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媚
春色正浓的时候,江南发生水害,陆其琛请旨下了江南。
此时的陆其琛正泛着轻舟,饮着酒,顺流而下看江南两岸百姓安居的面貌。
他已来此一整月,刚到就召集当地官府派人做好检查和防御工作,讨论设计治理水患的措施。坝堤建高,半月有余才完成,今日是最后一日,得此空闲,便看一看。
“公子,这外面的细雨还在下,您可莫要为图新鲜而染了风寒。”一身白衣的陆其琛刚出了小舟,船夫就开口关心道。
“没关系,江南的春枝细雨最是别有风情,我只看会,并无大碍。”谢过船夫的好意,陆其琛还是选择站在了那里。
“是啊,江南的春雨可是和别地不同,温柔的像女子一般。”
路上的灯笼亮着薄光,映在水里如皎洁的明月弯弯。有风吹起陆其琛的旧衫,思绪瞬间回到了过往。
像那个女子一样,也曾这样轻轻的拉着他的衣角,轻轻的与他说话。相遇没有温柔山河,却温暖了他的放荡不羁和隐忍。
那是……
他还年少时……
承乾三十八年,也是春色正浓,春枝细雨的时候,他在江南初见,救下无家可归的她,那一年,她看他的眼神带着胆怯,紧张的告诉他,她唤作朝雨。因为后母苛待,父亲远商,不忍后母姐妹刁难,她便只好选择离家出走。
那时的他虽年少,但却比同龄人早熟,深知坊间有那种专门为达官贵人训练的女子,为的就是以后派入哪个门庭用来做奸细。可是那年他却没有严刑逼问,似是因为同病相怜,家中也有后母和兄弟姐妹想置他于死地,又或许那年的雨下的温柔,连带着她拉着他衣角的手让他觉得平静。
他许她黄金百两,门庭一座,另有侍从十余人,这些再不济也可保她生活无虞。可当时,她拒绝了,说着自古以来女子报恩的那种话。
他嗤嗤一笑,眼里的怜惜少了几分。
承乾四十年,当年名唤朝雨的女子陪他经历了两个秋夏春冬,为奴为婢,也算勤恳。他一向谨慎,可是面对朝雨却总是心带疼惜,不忍试探。
承乾四十一年,他设计二房提前露出马脚,嫡母逝后,二房上位,连带着她的子女一心让他死,可怜他这个被称作嫡子的人早早的就要学会看清楚明枪暗箭。他离府的那天,特意带上了朝雨,怕的就是他身死连累她,可是如今窗户纸被他亲自捅开,若是二房派来的奸细,他也定然不会手软。
随后,林中他被箭刺伤,在胸口,他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不解为何本来可以身家清白的女子为什么愿意放弃他给的无忧,甘心做他卑微的侍女。
那个娇柔的姑娘,背着他翻了两个山头,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饵,吸引敌人。回来的时候,身上无一处完整。
他在山上一边养伤,一边布局,扩张人脉。
伤好后,他带她回了府,以正妻身份迎娶。
承乾四十二年,皇帝崩,太子谋逆,三皇子继位,整个陆府因为提前站好了阵营而风光一时。
他带着小妻子离开,一是不愿意同流合污,二只因朝雨有了身孕,他不敢在危险中再带她周旋。
林中草屋,耕地织布,苟且偷生,她挺着大肚子一直在身边为他铺纸研磨,重温夜宵,凉夜露中呵手披旧衫,一直度过了两年。
那是他最苦难的时光,但也是他最难忘的时光。
后来,他打探许久的先太子没有死,他自是毛遂自荐,一步一步的走到当今的皇帝身边,替他谋路。这一走也是两年,没有妻儿在旁。他与太子一路过关斩将,收复城池,却没想到兵临城下,成功在握的时候,他与妻子竟是如此相见方式。
他的朝雨被绑在城墙之上,将处以极刑,他还记得那天的风有些微拂,像极了她撒娇时的样子。
她说:“夫君,谢谢你七年的疼爱,太子乃明君,夫君得以随之,朝雨此生无憾,只是夫君莫言忘了那年江南的春枝细雨。”
他看着她在面前咬舌自尽,从来不托他一步后腿。他跪倒在地,苦苦呼唤。
“夫君~”岸上传来女子柔软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岸上女子白衣胜雪,柔弱娇媚。
“阿雨。”他目光虔诚,温柔呼唤……
传闻,东黎国新任左相偏爱歌姬,金屋藏娇。还未到不惑之年,就已经辞世。
陆其琛最后的著作便是那首《春枝细雨》。
碧波映娇颜,
风来拂人面。
席卷轻纱雨,
枝上缠相思。
左相的一生皆为一个唤作朝雨的女子,所以日后明知道歌姬是刺客,还是留她在身边,只因为她名中带雨,性情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