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Peggy的胡言乱笔
“胡思乱讲”series
/今天是阅读课唷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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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读了很可爱的一本书,是袁哲生老师的遗作,《寂寞的游戏》,突然怀念起捉迷藏来。
读得心疼,可能是因为他兜转在一些人生挥之不去的老问题上吧:自我,出口,生命的意义……成功地长到了某个特定年岁的我们,好不容易看向了别处,通过阅历沉淀了自己的信仰,大多是不想故地重游,去赌自己还能走出那曾经的心结了。
可他啊,偏偏是固执地踏回那古老而坚固的迷宫中去了,他坚持在他那可爱又遥远的回忆里沉睡,没有从中生还。
这本《寂寞的游戏》让我又回到了老路上,当然,也遇到了一些“老问题”和“老朋友”;我很高兴自己能有机会多走几步路,如果人真的还有来生,希望下辈子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再次想起“他们”的点点滴滴。(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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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游戏》节选
作者|袁哲生
我想,人天生就喜欢躲藏,渴望消失,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何况,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不就是躲得好好的,好到连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
也许,我们真的曾经在一根烟囱里,或是一块瓦片底下躲了很久,于是,躲藏起来就成了我们最想做的事。
后来我陆续问过很多人,他们记忆中最幽暗的角落,大多埋藏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果然没错,在参加作文比赛,或是学骑单车的经验之外,我们还记得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有的人记起了在一个遥远的台风过境后的傍晚,自己一人莫名地走在淹水的巷弄里,一直走向布满紫色云朵的天际那头;也有人回想起在某个无聊的冬日午后,自个儿孤零零地坐在池塘边等待鱼儿跃出水面……
他们说的多半是一些微不足道,却又耐人寻味的事件,这些断简残编经过一段时间后变得遥远而模糊,归纳起来,大都具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特征,和寂寞有关的。
而我自己呢?我记忆中最遥远的一件事是玩捉迷藏。
那是在冬季,我还记得我穿着厚厚的土黄色绒裤,裤袋里有一把超级小刀,和几颗白脱糖。
每当游戏开始的时候,我和同伴们就像饱受惊吓的老鼠那样四散逃开,急切而慌张地寻觅着一个藏身之所,仿佛这就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一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捉迷藏的原因:它一开始就引人入胜,并且充满期待。
当扮鬼的同伴处心积虑地想找出我们,我们却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紧绷着神经,盯着向我们寻来的同伴时,我总是感到自己深陷在一股漆黑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通常,在这段游戏中最静谧、最美好的时刻里,我会轻轻地从裤袋里搜出一颗压得皱皱的糖果来,剥进嘴里,再用那把油亮亮的小刀把糖果纸划成雪花般的碎片,一面品尝烟消云散的滋味,一面咀嚼糖果的美味。
在扮鬼的人愈来愈接近我,就要发现我的那一刻,和其他人一样,我也撕扯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在争先恐后的赛跑中,和同伴一路狂奔回到游戏的起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们沉浸在一阵虚脱之中,失去一切感觉……
我就这样躲躲藏藏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捉迷藏的乐趣就像一颗流星,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我躲在一棵大树上,等待我的同伴孔兆年前来找我;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幸福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终于,我看到孔兆年像个老人似的慢慢走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站在我藏身的大树底下,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然后,倏地猛然抬起头来——我还来不及尖叫便怔住了。
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应该说是看穿了我,两眼盯着我的背后,一动也不动,令人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和那么空洞的一双眼球,对我视而不见。
那时,他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掉头走开。我还记得自己一直蹲在树上,痴痴地看着那双橘色的塑胶拖鞋慢慢离去,发出干燥的沙沙声。接着,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蜷缩在树上,我看见自己用一种很陌生的姿势躲在一个阴暗寂寞的角落里,我哭了。
……
对于失去了玩捉迷藏的乐趣,我一直耿耿于怀;我的生命似乎从此缺少了什么——那种沙金一样沉甸甸又闪闪发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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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先生又给写他最好的朋友孔兆年和狼狗,写他最想念的人何雅文,写1998年发生的事情,而2018年秋天明朗的阳光早已穿过薄薄的窗帘射了进来,窗台上的枯叶颤颤巍巍,像一艘摇摇晃晃、渐行渐远的船舟。
……
下午上课老师在上面放电影,我就陷在硬邦邦的桌椅里看kindle。意识流文学总是让人感到迷幻,却又没有那些反传统的先锋电影来得痛快,好像看书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情绪。
恰巧,书里有这一段对话,是关于捉迷藏的。
“我多么希望他能找到我”
“是啊”
“可是又不能轻易让他找到”
“应当如此”
“可我又害怕他永远找不到我”
“这是不可能的,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
“可我不甘心认输”
“你迟早会输”
“你是说要么让游戏继续,要么认输?”
“是这样的,躲藏者没有胜利的可能,你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将游戏继续进行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变成一个寻找者”
我想,寂寞的游戏,是那些允许你暂时缺席自己人生的时刻。
也许像数学课上开的小差,也许是正午阳光下的一次闭眼。相形之下,懂事之后的漫长岁月似乎是喘不过气来了。即使到今天,我还觉得,我仍然像那个无知的小孩,在放学后的操场沙地上,用尖尖的小石头,或者随手捡到的小树枝画画,或者和朋友玩捉迷藏,一直到天色暗到看不清手指。
浑然不知,那朴素而宁静的幸福,是为了今后永远的沉默。
嗯……你玩过最寂寞的游戏是什么?
“人一旦开始躲藏就很难停下来了,
这点我始终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