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与羽化

在20世纪,欧洲画家梅里安(Maria Sibylla Merian)因画昆虫的图画而闻名。她的最高原则并非探究万物本质,而是要发现万物之美,还有美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该怎样欣赏,并且沉浸在无以言中的美里面。在她13岁时,她最开始接触蚕,后来很快被各种毛虫吸引,“蝴蝶与蛾的美促使我尽可能收集我能找到的毛毛虫,借此研究它们蜕变的现象”。

只是我不能很好地接受毛虫的外型,可我着迷与蜕变,于是我将目光转向了蜻蜓。

最早了解到蜻蜓的羽化是在李元胜的《昆虫之美》一书中“一架全新的微型飞机渐渐与包裹着它们的外壳脱落,原稚虫的壳在背部裂出一道口子,蜻蜓们拖着皱巴巴的翅膀,从那里挣脱而出。它们爬到合适的位置,就静静停下来,耐心等着翅膀伸展并晾干。接下来,它们将进入不知疲倦的飞行游戏中。” 后来,我观察了无数次,每次过程也几乎一样,每次我也一样兴奋。我开始着迷与蜻蜓,先是观察黄蜻、红蜻、玉带蜻,然后将目光投向一些与这些相比比较难得的种类:碧伟蜓、黑纹伟蜓、斑伟蜓等。无论是哪种蜻蜓,我最喜欢的都是翅膀完全伸展后,突然打开的一瞬间,因为这对于蜻蜓来说,一切都变了。

只是我接触蜻蜓的机会比我预想的多很多。在初一时,我就发现每年夏季大量黄蜻就会到小区门口的3个带有金属池壁的人工池塘产卵。然而,老熟幼虫最终却无法爬出金属池壁羽化。从那个暑假起的每个夏天,我都会花大量时间从那3个人工池塘中捞出幼虫,转移到自然池塘中。当然,我也会带一些幼虫回家,熬夜观察羽化,等他们变为成虫后再放生。

只是没什么人理解我的行为,他们骂我神经病、差生、变态。父母也不支持,因为那么做是在浪费学习的时间。当然了,一个初中生怎么可能有能力救3池子的蜻蜓。几乎没人知道,那些蜻蜓的死亡让我伤心,可我这么做的原因不仅仅是救他们。我太迷恋蜕变了。

值得注意的是,蜕变与羽化其实是两个术语。蜕变,Metamorphosis在动物学上的解释为“(in an insect or amphibian) the process of transformation from an immature form to an adult form in two or more distinct stages”。而羽化尽可用于昆虫学,在昆虫学上被定义为“The emergence of an adult insect from a pupa or a larvae or nymph from an egg”可以说羽化是蜕变的一种,而羽化一词只能用于昆虫。

在去年写大学申请文书时,我谈到了那些蜻蜓,但我选了Metamorphosis一词,因为我觉得这个词更有力,也更能强调出一种瞬间的改变。必须承认,从昆虫的内部来看,整个过程还是循序渐进的,可从外表来看,这个转变是瞬间的,一夜之间,甚至是几小时他们就可以彻底身体结构,外型,颜色等。过往的一切跟着那表象被抛弃,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过既然谈到了Metamorphosis一词,那不妨也谈谈一些昆虫在metamorphosis之前的一个状态,也就是幼虫,Larva。Larva一词最早被罗曼语族(Romance languages)采用。这个词本身带有一些较为古老、邪恶的关联性,令人想起没有身体的幽灵鬼怪突然附身与昆虫,找到形体。只是后来,林奈率先坚持将“larva”局限在较为现代的“幼虫”的含义。虽然Larva一词在语感上被单薄化,可无损于幼虫蜕变的本身的力量。

我认为那些蝴蝶蜻蜓的成虫比较优,是因为假设它们的幼虫实现了它们自己,变成了最具吸引力的动物,就像孩童在自我实现后,就长大成人。这假设也映射出更具有普遍性的进化论的逻辑:不成熟的生物有发展的趋向,在进化的过程中会越来越好,每个阶段都会比前一个更先进完美。但与孩童长大不同,昆虫蜕变这一过程发生地相当快,大多都在一夜之间。

初中那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也想着可以像蜻蜓那么羽化,想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有能力拯救那3池子的蜻蜓了,可以彻底改变别人带有偏见的想法了,如此等等。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要是真的可以我估计是卡夫卡笔下的红彼得。

而最现实的情况可能是儒勒米什莱所写的“曾有许多许多次,我从幼虫变成虫蛹,然后进入更完整的状态;不久之后,在其他的状态之下又不完整了,这又促使我完成新一轮的蜕变循环”。而蜕变可能根本不在于目的论式的进化过程,而是米什莱所主张的那些生命刹那即永恒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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