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居然可以优雅得动人

文/易何欢


1.

木木在一家培训机构上班。培训机构有着严重的性别失调现象,男少女多。要想找女朋友,并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般便利了。如今的女人自会借用先进的科技,为自己的爱情搭上一条通道,哪怕楼台遥遥,水迢迢。

所以,木木是没有希望的。不过,他从不稀罕,办公室的女孩入不了他的眼,更入不了他的心。只有和故事中的男孩一样优雅的女孩,才是他最倾心的。

男孩叫古水青,多一个读起来唇齿都泠泠的字眼,丝毫感觉不到男人是泥做的,倒是水灵灵一样。到了二十七八的男人,特别是还没有结婚的男人,木木都不叫他男人,他说,他们还嫩得滴滴溜。古水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初次接触古水青,是因为要和他合作。由于职务不同,他们分在不同的办公室,自从木木进公司以来,就没见过古水青,至于古水青是否认识他,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并不重要,起码接下来的相处顺势成了一段值得记忆的故事。

2.

第一次见面,是木木找古水青,商量关于准备培训物资的事情。古水青的办公室摆满了许多卡座,密密麻麻的,卡座上稀稀落落坐着人,都是干技术活的,专门设计培训课件。谁也不认识,木木干站在门口,横扫了一遍,该向谁打听哪位是该找的人呢,木木一见到陌生人,是不会立马主动打招呼的,他的性子就是那撒上了酵母粉的面包,需要一些时候去慢慢发酵,膨胀到不能膨胀的地步才想到要进炉子。

他要进炉子了!眼见他卸掉了脸上的妆,慢慢地由绯红褪色,回到了初时的模样,靠近临边的同事后压低声音问,“您好,请问哪位是古水青?”也许古水青听到了有人要找他,猛地抬起头来,双肘支在办公桌上,看着木木慢慢走了过来。

多清秀的一个男人,不,是男孩,也不对,是女人,一个清秀的女人,木木暗感惊奇,他见过不少男的,也没见过几个像眼前这样教人心仪神往的,实在是造物弄人呐,生得这般静美精致的怎么就成了男人,开着炫丽大尾屏的孔雀鱼难不成做不了母的?

木木头一回见到孔雀鱼还是在陪朋友去买鱼的时候,孔雀鱼在透明的玻璃缸里游来荡去,尾巴有近于肉色的,不甚好看,老板说那是公的;有宝石蓝的,有金红点缀着暗蓝的,非常美观,后来听说也是公的。向来听到见到妖冶靓丽的东西都会被划分到女人那栏,木木绝不会作兴男人的姿容也可和女人的分庭抗礼的念头,以二十几年的生活经验作为人生的至理,他登时断定了那些漂亮的孔雀鱼就好比女人一个样,压根想不到坐在眼前的人儿,会这样再次摧垮了用经验累积起来的知识大厦,看来有待重建了——大千世界岂能给区区活了几十年的人全然参透了。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原来男人也可以如此彻彻底底的销魂。

清炯炯的眼睛,鼻梁高挺如峰,脸蛋儿就像是鹅蛋,光滑细嫩,连半点瑕疵也没有,再看那唇,薄薄的,红红的,沁着水,透着光泽,好似玫瑰含雪,都说了有胡须的男人才是地道的男人,且看古水青唇上的那髭,寥寥的,脸颊也索性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男人他还算得上吗,当然了,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来举证的话,而且是个美人儿。

木木一面魂不附体地看着古水青,又恐被人抓了他不礼貌的行径说开了去,且一面讪讪地说道:“你好。我是助教部的苏子欢,广州移动的培训由我来协助,咱们应该准备些什么呢?”

“恩。入职培训完了吗?”古水青知道木木刚来公司不久。

“培训完了。”木木答道。

“就按培训讲的来准备就好了,有白板笔、大白纸、A4纸、圆珠笔、横幅、教材、签到表、备忘录和照相机。”

“不好意思,我记不住,麻烦你帮我写下,可以吗?”由于公司的入职培训是按人数一拨一拨来的,木木没能赶上,只好安插在前面的一拨中,也就错过了物资准备的相关知识点。

古水青从旁取来一张便签纸,青绿色的,在上面罗列了刚才说的,顺手递给了木木。字迹不甚美观,但工整清秀,一笔一画,毫无拖泥带水之嫌,就如他的人,如他的人的声音,干净利落。

眼下时兴磁性声音,它低缓,带点沙哑,浑厚,听起来很是悦耳,极具张力得像是健美先生的浑身肌肉,是很多男人向往的,因为它博得女人喜欢,特别是漂亮的女人的喜欢,她们一听到它,即便是没有见到真人,也会凭了感觉快速做出判断——对方准是俊得硬朗如高仓健者,对了,女人就是靠感觉活动的动物,不过,男人也不例外,木木也喜欢一把好嗓子,管它是女人的,还是男人的,总之都是人的,人就是靠感觉活动的一种动物。

古水青没有这样的好嗓子,但它中性得有味,处在男人和女人的中间地带,发出声来有大地的厚实,亦有青天的空逸,就像是公的孔雀鱼,照样能绽放出炫丽的大尾屏。

3.

为了节约开支,公司规定两人外出时要住双人标准间,且要靠近培训地点,一来时间充裕,不至于匆匆忙忙,二来省了打车费用。木木和古水青住在广州移动的附近的一家酒店,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铺着洁白如雪的床单和褥子,一片黄褐色的点缀着些许花纹的窗帘横挂在窗格处,缝里透着些阳光,橘黄色的,摇摇晃晃,看来窗户没拉紧,风钻进来了,但见两张米色的布艺沙发躺在对门处,安安静静地,空空虚虚的,等待来客把它严严实实地填满。

木木坐在沙发上,看着四堵宣纸一样的墙,恍惚自己已身在水墨丹青中,他和古水青就是画上的人。眼见画风要变,傍晚被拒绝在了窗外,打上了白炽灯,古水青慢慢脱下藏蓝透气短袖棉质汗衫,一面低着头,只是某几个瞬间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木木,不巧木木也在看着他。他袒露着白滑美肌,没有多余的赘肉,哪里见得一丝毛发。“真是错长了地方。要是配上两个乳房,也不是不可以的。”木木暗想。古水青继续往下脱,别人的脱是扯,他的脱倒是徐徐的退,退下简约素色弹力棉休闲裤后,随即和汗衫一件件折叠好,整整齐齐放在了实木矮圆凳上,接着把腰带滚成圈也放到上面去了,随后从背包中取出要替换的新衣物,徐徐依旧,用架子挂到了柜子,顺手做熨帖状抚平后,踅回原处掏出了盥洗用品和护肤品,一一摆上桌来。

4.

培训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古水青上台做开场白,木木安排去拍照。考虑到是头一回外出跟课,细节的东西要尤其注意并加以学习,古水青的举手投足被木木定了焦,就用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二来也想看看这位精致静美得胜过女人几分的男人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表现。眼见古水青走路抬腿时像是老虎那么有力,落地时先脚跟后脚尖,像是猫那么轻柔,不躬腰,不瞅地,笔笔直直的,哪里还见到晃肩晃头的痕迹,两手摆动得甚是十分自然。

古水青拿着话筒,走上讲台来,慢慢旋过身子,面朝坐在下边的十来位学员,他们都是来自广州移动,培训与“舞台表演”有关的内容。古水青站定后,用他独特的嗓子缓缓说道,“广州移动的各位学员,大家上午好。欢迎来到由深圳半夜四点半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与广州移动共同举办的培训现场。我是本次课程的培训助教古水青……”木木边咔擦咔擦给古水青拍特写,边凝神静听他说了些什么,是怎样说的,当然,也要注意他的站姿,他的手势。照片已然定格在相机中,连同时间和空间也都定格了,光靠静止的事物来学习,看来是远远不够的,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目光投向讲台上的古水青。

古水青穿着一件花格子卷边青白相间衬衫,双腿筒在黑色西裤里,皮鞋在脚上锃亮锃亮的,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不瘦不胖,显得线条流畅非常,平平滑滑的。他还是老样子,头没有高昂,下巴颏儿稍稍向里,要看人时就微微抬起眼皮,不免给人一种错觉——貌似从来没有抬起头一样,这样的抬眼动作也曾频频出现在其他地方,想来是他一以贯之的,就如那双黑色眸子永远镶在眼眶里,仿佛是固着了,石化了。可不是吗,要想窥视到闪烁游离那倒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它的定力会把你默默震慑,谁能料到骨碌骨碌活动的东西也可以长时间静止如水,特别是在当今烦躁的人间生态。游离的反是他的手!手耷耷在西裤一侧,配上说话的内容,会间歇性地在胸前比划着,好像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广州移动课程负责人会让他如此为难。

“前面几次培训,她老是说这不好,那不好,要求我们加课。”酒店那晚,木木请教如何做项目时,古水青提到客户的无礼。

“不是签了合同吗,按照合同来,和她说清楚不就得了?”木木道。

“也不知道公司哪个傻的,谈项目的时候就要了这么点钱。几节课跟下来,根本就是在做亏本生意。想到要和客户这边长期合作,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些什么。如果这次她再要求加课,看来和她摊牌是有必要的了。”

原来他做项目就如他的眼睛一样,不到该骨碌骨碌的时候,绝不会随便骨碌骨碌的。木木暗想。

“入职培训时,部门经理讲了很多与讲师相处的细节,弄得我如履薄冰,深怕出错。”木木见古水青说起客户,也想了解他是如何与讲师打交道的。

“讲师也是人,和我们一样,与他们交流时,自然一点,不要怕。”古水青回应道。

“你在公司工作多久了?”木木问。

“三年多了。”

“好有耐性,能在同一家企业坚持这么久。我还不清楚能否转正呢。你那会儿是多长时间呀?”

“把工作做好,转正是自然的。我当年就一个月。”

“你很优秀!我们公司基本上都是三个月的试用期。”

见古水青没有接话,木木顿了顿,继续搜刮话题,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总比两人无话得尴尬,毕竟头一回同处一室,且是除了有一块遮羞布外都是裸着的两个男人,说道,“看来老板很重视你。”

“还好。她有什么重要项目,会让部门经理通知我到她的办公室。”

那晚总归不是沉寂的,木木和古水青就这样你问我答,偶尔那么几次的停停顿顿,就变成了一段段虚线,一段段切割着时间和空间,也切割着古水青的静。

讲台交给了讲师,讲师是广州话剧院的著名导演,在台上教导学员如何表演,时不时有一些话飘进了正在拍照的木木的耳中——“对了!动作要慢,要慢……定住!再定住十秒!……漂亮!……好。慢慢收回去……收回去的时候要加强‘真’的意念……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是真的,你想观众相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古水青坐在助教台上,台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额外的事情等着忙,忙于设计其他课程的培训课件,电脑底下压着张白纸,上面画着四条鱼骨图,划了些不规整的“正”字计分,原来古水青一直在关注学员的表现,怪不得每当有分享交流环节时,他会抬起眼皮,仍旧是轻轻地,轻轻地,下巴颏儿还是没有抬起一样。

5.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木木和古水青一起共事的培训经历。木木说,古水青值得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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