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拉
我叫林林。
我是一头狼，一头真正的小狼。
妈妈带着我搬了很多次家。我们来到这片白雪皑皑，人迹罕至的莽林，在这里住下了。
我们从没遇到过别的狼。妈妈说狼几乎都被猎户杀光了，我爸爸也死于猎户的围杀之中。我们搬来搬去就是为了躲避那些猎狼人。
妈妈说：“你不要下山，不要跟人类接触，也不要吃人的东西。”她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
我知道她想告诉我，人类很可怕。可是那些人类小孩能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的样子跟我也差不多呀。每当我偷偷变身成为人类小女孩，跑下山去偷看那些孩子玩耍的时候，我都很想过去跟他们一起玩。
有一次，我真的这么做了。我下了山，和那些小孩一起玩耍。我告诉他们我是这森林深处的住户，他们深信不疑。我好快乐，因为我终于有了小伙伴，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啊！
那个叫小虎的男孩，掏出一枚尖尖的牙齿跟我们炫耀说这是狼牙。我拿起牙齿一闻就知道他说谎了。我说：“这不是狼牙，是狗牙。”
小虎不甘心地说：“这就是狼牙，我亲眼看到我爸爸从猎来的狼的嘴里拔下来的。”
“不可能，这里早就没狼了。”一个孩子说。
“小虎，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成年人类的声音响了起来。
“爸爸，我们在跟林林玩，她就住在这森林里。”男孩小虎说着就指向我的位置，却没看到我。他不知道，其实我在闻到那几个猎户的味道的时候，就已经躲了起来。
“那里怎么会有人住？”那男人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以后不要来这里玩，那里面不是我们的世界。”
我躲在树后，听到这话很伤心，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伤感的情绪弥漫了我的身体，我慢慢走回森林。我脱下人类的衣服，变回了小狼，那些伤感却没能消散干净。
妈妈已经站在高岩上等我了。她看起来很焦急，不知道等了我多久。见到妈妈，我终于忘却了刚才的烦恼，飞快地冲过去，一头扎进她怀里。
“你又下山了？”妈妈看出了不对劲。
“嗯。”
“有没有接触人？有没有吃他们的东西？”
“没有。”
“我们得搬家。他们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掉了最后一颗乳牙，妈妈说这颗牙掉了我就真的长大了。妈妈把那颗牙埋了起来。
第二天，我偷偷带着那颗掉了的狼牙，又下山了。
“这才是狼牙！”我得意地展示给小虎他们看。
小虎惊奇地说：“真是狼牙？可它看起来跟狗牙差不多啊。”
“就是狼牙。”我太兴奋了，没注意到周围围拢过来的人类。走过来的是以小虎爸爸为首的猎人。
“她是谁？”小虎的爸爸问。
“她就是林林，我们的新朋友，我跟你说过的。”小虎说，“你看，她还有一颗狼牙呢！”
“你的朋友啊，那去家里吃个饭吧。”小虎的爸爸说。
“我……”我结结巴巴地说，“我要回家了，妈妈说我们要搬家。”
“要搬家了，那更要去吃个饭了。”小虎爸爸说。
“来吧来吧，我家里有鸡腿、鸭腿、鹅腿、鱼腿……”小虎热情地邀请我。
我一听到小虎家里有那么多肉食，两眼放光，完全忘了妈妈的话。正是这个决定，让我后悔终生。
小虎家里的饭菜果真很丰盛。我使劲嗅了嗅，诱人的香味堵住了我的眼睛，也蒙蔽了我的头脑。我不顾一切地大吃特吃起来。跟妈妈逃亡了那么长时间，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好好吃过肉了。
我听到小虎在旁边喊：“吃慢点，别噎着。”可我完全不在意。
直到我大快朵颐地吃完一桌食物，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小虎的爸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如同盯着猎物般兴奋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我连忙说了声“我要回家”，就夺门而出。埋伏在小虎家周围的猎人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我不是人类。
我冲过猎人们的围堵，听到小虎的爸爸大声对小虎说：“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小虎当时是什么反应，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失望了，但我不能回头。
我没命地往林子里跑，边跑边想变回狼身，可不知怎么的，浑身使不上来劲，我仍然是狼狈的人类小女孩的模样。糟了！吃了人类的食物，短时间内我可能变不回狼了。
等我长大了，我才想明白，猎人们是故意放我走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妈妈。
猎人们一直追着我进了森林，追上了高岩。我再也跑不动了，这时妈妈挡在了我面前。猎人们顿时凶相毕露，和妈妈打斗起来。
妈妈咬死了好几个猎人，猎人们纷纷哀嚎着死去，直到小虎的爸爸用箭射中了我妈妈。妈妈满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我后悔极了。我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跑去接触那些可恶的人类。
我哭得撕心裂肺，可妈妈再也听不到了。我不要命地冲上去撕咬小虎的爸爸，让他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因为我抓着他，一起掉下了山崖。
他死了，而我活了。
我重新变回了狼。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再也没有试图变成人的模样去接近人类，他们不值得。
直到有一天，我老了，成了一头老狼。
那天，我鬼使神差来到山下，站在湖边的芦苇丛里，远远望着那个村子。我幼时的人类朋友，就住在那里。村子的墓地里，埋葬着我的仇人。
一个年轻的农夫正慢慢朝河边走来，我立刻隐没在芦苇丛中，屏住呼吸。
那张忧郁的脸庞，让我立刻想到了幼时见到的男孩。小虎，是你吗？
我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年轻农夫此时也正望向了我。一人一狼恰好四目相对。
我能看到他的眼里饱含了太多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有悔恨……
这是他。
那个同我一样在幼年时就成了孤儿的小虎。我默默地看着他，他也无言地望着我。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低下了头，眼睛里面似乎有珍珠一样的东西，跌落进了水里。
待他再次抬头前，我离开了。既然无法做到一笑泯恩仇，那些过往，就让它成为往事吧。
本故事改编自《中国奇谭》动画之《林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