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韩非:战国最后一位大家的煎熬
韩非,中国古典法治精神的最后巨擘,他之前,法术势三派鼎立于世,他之后,中国古典法治再无推陈出新之说。
《韩非子》,一部凝聚了韩非毕生心血的传世之作,他洞悉人性的目光深邃而独到,穿透了时间的界限,直到两千年后,里面所传达出的权术思想依旧是办公室政治最完美的诠释。
而韩非的人生命运走向,与吴起、商鞅和申不害都不相同,是历史选择了他,而不是他愿意靠一己之力去选择改变历史。
记得当初看《大秦帝国》,韩非的冷峻自兰陵学馆便有所表现,口吃之症也使得这位饱学之士不愿意多说话,更多的是把精力用在了治学,为存韩而入秦,一篇存韩书,诡诈尽出,纵是秦王政与他“恨不能神交”,纵使秦王政不愿杀他,但在严谨的秦法面前,韩非依旧跳脱不了一株勾吻草的宿命,这是战国士人的悲哀,在国家和名利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尽管依旧阻止不了韩国灭亡的下场。
春秋战国之世,布衣将相不乏其人,一言改变列国格局者有之,一战重新整理大国次序者有之,“一怒而诸侯惧,一息而天下安”,这是无数士人毕生所追求的。相信韩非也不例外。可韩非的人生悲剧便在于,他出生于战国末世,来自于王室之门。
不能否认,韩非的才华和眼光完全超越了他所处的整个时代,《韩非子》全书各篇所作皆为精华,立意之高远,内涵之深刻,思想之犀利,读后令人叹为观止。只是!他生不逢时。
他所处的时代,早已不是那个战国割据,群雄争霸的纷乱之世了,山东六国在秦国的压制下举步维艰,能自保尚且不易,更遑论变法图强,韩非的《谏韩王书》可以说是句句锱铢,字字泣血,他希望像申不害那样,依靠二次变法重振劲韩之名,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莫说韩王将他束之高阁,即使愿意变法,却早已没有了二次变法的时间和现实性。这个时候,变法早已成为空谈,秦国逐步实施的统一华夏的战略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为此,诸如李斯、顿弱、姚贾等一批有识之士纷纷入秦,为统一之战储备力量。
韩非是向往秦法秦制的,这从《韩非子》不少篇目可以看出,而他把全本《韩非子》赠与秦王政,也是希望自己的学说可以为秦国统一打下坚实的政治根基。可是,面对秦王政乃至整个秦国朝野的殷切期望,韩非却选择了走向秦的对立面。
因为他始终无法摆脱自己韩国王室公子的内心桎梏!这种内心煎熬,对于一个士人来说,是整个春秋战国史上绝无仅有的。韩非一心希望能以屈原和战国四公子为榜样,对内可以匡扶社稷,变法图强,对外可以抗击外辱,安邦治国。他不愿意看着韩国一天天衰朽,尽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韩国依旧是自己的母国,他无法做到弃国而去;而同时,作为法家大成者的韩子,却也明白大势所趋,秦国的统一之路不可避免,首当其冲便是韩国。
“使人使荆,重币用事之臣,明赵之所以欺秦者;�与魏质以安其心,从韩而伐赵,赵虽与齐为一,不足患也。”这是韩非入秦后,献给秦王政的《存韩书》里面的一句话,可以说是诡诈尽出,权谋之术运用的深藏不露,企图将秦国兵祸东引,绕开韩国,直取楚赵,这和当年韩国将上党献给赵国,从而引发秦赵长平之战的策略简直是一模一样,却也可以说肤浅如斯。
我始终对于这篇《存韩书》有些疑问,大才如韩非者,怎么会向秦国统治者提出如此近乎“脑残”的建议。要知道,秦国历经数百年烽烟洗礼,朝野上下的政治眼光早已锻炼的炉火纯青,而且这种统一之战的规划绝不是一两天能做出来的,应该是秦国几代人在实战中不断修正而得出的先灭韩,接着是赵、魏、燕、楚,最后灭齐的全盘规划。绝不会因为一个韩非的到来而得到任何改变。况且这种干扰秦政的行为本身就触犯了秦法,韩非作为法家,为何要知法犯法?
带着这个疑问,我再次通读了《韩非子》,细想之下,我有些明白了:韩非,其实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在不背弃韩国王室的前提下,给秦国开展灭国之战提供了口实。
韩非身为韩人,却心系秦法,有心存韩,却不愿违背法家精神,现实和理想的种种矛盾让他无从抉择,也许从他得知自己要赴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了要做一个死间,秦的死间。他在秦国的种种作为,看似处处与秦国为敌,为韩国争取利益,,但实际,他只是为了一死,只有他死了,秦王政才有理由,利用韩非所谓的兵事疲秦的借口,对韩国发动战争,继而展开更大规模地灭国之战。
这只是个人猜测,真相早已掩埋在了历史长河里,留给了后人无尽的遐想。
品读《韩非子》,《三守》《五蠹》《六反》《八奸》《十过》《说难》《孤愤》洋洋洒洒数万字,写出历史沧桑,看透人心叵测,摆出权术阴谋,只叹明君难遇。其说理严谨,其冷峻犀利,其雄辩大气,成为了那个时代学术领域的一面旗帜,展现着人生百态。
读书如品人,韩非亦如其书一样,充满着矛盾和悲剧,在一个蒸蒸向上的大争之世,他用自己独特的眼光描绘着治国理政中存在的种种问题,看似繁琐,但历经千百年的洗礼,他的学说即使放到今日,依然不缺乏追随者。
生如韩子,幸也,不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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