻子的乳腺肿瘤已成定局的时候,瞬间觉得自己大脑一片混沌,视线都不清晰了。
如果她不是我们当地最有经验、最有名望的乳腺超声诊断专家的话,我仍然会心存着侥幸和幻想。
我踉跄地走出病室的瞬间,妻子上前扶了我一把,表情倒还镇定。我强撑镇定的表情,拼命努力整理着早已失态的举止,终究还是没有能逃过妻子的眼睛。妻子声音平静地问我:“医生建议我下一步怎么办。”我稳了一下神儿,迅速翻腾着已经混乱不堪的的大脑。
“医生本人就是一个乳腺肿瘤的患者,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以她的经验和医嘱,需要你立即再做一个骨扫描检查,确认骨骼没有异常之后,便可进入到手术治疗阶段了。”
又是一次雪上加霜式的扎心,此时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千万别在骨扫描检查时,再次出现种种不测,连最起码的的基本治疗方案都会进行不下去了。
带着一线希望陪着妻子走进冷冰冰、阴森森、一道道自带寒光的金属门虚掩着的检查室大门的时候,心情瞬间又糟糕到了极点。
听着都瘆人的放射线骨扫描检查,每一个细节设计都异常的恐怖。一个穿着严严实实的医护人员,从只能看到一双戴着乳白色胶皮手套的手,从拉门小窗口内伸出来,为妻子注射一种叫“造影剂”的鬼东西开始,接下来就是要求病人大量的喝水和在阴森的走廊里慢长时间的等待,以便让这种毒副作用极大的东西快速的从体内排出。根据医学要求排尿后,要严格控制尿液绝对不要沾到衣物上,以减少次生伤害。
目送着不时回头看着我的妻子走进放射扫描室,当扫描室的金属防护门“咣当”一声关上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又一次被提到嗓子眼儿处。
十几分钟的等待,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脑子里过着忽白忽黑的幻灯片儿,幻灯片儿里交替快闪着好与坏的两种结果。但强烈的意念中,和始终揪着的心里一直不停地在默默祈祷着妻子好运。
这一次老天爷保佑,为我堵的满满的心塞,打开了一扇窗户,就连检查结果也没有浪费掉我心诚的辜负。当凑过耳朵,仔仔细细、准确无误地听到医生用清晰的语言,告诉我妻子的全身骨骼健康无异常,可以正常进行手术治疗的时候,我的心暖了。
搂着妻子的肩膀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感觉空气都变得柔软了许多。
5月14日,妻子住院的第五天,乳腺肿瘤手术按照我的要求,以及主刀医生胸外科王主任的手术计划,于上午九点如期进行。手术过程还算顺利,记得术中两次王主任把从妻子右乳和右侧腋窝切取下来的类似鸡油一般的异物拿到窗口,向我交待讲述我似懂非懂的问题时,我当时心脏的位置就是在嗓子眼儿附近。
近三个小时的手术很成功,妻子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麻醉也恰到好处的失去了效力。当妻子睁开眼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好冷”的时候,已经忍了好久泪水从我的眼里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了。
肿瘤的化学治疗和放射治疗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依靠妻子的病理分析和病情程度,医院和我们夫妻共同商定了六个疗程的化学治疗,同时还需在化疗结束后,还要继续进行一个月的放射治疗的治疗方案。
化学治疗和放射治疗,相当于是一次对病人身体所有系统的摧毁和重建的过程。至今医学界对目前这种肿瘤治疗方案也颇有微词,但是,这也是除了保守治疗之外的,唯一可以确定指望的寄托。
第一个化学治疗疗程下来,妻子呕吐就无法控制,最后吐出来的东西也只有一点点清水而已。她最喜欢的头发一夜之间也掉了一大半儿,本来头发就比较薄而稀疏却爱发如命的妻子,此时也只能选择沉默不语。当接下来的第二、第三个疗程下来后,妻子除了头发完全没有了之外,整个免疫系统也基本上丧失了正常的功能。
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与妻子结婚三十几年里,我们一直都是两地分离、聚少离多,这次妻子近一年的所有治疗,终于也让我有机会与妻子粘在一起,共同面对、共同抗争生活给我们的魔难了。
治疗期间,为分散妻子的注意力,我常常扶摸着妻子的小光头,用“聪明的一休姐”逗趣儿着她,讲述着我们曾经的故事里发生过的所有开心的事情,尽管让她忘记痛苦减轻恐惧。
康复治疗也是肿瘤患者最重要的阶段,肿瘤患者的第一、三、五个年头都会成为重大的康复关口。尤其是五年之后,才算真正进入到了相对安全的阶段。
康复治疗的四年里,我每周都会把妻子的所有变化,用“初页”、“美篇”以影像资料形式,详细记录下来妻子的点滴变化。我和妻子把她接受乳腺肿瘤治疗的2014年,定为妻子新生命重建的元年。
四年之后的今天,再也不愿意回忆起那曾经给我无限痛苦的、冰冷无情的上午。
仅以此篇:送给我四周岁的妻子!五周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