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生病住院了……
1月4号清晨五点,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病重,希望我帮忙打妹妹电话送到县医院,一听急了,不是重病,父亲是不会大清早打我电话的。
妹妹夫妇当天就把母亲送到医院,可是病情愈发严重,4日便连夜送到贵阳医学院住院。
住院当天由我和妹妹看管母亲,看她病情很严重,头发乱得不成形,不停大吼大叫,尽说些胡话,根据妹妹说母亲在县医院的种种周折,种种临床表现,我们都认为得了很严重的病,一时很着急担忧。
第二天,弟弟到了,母亲说,怕她死去见不着他,弟弟必须守着并扶着(老家风俗死了要亲儿子扶着),还听说母亲在家时就安排好了后事,已在电话里面交代好了她死后的种种事宜。
看此时的母亲,联想到过往种种,顿时心生悲怜,头皮发麻,身体从头凉到脚跟。
(二)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弟媳轮流看护,看到病床上的母亲,思绪混乱,不由得一次次想起了外婆。
记忆中外婆瘦小,皮肤白,70多岁时全口牙齿都很好,看人时她从不微笑,眼睛瞪人时整个人显得阴深可怕。
小时候去外婆家,她曾递给我大马牙瓜子,那是从马路上捡来的,硬逼着我连壳吃下。
外婆一年四季总喜欢在各种马路上游荡。每到赶集天,她背一个大口袋,几个小口袋,捡路边剩菜剩饭、甘蔗头、烂橘子、粉条、菜叶、煤块、塑料袋等别人丢弃的各种东西。
大一点我知道,很多人都叫她叫“叫花子”,她的孙子孙女们见她都不愿意喊,有次我叫她,和她一起捡垃圾,第二天就被同学嘲笑,所以后面我也不愿意喊了。
外婆不但坐实了“叫花子”这一称谓,更要紧的是外婆嘴上功夫了得,唠叨行骗起来一骗一个准,没人能及。
外婆有次来家,说借给母亲的钱要给利息,这钱父亲不知道,当时母亲刚好不在家,外婆便和父亲吵起来。
外婆乱骂父亲,说父亲修房子时吃的菜、粉条都是她捡的,我看见父亲眼睛都气绿了,他拿起一个水壶朝外面砸去。
这下外婆不得了了,在家里面遍地打滚,说父亲打她,要死要活,逼父亲付医药费。
还有一件事,更能说明外婆唠叨的本事。小时侯曾捡了一盒饼干给我,后来返悔了要我还给她,这件事直到死她也没有忘记。
听母亲说她是遭人厌,讨人嫌,无人管,被活活冷死饿死的,死时我去了,几个舅舅给她做了法事,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场面做得很光鲜……
这是什么世道呢?眼望苍天,无尽迷茫!
(三)
没想到,今天的母亲是外婆的翻版……
住院第一天晚上,母亲大喊大叫,不停咒骂。骂家人、骂亲戚、骂她已逝去的父母,骂亲兄妹、骂邻居,甚至骂鸡骂狗、骂牛羊动物,骂隔壁床病人、骂医院、最后骂医生。
她的骂功真了得。
我和弟媳很尴尬,不停叫护士叫医生,最后打安定针睡着了,折腾了一晚上,我们两人额头直冒毛毛汗。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时,母亲就变得特别严重,刚开始因检查结果没出,说可能是小脑梗死,因检查时母亲不停往后倒,但她的很多症状又不像,手脚都灵活,意识很清晰。医生便先按最初判断的结果用药了。
可是到了晚上,母亲又发着起来了,把个病房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我们只能任由她,默默守护着!
见此状,给医生申请了加急检查。随着各种检查结果出来,母亲病状是颅内感染,就是脑炎,用药后,母亲一天就能下床。
没想到吧,母亲的各种嘴脸又表现出来了。
先是和别床的病友说她的病情,说在家时吐血拉血,来医院时昏死过去好几次。
说医生检查时她是故意往后倒,说医院医生都是吃人的,之前在省医就把她的手弄残废,全身麻目。
说她是如何如何受苦受累供我读书,说我和妹妹良心不好,送她来医院遭罪。
说她在医院该吃时不得吃,一吃就是好几顿,拿她饿饭。
……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的这些行为虽已习以为常,但在病房时难免觉得尴尬!
(四)
我与母亲,是怎样的一种母女关系?
她是带给我生命,带我来到世界的人。哪怕今天我用尽所有语言,也不能诠释“母亲”这个词,这个人。
小时侯对母亲的印象,她特别爱装。
读高中时,母亲送我去学校,刚好遇到当时的校长,姓黄,母亲从门卫那里得知他的姓后,便凑上前去,假装大声跟我说:我们也有一个姓黄的舅舅,在乡政府上班,他说了来学校可以找黄校长!
这是哪门子亲戚?八根杆子打不着一撇啊!
母亲这样的事举不胜举,她不知道,人情冷暖很伤人,这样的市侩,阿谀奉承也很让人没有自尊。
母亲和外婆一样,看家本事少不了唠叨。上小学时给母亲洗衣服,烧坏她一条裤子,这事纠缠了很多年,直到出嫁时仍在念叨,她每次唠叨总不会停,小时候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一到晚上我只能用被子捂住耳朵睡。
如今60岁不到的母亲变本加厉,越发唠叨。旧事新事,喋喋不休,数落到口干舌燥……有时听她唠叨,有种忍不住的,胃痉挛的痛,这种痛,不止身体,甚是心里。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对母亲,真的是厌恶的。
我有时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虚情,出于报答养育之恩,按理我不应该让她如此数落。对她好,我除了微薄的物质,金钱,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快活和开心。
有时打电话,讲不上10句,她便要求挂掉,她说:话费着多了!
有时回家,也想和她聊聊家常,但真话聊着聊着她便生气了,话锋转为她的数落,最终只能不欢而散。
后来发现说假话哄她开心有效,以至于我面对她时尽说些假话了,我与母亲的沟通就是如此,这种关系既悲凉又伤心。
(五)
我做过人民教师,做过企业管理者,还有更重要的一个职业,今天的我也做母亲。
源于这样难说得别扭的母女关系,我很重视我的家庭建设。
都说婚姻和孩子是人生的二次成长。成家后我特别小心地呵护这个家,小心地经营着微妙的夫妻关系,面对种种现实,尤其看到身边的朋友一对对离异,总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婚姻,伤怀悲观。
这种不安全感,我一直在寻求原因,却一直也没有找到,所以经常神经质地发狂……
面对工作,一次次的失败,全身充满无力感。为了寻求稳定,我选择当老师,老师一直是我喜欢的职业,可是这样一份异地的工作,面对家庭和孩子,纠结了两年最终放弃了。
回想这两年日子,身体的各种病痛,行尸走肉的灵魂,真应了那句话“病由心生”,我想这段日子,定会终生难忘。
面对孩子,焦虑担忧情绪不停波及整个家庭。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行为很糟糕,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成为我的样子,有时,情绪失控真是极具杀伤力。
虽作为老师,甚至是心里咨询师,我知道我生病了,这种病叫“焦虑症”、“彷徨症”,“失眠症”,心病还得“心药”医……
这“心药”,即苦又甜!
苦时,虽为成人,却在人来人往中悲愤交加,泪流满面,世界之大,却没有我的去处,竟是如此的迷茫,彷徨失措。
却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反侧难眠,思前往后,苦苦挣扎,每一次受挫,都如大病一场,需要花很多时间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疗伤!
甜时,我告戒自己,所有的苦难都是来超度我的。
破茧成蝶是在经历伤痛的磨难之后冲破云霄的,凤凰涅槃是在欲火焚烧中获得重生的的!
(六)
写了这么多,终于没那么压抑了!
接下来的日子,理解万岁。
接纳自己,接纳孩子,接纳家人。
和一切和解,和世界和解。
努力过好每一天。
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