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会饮篇》节选

柏拉图《会饮篇》是他记录的阿伽农组织的一场宴会上大家关于赞颂爱神的对话,苏格拉底作为宾客也参与其中,并最后一个发言,前面每个人从自己理解的角度赞颂了爱神,以下是苏格拉底对于大家的点评以及自己的论点,全文为对话集形式。


“所以我明白了,原先我同意参加你们这种对爱神的赞颂有多么愚蠢,更糟糕的是,我还声称对这个主题有专门的知识,而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赞颂爱神。由于这种无知,我原来以为一开始就讲些事实,然后就选择最吸引人的要点加以列举,按最有利的方式加以排列。我安慰自己说,我的发言一定会取得成功,因为我知道这些事实。但是,对一名成功的赞颂者来说,最重要是关注真理,而现在看来正好相反,赞颂者所做的只不过是把所有力量和美德都一古脑儿地堆到被赞颂的对象身上,无论对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关联,这样一来,赞颂也就成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谎言。

    所以我认为我们所做的不是在赞颂,而是在奉承爱神,由于这个原因,你们这些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爱说成是最可爱、最优秀的事物的原因。当做了,那些无知的人会为你们富丽堂皇的演讲所倾倒,而那些有知识的人不会轻易接受。好吧,我再重复一遍,整件事情都弄错了,由于无知,我才答应要跟着你们颂扬爱神。我要像欧里庇得斯笔下的希波吕特一样提出抗议,做出的许诺的是我的嘴唇,不是我的灵魂。先生们,这就是说,我不想跟着你们赞颂爱神了,即使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但若你们有兴趣,我并不在意把爱的真理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要听,那么惟一的条件是允许我使用自己的方式,因为我不想使自己落下笑柄,像我这样年纪本来就应该坐在末位,如果竟然还要去模仿富丽堂皇和方式讲话,那实在太可笑了。斐德罗,该你说话了。一个人的发言只注意事情正确与否,不在意讲话方式,这样的人对你还有什么用处吗?

    这时候斐德罗和其他人要苏格拉底继续说下去,不管说什么都行,只要他喜欢。

    苏格拉底说,这样很好,不过还有一件事要说清楚。我想问阿伽松几个简单的问题,主席先生对此会反对吗?在开始发言之前,我想明确我们之间的目的并不冲突。

    斐德罗说,你问吧,我不在乎。

    接着苏格拉底就开始发言。如果阿里斯托得姆的记忆没错,他是这样说的:

    我亲爱的阿伽松,我必须说你的演讲开始时讲的那几点对极了。你正确地说,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揭示爱神的本质,其次告诉我们他做了些什么事。没错,你的讲解令人钦佩。在听了你对爱神富丽堂皇的描述以后,只有一点我还不太清楚。请你告诉我,爱是对某人的爱,还是没有任何对象的,这算不算爱神的性质?我的意思不是问,爱是母亲的爱还是父亲的爱?这样问当然是愚蠢的,我的意思是,某个人作为一位父亲来说,他必须是某人的父亲,或者说他可以不是任何人的父亲。当然了,对这个问题惟一合理的回答是,作为一位父亲,他必须是儿子或女儿的父亲,我说得对吗?

    阿伽松说,对。

    关于母亲我们也可以说同样的话吗?

    可以。

    很好。现在你要是不介意,那我再问一两个问题,这样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问了。假定我现在还要提到兄弟,某个人作为兄弟,他必须是某人的兄弟,还是可以不是任何人的兄弟?

    他当然必须是某人的兄弟。

    你的意思是他必须是某位兄弟或姐妹的兄弟。

    阿伽松说,一点没错。

    苏格拉底继续说道,好吧,我要你从同样的观点出发来看待爱神。他是对某事物的爱,还是不针对任何事物的爱?

    他当然是对某事物的爱。

    苏格拉底说,那么请你记住,所谓爱就是对某事物的爱。再请回答,爱神对他爱的对象有欲求,还是没有欲求?

    当然是有欲求。

    不管他渴望得到的对象是什么,他在得到它时爱它,还是在没有得到它时爱它?

    大概是在还没有得到它时。

    苏格拉底说,不是什么大概,而是肯定,一切事物渴求的东西都是它缺乏的东西,没有任何事物会去谋求它不缺乏的东西。对吗?阿伽松,我认为这是确定无疑的。你也这样看吗?

    对,是这么回事。

    那么好,现在请你告诉我,一个大人还想不想大,一个强人还想不想强?

    如果我们刚才说的没错,那么他们不会?

    是的,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些人在这些具体性质方面都不缺乏。

    你说得对。

    苏格拉底继续说,如果强者还想强,快者还想快,健康者还想健康——在这些方面我以为拥有这些性质的人仍旧还在渴望得到这些性质,我正在设想这样一种具体情况来明确我们的讨论在正确地前进——阿伽松,处于特定地位上的人必须拥有诸如此类的性质,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想不想要这些性质,除非你停止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在拥有这些性质时仍旧想要获得这些性质呢?如果我们听到有人说,我是健康的,我还想要健康,我是富裕的,我还想要富裕,我实际上想要我已经得到的东西,那么我想我们可以公正地回答说,亲爱的先生们,你已经得到了财富、健康和力量,你想要的是继续拥有它们,因为此刻不管你想不想要,你都已经得到了它们。当你说自己现在在这里就想要这些东西,你的意思实际上是你现在已经得到了,想要继续保持它们,不是吗?我亲爱的阿伽松,你怎么看?那个人必须同意我的说法吗?

    阿伽松说,他当然会同意。

    苏格拉底继续说,那么,想要把某些东西弄到手可以说成是爱某些还没有到手的东西。

    当然可以。

    因此,无论谁感到需要某些还没有到手的东西,那么他的爱或他的欲望的对象就是他还没有弄到手的东西,也就是说,是他缺乏的东西。

    绝对如此。

    苏格拉底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同意下列结论了吗?第一,爱总是对某事物的爱;第二,某人所爱的对象是他所缺乏的。

    阿伽松说,我同意。

    苏格拉底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现在你还记得在你刚才的讲演中,你说爱的对象是什么吗?我也许要提醒你一下。你大体上是这样说的,诸神的行为受美丽的爱神支配,当然了,爱神不可能是丑陋的。你是这样说的吗?

    阿伽松说,是的。

    苏格拉底说,你的说法无疑是对的。如果承认这一点,那么我们可以由此推论,爱是对美丽的爱,不是对丑陋的爱,对吗?

    对。

    我们不是也同意爱就是爱某些还没有得到的东西、缺乏的东西吗?

    是的。

    那么爱没有美,而是缺乏美,对吗?

    对,这是可以推论得出来的。

    那么好,你会认为缺乏美、不拥有美的部分的东西本身会是美的吗?

    肯定不是。

    既然如此,你还能坚持爱是美丽的吗?

    对此阿伽松只好回答说,我亲爱的苏格拉底,我开始害怕了,我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些什么。

    苏格拉底说,别介意,你的演讲好得很,只是有点小毛病,除了刚才说的还有另外一点。你认为善也是美,对吗?

    对。

    那么,如果爱缺乏美的东西,而善和美是一回事,那么爱也缺乏善。

    他回答说,你说的没错,苏格拉底。我怕了你了,你的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不,亲爱的阿伽松,你发现你难以回答的不是苏格拉底,而是真理。现在我打算让你喘口气,因为我想说说我自己得到的一些教训,是我以前从一位曼提尼亚妇女狄奥提玛那里听来的,她对爱情和其他许多问题都有真知灼见。就是她,从前劝过世人祭神避灾,因此把那场雅典的瘟疫延迟了十年;也就是她,把爱情哲学传授给我。下面我就试着把她的教导与阿伽松和我刚才得出的结论联系起来,没有她的帮助,我想自己也能这样做。我想像阿伽松一样,先说明爱神是谁和爱是什么,然后继续描写爱的功能。我看要做到这一点,最容易的办法是采用狄奥提玛自己采用过的问答法。我告诉她的东西就像刚才阿伽松告诉我的一样,说爱为什么是一位伟大的神,爱为什么是对美的事物的爱,而狄奥提玛对我使用了论证,证明爱既不是美的也不是善的,就像我刚才对付阿伽松一样。

    我问道,我亲爱的狄奥提玛,你是否要使我相信爱是恶的和丑的?

    她说,这样说要遭天谴。但是你难道认为不美一定是丑吗?

    那当然了。

    那么没有知识一定是无知吗?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介于两端之间的东西吗?

    那是什么?

    她说,拥有正确的见解,但又不能说出道理来,这样的状态既不是真知,又不是无知。如果说它是真知怎么会没有理由呢?但它又不是无知,因为对于一种有可能是真实的见解我们怎么能把它称作无知呢?所以我们难道不能说正确的见解介于知识和无知之间吗?

    我承认,你说得完全正确。

    她继续说道,那么你还会坚持说不美就是丑,不好就是坏吗?现在再来说爱,你被迫同意爱既不好又不美,但却说不出理由为什么爱一定是坏的和丑的。而事实上,有介于两端之间。

    我说,然而大家都说爱是一位伟大的神。

    她说,这取决于你说的“大家”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那些对爱一无所知、头脑简单的人,还是把那些懂得爱的人也包括在内?

    我指的是所有人。

    她笑道,我亲爱的苏格拉底,当有些人否认爱是神的时候,这些人怎么会同意爱是一位伟大的神?

    我问道,你说的这些人指的又是什么人?

    你算一个,我也算一个。

    你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答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告诉我,你不会说诸神全都是幸福和美丽的吧?或者你会建议有哪位神既不幸福又不美丽?

    我说,老天爷在上,我不会。

    凡是有人拥有美的事物和善的事物,你就把他们当作幸福的吗?

    当然如此。

    然而你刚才同意过,爱缺乏这些性质,并不断地追求这些性质,对吗?

    对,我同意过。

    那么,既然爱不拥有善和美,他怎么会是一位神呢?

    我承认道,看来不会。

    她说,我现在已经证明你是不相信爱的神圣性的人当中的一员,是吗?

    我说,是的。但爱不是神又能是什么?是一个凡人吗?

    绝对不是。

    那么他是什么?

    是我刚才说的那种介于可朽与不朽者之间的东西。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狄奥提玛?

    苏格拉底,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精灵。凡是精灵都介于神与人之间。

    我问道,精灵有什么作用?

    他们来往于天地之间,传递和解释信息,把我们的崇拜和祈祷送上天,把天上的应答和诫命传下地。由于居于两界之间,因此,他们沟通天地,把整个乾坤联成一体。他们成了预言、祭仪、入会、咒语、占卜、算命的媒介,因为神祗不会直接和凡人相混杂,只有通过精灵的传递,凡人才能与诸神沟通,无论他们是醒是睡。精通这些法术的人被说成拥有精灵的力量,而从事其他行业的人只是寻常的工匠。精灵的种类也很多,爱就是其中这一。

    我问道,爱的父母是谁?

    她说,我会告诉你的,尽管说来话长。当初,阿芙洛狄特诞生时,诸神设宴庆祝,他们中间有技艺神之子资源神。晚宴刚毕,贫乏神来到门口行乞,因为他听到有欢声笑语。资源神多饮了几杯琼浆——当时还没有酒——喝醉了,信步走到宙斯的花园里,倒头昏沉沉地睡去。贫乏神所缺的就是资源,想着要和资源神生一个孩子,就跑过去睡在他的旁边,于是就怀了孕她怀上的就是爱。因此,爱成了阿芙洛狄特的跟班和仆从,因为他是在阿芙洛狄特的生日投胎的,此外他生性爱美,而阿芙洛狄特就是美本身。

    由于爱是贫乏神与资源神的儿子,所以他命中注定要一直贫困,他也不像我们所相信的那样文雅和俊美,而是相貌丑陋,赤着脚,无家可归,经常睡在露天里、道路旁,没有床褥,总是分有着他母亲的贫困。但另一方面,爱也分有他父亲的禀赋,追求美和善,因为他勇敢豪爽、精力充沛、干劲十足,是一名能干的猎人,也擅长使用各种计谋。他生来就充满欲望,也非常聪明,终生追求智慧,是玩弄巫术骗人的能手。

    他既不是可朽的又不是不朽的,因为他可以在一天之内有多种变化,一切进展良好时他生气勃勃、如花似锦,但他也可以马上衰亡,因为他得到的东西一直在很快地消失,然后又凭借他父亲的禀赋而再生。所以爱决不会完全处于贫乏状态,也不会完全脱离贫乏状态。还有,爱也处于无知和智慧的中间状态。你必须明白,诸神都不会去寻求真理。他们不企盼智慧,因为他们是聪明的——已经拥有智慧的诸神干吗还要去寻求智慧呢?但是无知的人也不会寻求真理或想要变得聪明。之所以落入这种无望的境地,原因在于他们既不拥有美和善,又不拥有理智,他们满足于现有状态,不会去企盼他们从来没有丢失过的美德。

    我说,请告诉我,狄奥提玛,如果追求真理的人既不是聪明的又不是无知的,那么他们到底是谁?

    她答道,这很明白,听了我刚才说的话,连一名学生也能告诉你。他们是介于有知与无知之间,有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智慧是事物中最美的,而爱以美的东西为他爱的对象。所以,爱必定是智慧的热爱者,正因为如此,他介于有知与无知之间,这与他的出身也有关系,他的父亲充满智慧和资源,而他的母亲却缺乏智慧和资源。

    我亲爱的苏格拉底,这就是爱这个精灵的情况,你原来对于爱有别样的看法也不足为怪。照你自己的说法,爱是被爱者,而不是爱者。所以你当然会把爱视为完全的美,因为事实上被爱者会被当作全美、全善、文雅、有福的,与我描述的爱者完全不同。

    我答道,尊敬的夫人,你说得非常好,你的看法肯定是对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爱对于人类又有什么用呢?

    她说,这个问题正是我下面要说明的,苏格拉底。而关于爱的性质和起源我就说到这里。你认为爱是对美的事物的爱,这样想是对的。会有人说,你说得对,我亲爱的苏格拉底,是这么回事,我亲爱的狄奥提玛,但我要问的是,对美的事物的爱是什么意思?或者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一些,美的事物的热爱者企盼什么?

    我说,他企盼着使美的事物成为他自己的。

    她答道,很好,但是你的回答会引发另一个问题。通过使美的东西成为他自己的,他将得到什么呢?

    我得承认,这个问题我还不能马上做出回答。

    她继续说,行,没关系,让我们用得着部来代替美,换个问题来问。苏格拉底,善的事物的热爱者企盼的是什么?

    使善的事物成为他自己的。

    那么通过使善的事物成为他自己的,他将获得什么?

    我说,这个问题我可以简洁地回答,他将获得幸福。

    她说,说得对,幸福的人这所以幸福,就在于他们拥有善。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问为什么人想要幸福,你的回答已经到达终点了。

    绝对如此,我同意。

    她继续说,这种企盼,这种爱,对全人类来说都是共同的吗?你怎么想,我们不都在企盼使善成为我们自己的吗?

    我说,对,在这方面我们全都一样。

    那么,苏格拉底,如果我们说每个人都一直爱着相同的东西,这是否意味着一切人都在爱呢?或者说,我们中间有些人在爱,有些人不在爱?

    我坦白地说,对这个问题我有点不知所措。

    她安慰我说,噢,不用担心。你瞧,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把爱的某一方面指出来,然后把这个方面就称作爱,这你知道,在其他许多名称上,我们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例如……

    举例来说,创作。你们全都同意,在创作这个词的真正意义上——使从前并不存在的东西产生——创作的种类不止一种,因此每一种创造性的技艺都是诗歌,每一位艺人都是诗人。

    对。

    她说,但我们并不把他们都称作诗人,不是吗?我们给各种技艺起了不同的名称,只是那种与音律有关的技艺我们才称之为诗歌,而这个名称实际上是各种技艺的总称。只有一种技艺现在称作诗歌,而那些从事这门技艺的有就是所谓的诗人。

    没错。

    爱的问题也是这样。爱这种人人皆知的、能迷倒所有人的力量包括各种对幸福和善的企盼。但我们这些从事商务、体育、哲学等各种行业,有着企盼的人从来不被人们说成是处在爱情之中,也从来不被认为是有爱情的人,而只有那些献身于仅有的一类爱的活动的人才被赋予爱的名称,而这个名称本来也应当用于其他所有行业。

    我说,对,我认为你的看法是正确的。

    她继续说,我知道有人建议有爱情的人是那些寻找他们的另一半的人,但是苏格拉底,在我看来,除了求善,爱决不会企盼任何事物的另一半或全部。因为,人们如果相信他们的手脚对他们来说是坏的,那么他们甚至会把他们砍去。我确实认为,只有在善属于我们自己、恶属于其他人的意义上,我们才会赞美我们自己拥有的东西,因为我们爱的对象是善的,我们只爱善,不爱其他。对此你不会不同意吧。

    我说,老天在上,我不会。

    那么我们可以断言人是善的热爱者吗?

    我说,是的,我们可以这样说。

    我们是否还要说人们企盼善成为他们自己的东西?

    我们应当这样说。

    不仅是短暂拥有,而且永远归自己所有,是吗?

    是的,必然如此。

    简言之,爱企盼着善永远成为他自己的善,是吗?

    我说,是的,这样说绝对正确。

    很好,既然如此,爱的追随者在这种追求中通常会怎么办?被人们称作爱情的那种狂热又是在什么具体领域中表现出来的?这种活动实际上是什么活动?能告诉我吗,苏格拉底?

    我答道,如果我能说得出来,那我就不用钦佩你,也不用向你求教了。

    她说,好吧,那么让我来告诉你。爱的行为就是孕育美,既在身体中,又中灵魂中。

    我说,我担心这样说太深奥了,我贫乏的理智弄不懂。

    我会说得更明白一些。苏格拉底,我们每个人都有生育能力,既在身体方面的,又在灵魂方面,我们长到一定年纪,我们的天性就会催促我们生育。丑陋不能加速这种生育,只有美丽能够。我们知道,男女结合会怀孕。人的生育是神圣的,可朽的人具有不朽的性质,靠的就是生育,但它不能在不和谐的事物中实现。丑与神圣不能和谐,而美与神圣完全相配。所以在生育过程中,美是主宰交媾与分娩的女神。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凡有生育力的人一旦遇上美丽的爱人,马上就感到欢欣鼓舞、精神焕发,很容易怀孕。但要是遇到丑的爱人,她就兴味索然,转身躲避,不肯上床,但仍要承受生育的痛苦。甚至分娩的时候,美也是起着神奇的作用,美可以使分娩顺利结束。所以你瞧,苏格拉底,爱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是对美的企盼。

    好吧,那么爱是什么呢?

    爱不是对美本身的企盼,而是在爱的影响下企盼生育。

    对,你说的肯定对。

    她说,我说的肯定对。但为什么要企盼生育呢?因为只有通过生育,凡人的生命才能延续和不朽。我们已经同意,有爱情的人企盼善能永远归自己所有,从中可以推论,我们一定会像企盼善一样企盼不朽,也就是说,爱就是对不朽的企盼。

    先生们,以上所说就是我那一次从狄奥提玛那里听来的有关爱的论述,但她还在别的场合谈到过爱。

    有一天她问我,苏格拉底,依你看,所有这些企盼和爱的原因是什么?你注意到这种生殖本能对动物的影响没有?无论是地上走的,还是空中飞的,到那时候都充满了这种欲望,首先交配,然后哺育幼崽和幼鸟;为了保护后代,连最弱小的动物也敢于和最强大的动物搏斗,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只要能养育后代,它们自己甘愿饥饿和忍受痛苦。

    她继续说,要是人这样做,你还可以说这是受理性的支配,但是爱情对动物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又该如何解释呢?苏格拉底,你能告诉我吗?

    对这个问题,我只好再一次承认自己无知。

    我抗议说,我亲爱的狄奥提玛,我以前说过,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无知,所以才来向你请教。如果你不仅把爱的原因告诉我,而且还把爱的各种影响都告诉我,那么我真的感激不尽。

    她说,好吧,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还记得爱的对象,对此匀们以前有过一致的看法。这个原因就是我们说过的那一条原则,一切可朽者都尽力追求不朽。生育是达到这一目的和惟一途径,除此之外别无他途,这才是新一代不断地接替老一代。对吗?

    尽管我们在谈论个体的时候总是把它当作一生中以同样形式存在的生命,因此假定一个人从小到老都只是一个人。然而,一个人虽然始终用同一个名字,但他的方方面面都在变化,每一天他都是个新人,而原来的他已不再存在。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头发、肌肉、骨头、血液,以及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在变化。不仅他的身体变,而且他的灵魂也在变,他的性格、气质、思想、欲望快乐、痛苦、恐惧都不是终生不变的,而是有些在出现,有些在消失。

    这条原则用于人的知识甚至更加令人惊奇,我们关于事物的知识,有些在增长,有些在遗忘,可见,在知识方面我们也从来不是同一个人。对每一知识部门来说,这条原则同样适用。当我们说我们在学习的时候,我们的真正意思是我们的知识在消失。由于我们的知识消失了,所以我们说忘了,要通过学习来补充遗忘了的知识,使我们的知识状态看起来和从前一样。

    这就是每个人延续自身生命的方式。人不能像神灵那样保持同一和永恒,只能留下新生命来填补自己死亡以后留下的空缺。我亲爱的苏格拉底,身体和其他暂时的东西都以这种方式分有永恒,别无他途。因此你不用感到惊奇,一切生物都有珍视自己后代的本能,因为整个创世都受到这种爱、这种追求不朽的欲望的激励。

    等她说完了这番话,我说,狄奥提玛,你的论证的确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但我不知道你说得对不对。

    她以内行权威的口吻说,我说得当然对。想想你那些青年同胞的雄心壮志就行了,起先你会以为他们的表现可以用来推翻我有论证,但只要你记住人们的最大动力来自对荣耀的热爱,那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有多么正确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流芳百世”。

    他们爱名声胜过爱子女,为了出人头地,他们不怕千难万险,不惜倾家荡产,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她继续说,你想想看,阿尔刻提斯愿意代替她丈夫阿德墨托斯去死,阿喀琉斯为了对得起帕特洛克罗对他的爱情而愿意去死,你们雅典人的国王科尔都斯宁愿牺牲自己来保全还未出世的王位继承人,如果他们不想博得“不朽的英名”,他们会这样做吗?而事实上,后人确实把这样的名声留给了他们。苏格拉底,要是不追求这种名声,他们就决不会这样做。我们中的每个人,无论他在干什么,都在追求无限的名声,想要获得不朽的荣誉。他们的品格愈高尚,雄心壮志也就愈大,因为他们爱的是永恒。

    她继续说道,那些在身体方面有生育能力的人把他们爱的对象转向女人,生儿育女,以这种方式使自己的名字永远常青。但那些在心灵而非在身体方面有生育能力的人会在其他心灵中播下自己的种子——这些人也并非默默无闻,苏格拉底。你会问,他们产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呢?是智慧以及其他各种美德,每个诗人都以生育他们为职司,各种我们要以称之为创造性技艺都在起这种作用。

    她继续说道,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智慧是统治社会的智慧,也就是所谓的正义和中庸。如果有人非常亲近神明,从小就在心灵中孕育这些美德,那么成年以后,他的第一愿意也是生育,他会四处寻访,找一个美的对象来播种,但他决不会找一个丑陋的对象。所以他的生育会更容易被美丽和身体而不是病态的身体所吸引,但若他正好碰上一个有着美好、优秀、高尚心灵的人,那么他马上会迷上他。与这样的对象讨论什么是人类幸福,有德之人该如何生活会很容易——简言之,这个过程也就是是对他的恋人进行教育。

    我相信,通过如此美好的交往和对恋人的思念,无论他的恋人是否与他在一起,他们都会生下孕育多年的东西。还有,到了他们孕育的东西出世之后,他们会同心协力,共同抚养他们友谊的结晶。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会更加牢固,他们的交往会更加完整,胜过夫妻的情分,这是因为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比肉体的子女更加美丽,更加长寿。

    我要问,只要还能想起荷马、赫西俄德,以用其他所有大诗人,有谁不乐意当这样伟大的父亲,而仅仅满足于生育肉体的子女呢?他们留下的作品自身是不朽的,而这些作品又替它们的父母留下不朽的英名,有谁会不对他们表示妒忌呢?

    她继续说道,你也可以想想莱克古斯留下的法律,他给我们留下了多么好的子女啊,由此可以证明,他是斯巴达的救星,甚至也可以说他是全希腊的救星。你也可以想想梭伦,雅典法律之父,还有其他所有那些为希腊城邦和海外各国民众铭记在心的名字,他们在世人面前表现了高尚的行为,也首创了各种高尚的美德。后人替他们建造了许多庙宇,纪念他们不朽的功绩。你说说看,有哪个可朽的子女能为父母带来这样大的荣誉。

    我亲爱的苏格拉底,我不怀疑你可能加入过秘仪,接触过这些有关爱情的基本教义。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能理解这最终的启示,因为你要知道,苏格拉底,到现在为止,用真正完善的标准来衡量,我们的理解还仅仅是开始。

    事情是这样的,想要把握这种爱的秘仪的候选人,要使他的努力得到回报,不能过早地献身于肉体之美。首先,当他的教导者指导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可以爱上某个具体的美的身体,使他的欲望可以转向高尚的谈话。其次,他必须思考身体之美如何与其他方面的美相联系,他会明白,如果他沉醉于形体之美,就会荒谬地否认一切形体的美都是同一种美。到了这一步,他就会设定自己应当爱一切美的形体,而把自己对某个对象的爱限制在恰当的分寸上,视为渺小的,不重要的。

    再进一步,他应该学会把心灵美看得比形体美更为珍贵,如果遇见一个美的心灵,纵然他在形体上不美,也会爱上他,并且珍视这种爱情。他会期待着与这样的心灵对话,加速养成自己高尚的品质。经过心灵之美,他会进一步导向思考法律和体制之美。等他发现了各种美之间的联系与贯通,那么他就会得出结论,形体之美并不是最重要的。

    由此再进一步,他的注意力应当从体制被导向各种知识,使他能看到各种知识之美。凭借对美的广大领域的了解,他不会再像一个卑微的奴隶,把爱情专注于某一个别的美的对象,爱一个少年,爱一个男人,爱一种体制。这时候他会用双眼注视美的汪洋大海,凝神观照,他会发现在这样的沉思中能产生最富有成果的心灵的对话,对产生最崇高的思想,能获得哲学上的丰收,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全然把握了这一类型的知识,我指的是关于美的知识。

    她说,说到这里,你要注意听,尽可能跟上我说的意思。

    一个人加入了这种爱的秘仪,按既定的次序看到了所有这些美的方面,也就最后接近了终极启示。苏格拉底,到了这时候,他那长期辛劳的美的灵魂会突然涌现出神奇的美景。这种美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因为这种美不会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因时而异,它对一切美的崇拜者都相同。

    这种美景也不会表现为一张脸、一双手,或身体某一部分的美。他既不是话语,也不是知识。它不存在于其他别的事物中,例如动物、大地、天空之类的事物;它自存自在,是永恒的一,而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对它的分有。然而,无论其他事物如何分有它的部分,美本身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仍旧保持着不可侵犯的完整。

    就这样,当原先那种对美少年的爱引导着我们的候选人通过内心的观照到达那种普世之爱时,他就已经接近终极启示了。这是他被引导或接近和进入爱的圣地的惟一道路。从个别的美开始探求一般的美,他一定能找到登天之梯,一步步上升——也就是说,从一个美的形体到两个美的形体,从两个美的形体到所有美的形体,从形体之美到体制之美,从体制之美到知识之美,最后再从知识之美进到仅以美本身为对象的那种学问,最终明白什么是美。

    狄奥提玛继续说,我亲爱的苏格拉底,如果说人的生活值得过,那么全在于他的灵魂在这种时候能够观照到美本身。一旦你看到美本身,那么你就决不会再受黄金、衣服、俊男、美童的迷惑。你现在再也不会注意诸如此类的美,这些美曾使你和许多像你一样的人朝思暮想,如痴如醉,如果可能的话,你们就终日厮守在心爱的人身边,废寝忘食,一刻也不愿分离,追求最大的满足。

    她说,如果一个人有运气看到那如其本然,精纯不杂的美本身,这个美不是可朽的血肉身躯之美,而是神圣的天然一体之美,如果他能亲眼看到天上的美,能睁开双眼凝视那美的真相,对它进行沉思,直到美的真相永远成为他自己的东西,那么你还会把他的生活称作无法躲避的生活吗?

    她说,你要记住,当人们通过使美本身成为可见的而看到美本身的时候,人们才会加速拥有真正的美德,而不是那些虚假的美德,使之加速的是美德本身,而不是与美德相似的东西。

    当他在心中哺育了这种完善的美德,他将被称作神的朋友,如果说有凡人能够得到不朽,那么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可以获得。

    苏格拉底说,斐德罗,各位先生们,这就是狄奥提玛的教义。我对她心悦诚服,也想使别人同样信服。我要使你们相信,如果能把它当作礼物来接受,那么爱对我们凡人的帮助胜过全世界。由于这个原因,我奉劝各位都要崇拜爱神,我自己就崇拜爱神,学习爱的方方面面,也要求别人这样做。我的一生都要尽力赞美爱的力量和强大。所以,斐德罗,你可以把我的这番话当作我对爱神的颂辞,如果你不愿意这样说,叫它别的名称也可以,反正随你的便。

    苏格拉底的讲话结束了,在众人的阵阵掌声中落座,只有阿里斯托芬没有鼓掌。他正要就苏格拉底发言中涉及他的那些地方提出质疑,突然有人敲院子的大门,从街上还传来笛声和节庆的喧闹声。

    阿伽松对奴仆说,去看看谁来了。如果是我的朋友,就请他们进来,否则就说宴会已经结束,酒已经喝光了。

    没一会儿,前院传来阿尔基比亚德的声音。他烂醉如泥,大声嚷着阿伽松在哪里,要仆人马上带他去见阿伽松。那位吹笛女和其他随从扶着他来到我们宴饮的大厅门口。他站在那里对我们说话,头戴葡萄藤和紫罗兰编织的大花冠,还缠绕着许多绣带。

    他嚷道,先生们,你们好。我今天已经喝够了,即使你们愿意我也不会加入你们的宴会,我只想替阿伽松戴上花冠,说几句话就走。我们本来就是为这件事。昨天我就想来了,但有事不能来,所以我现在来了。头上还顶着这么多绣带。我要把这些绣带取下来,绕到这个最聪明、最漂亮的人头上,我还要给他戴花冠。我想你们在笑话我,因为我喝醉了。你们尽管笑,我在不乎。我还没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地步,你们也无法否认我说的是真话。好吧,先生们,你们表态吧,我可以进来吗?你们能不能和我一起喝酒?

    大家都嚷着欢迎他,请他入座,阿伽松也比较正式地请他进来。那些跟随他的人一边扶着他往里走,一边帮他取下头上的绣带,准备在走近阿伽松的时候给他绕上。阿尔基比亚德头上的花冠给弄歪了,遮住了他的眼睛,所以他没注意到苏格拉底。他在阿伽松和苏格拉底中间坐下苏格拉底看见他过来,已经给他挪出了空位。阿尔基比亚德一落座,就向阿伽松问好,开始往他头上绕绣带。

    阿伽松吩咐奴仆道,把阿尔基比亚德的鞋脱了,这样我们三个人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阿尔基比亚德说,行,脱了吧。不过,等一等,谁是第三个?

    他一边问,一边掉过头去看,然后猛地站起来喊道,该死的,又是你,苏格拉底!你这家伙,还是你那套老把戏,坐地这里一声不吭,然后乘我不备冒出来吓我一跳。好吧,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你干吗要坐在这里,而不去坐在阿里斯托芬或者其他喜剧家的边上?你玩了什么鬼花样,能够坐在这位最漂亮的人边上?

    苏格拉底说,阿伽松,我不得不请求你的庇护。你明白,和阿尔基比亚德有了爱情真是件可怕的事。自从我钟情于他,我就不能看别人一眼,哪怕那个人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也不能和他说一句话,要是有这种事,你就大发脾气,用最难听的话骂我,要是不动手打,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我希望你盯着他,没让他伤害我。如果你能劝他与我和解,那是最好不过;如果做不到,如果他要动武,那么我确实需要你的保护。一想起他妒性大发的样子,我就怕得发抖。

    阿尔基比亚德说,跟你和解?没门,你这辈子别想了!这几天我根本不理会你。不过现在,阿伽松,把我刚才给你的绣带拿几条回来,行吗?我也想给苏格拉底头上扎上几根,这个脑袋是世上最奇特的。我不希望从他那里听到这样的话,你给阿伽松戴花冠,而什么也不给我。这个人的话实在太多,一辈子都这样,还不仅仅像你前天那样。

    说着话,他给苏格拉底的头上缠上了一把绣带,然后才又坐下。

    落座以后他说,先生们,我看你们都还很清醒。这不行,我们来喝酒吧!你们答应跟我喝的。告诉你们,这里没有一个人适合当主席,除了我,到你们都喝够了再说。阿伽松,叫人拿酒来吧,看看有什么好酒值得我们一醉方休。

    他接着又说,不对,没关系,什么酒都行。喂,你,去把那个凉酒器拿给我,行吗?

    那个凉酒器能装两三斤。他让佣人把凉酒器装满,一口气喝干,然后又叫佣人把它斟满,让苏格拉底喝。他同时对其他人说,朋友们,这点酒对苏格拉底实在算不上什么。无论你们要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而且永远不醉。

    佣人把凉酒器倒满酒,递给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时候厄律克西马库说话了。他问道,阿尔基比亚德,这就是你喝酒的方式吗?喝以前没有什么文雅的言辞,只管把酒倒进喉咙,像口渴的蛮子一样,是吗?

    阿尔基比亚德说,噢,是你呀,厄律克西马库,最高贵、最清醒的父亲生下来的最高贵、最清醒的儿子!你好,厄律克西马库。

    厄律克西马库说,你也好,你想说什么?

    阿尔基比亚德说,你问我想说什么?我想说我们得照你的吩咐去做。常言说得好,“一个高明的医生能抵许多人。”所以我们来听听你的处方。

    厄律克西马库说,你听着,在你没来以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从左到右每人轮流发言,尽力赞颂爱神。我们都已经这样做了。现在你已经喝了酒,但还没有发言,所以你现在可以发言了。等你讲完了,你可以指使苏格拉底,做你想要他做的事,无论什么事都行,然后他也可以对他左边的人提这样的要求,就这样一个个轮下去。

    阿尔基比亚德说,这个主意好,厄律克西马库,但只有你明白,叫一个喝得半醉的人和一批实际上还清醒着的人较量有什么公平可言。另外,我亲爱的厄律克西马库,你可千万别相信苏格拉底刚才说的鬼话。事情正好相反,如果他听到我赞扬什么,不管是人还是神,那么挨打的是我而不是他。

    苏格拉底说,噢,够了,别再说了。

    阿尔基比亚德说,这是不可否认的。神知道我从来不能当着你的面赞扬其他人。

    厄律克西马库说,我倒有个好主意。你为什么不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把苏格拉底颂扬一番呢?

    阿尔基比亚德问道,你真的要我这样做吗?我是否必须这样做,厄律克西马库?这样一来,我不就让你们全都听到我和他和解了吗?

    苏格拉底抗议说,喂,青年人,你说够了没有?你真的想要用所谓的颂扬来出我的丑吗?

    我只讲事实,这总可以了吧?

    苏格拉底说,噢,这当然可以,你可以讲真话。实际上,我该说你必须讲真话。

    阿尔基比亚德说,那我就开始了。不过有一点还要说明。如果我有一句话不真实,你就要马上制止我,并且指责我撒谎。万一我说了不真实的话,那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是故意的,不能算是我的错。另外,如果我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把你的事情告诉大家,你也一定不要感到奇怪。你不能指望我这样的醉汉对你的所有古怪行为作什么系统的、清晰的解释。

    各位先生,要颂扬苏格拉底,我想从一个比喻开始。他会认为我这样做是在开他的玩笑,但你们可以看到,我用这个比喻不是为了取笑他,而是为了说明真相。看到苏格拉底,最能使我联想到的是那些矮小的西勒诺斯,你们可以在圣所的林地里看到他们的雕像。我说的意思你们肯定懂,他们被雕成手里拿着管笛,如果把这些雕像从中间打开,里面还有小神像。不有,他活像那个丑八怪玛息阿。

    苏格拉底,我说你的相貌很像林神,这一点连你自己也不会否认,但我下面还要说明,这种相似还不仅仅是相貌。你像萨提罗斯一样厚颜无耻,难道不是吗?如果你否认,说自己无罪,那么我可以拿出证据来。你不是也会吹笛子吗?你是的,而且比玛息阿还要高明,玛息阿只不过是用他的嘴唇吹笛子来讨人欢心,而你比他要强得多。任何人吹林神吹过的调子,都可以产生同样的效果。奥林普斯所吹的调子没有一首不是玛息阿教给他的。所以无论是谁,著名的笛手也好,普通的吹笛女也好,只要能吹出林神的调子,就有力量使人们欢欣鼓舞,凭着他们自己的那份神性,他们会指出我们中的哪些人适宜加入神圣的秘仪。

    苏格拉底,你和玛息阿只有一个差别,这就是,要具有同样的效果,你根本用不着乐器,甚至也不用诗歌,只需要讲几句话。此外,我们听别人讲话,无论他有多么雄辩,都不会太在乎他在说些什么。而当我们听你说话,或是听别人复述你的话,哪怕他们复述得很糟糕,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感到欢欣鼓舞,听得如痴如醉。就拿我自己来说吧,先生们,要不是怕你们说我已经完全醉了,我可以向你们发誓,他的话语对我有过奇妙的影响,而且至今仍在起作用。一听他讲话,我就会陷入一种神圣的疯狂,比科里班特还要厉害。我的心狂跳不止,眼泪会夺眶而出。噢,不仅是我,还有许多听众也是这样。

    没错,我听过伯里克利和其他许多大演说家们的讲话,我承认他们非常雄辩,但他们对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影响。他们从来没有使我的灵魂动荡不宁,深感自己的卑微。而这位当今的玛息阿经常使我进入这样的状态,使我感到无法再按原来的方式生活下去——苏格拉底,我这番话是你无法否认的——我确信,如果我现在听他讲话,仍旧会有同样的感觉,根本无法避免。他迫使我承认,当我参与政治的时候,我忽略了自身的修养,而这些事情全都需要加以关注。所以我只有掩耳逃跑——你们知道他就像一名塞壬——直到听不见为止,否则我怕会坐在那里听,一直坐到老。

    还有一件事是我在与他人交往中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这就是羞耻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苏格拉底能使我感到羞愧。当他对我说应该如何处世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然而一离开他,我还是不免逢迎世俗。我像一名逃跑的奴隶尽力躲避他,但一见他的面,我就会想起从前承认自己要做的事,于是就感到羞愧。有好几次我甚至乐意听到他已经死了,然而我知道,他若真的不在人世,我会感到更大的痛苦。所以我要问你们,我该如何对待这个人?

    这就是这位林神用他的管笛对我产生的神奇影响。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个比喻在其他方面也非常恰当,借此你们可以看到苏格拉底有多么神奇的力量。我敢说,你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真正地了解他,而我现在就要揭示他的真面目。比如说,你们看,苏格拉底表面上对漂亮的人非常多情,经常围绕着他们转,向他们献殷勤,好像非常崇拜他们似的。你们再看,他经常喜欢装成完全无知的样子。这一点不活像西勒诺斯吗?当然很像。但你们看不到这只是他的外壳,就像我说过的那种小神像的外壳一样。但是,朋友们,酒友们,你们只要把他剖开,才能看到他内心里隐藏着那么多的节制和清醒,看到这些,你们会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要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意那大一堆的美丽的东西,正好相反,你们实际上不知道他们有多么藐视它们,以及大多数人羡慕的财富和各种荣誉。他不惜诅咒这些东西,也不惜诅咒我们这些人。对,我要告诉你们,他一辈子都在玩弄他那种讥讽的把戏,对世人的行径暗暗发笑。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曾在他严肃的时候把他的内心打开,看到里面隐藏的神像,但我曾经见过一次。我发现他们是那样神圣,珍贵,优美,奇妙,使我不由自主在五体投地,一切服从他的意志。我曾经以为他对我的年轻美貌着了迷,于是相信自己交了好运,只要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把他所知道的都教给我。告诉你们,我对自己的吸引力确信不疑。我想定了以后,就不像从前那样带着一个随从去见苏格拉底,而是把随从打发走了,独自一个人去。请记住,我必须把实情和盘托出,只有真相,没有谎言,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听。另外,如果我开始说谎,苏格拉底一定会制止我。

    好吧,先生们,我去和他约会的时候只有我们俩在场。我心里指望从他那里听到一些情人们约会时说的甜言蜜语,我自己就喜欢这样做。可是我的指望落空了,他一句好话都没有。他只是和平常一样与我交谈,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他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于是我又邀他一起去体育场做运动,指望借此可以达到目的。你们信不信,我和他一起练习摔跤,没有旁人在场,可就是没做成那件事,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明白了,这样做不会有什么收获,于是我又想了想,最后打定主意,大胆地对他发起正面进攻。因此,就像情人想要勾引爱人一样,我请他来吃晚饭。要想请到他也不容易,但最后他终于答应了。

    第一次,他来吃了晚饭以后马上就要告辞,而我当时很害羞,没能拦住他。第二次,吃了晚饭以后,我不停地和他交谈,一直谈到半夜,他要走的时候,我以夜深为理由,强迫留他过夜。就这样,他和我同榻而卧,就在吃晚饭的那个房间,没有别人,只有他和我。

    到此为止,我说的这些事情都可以讲给任何人听,我不会感到脸红,但若格言中没有那句“酒后吐真言,小孩不撒谎”,你们就不可能听到后来发生的事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醉了。另外,我既然已经开始颂扬苏格拉底,如果不把他待我的固执方式告诉你们,那就不公平了。这你们是知道的,人们常说,一个人被蛇咬过之后,不会把他的痛苦告诉别人,除非那个人也曾经被蛇咬过,因为只有这样的人会对他表示同情。而没有被蛇咬过的人只会把他当傻瓜。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我被比毒蛇还在厉害的东西咬了,我的疼痛是最厉害的。我被咬的地方是我的心,把它叫做心灵或别的什么也可以。咬我的东西是苏格拉底的哲学,就像一条蝰蛇紧紧咬住一颗年轻、能干的心灵,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听它的支配。先生们,现在我来看看在我周围有哪些人,斐德罗、阿伽松、厄律克西马库、鲍萨尼亚、阿里斯托得姆、阿里斯托芬,还有其他一些人,苏格拉底就不算了,你们每个人都品尝过这种哲学的迷狂和热情,所以我不在乎把后来发生的事情讲出来,你们也会允许我这样做。但是这些奴仆得把耳朵堵上,这些事让其他人听到一定会用世俗的或兽性的眼光来理解。

    先生们,我接着往下讲。当时灯熄了,仆人们退了下去。我决定不再和苏格拉底拐弯抹角,直接把心中的念头告诉他。

    所以我推了他一下,问道,苏格拉底,你睡着了吗?

    他说,还没有。

    我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说道,我想只有你才配得上做我的情人,可是你好像很害羞,不肯向我提这件事。我想,要是我不肯答应你这件事,那是很荒谬的,就好像拒绝把属于我或其他朋友的东西给你。为了使自己成为最优秀的人,我一直很热心交朋友,我认为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帮助我,因此,像你这样的聪明人要是对我有要求,我肯定不会拒绝。如果说我过去曾经和哪个俗人相好过,那么我发现更难拒绝你这样的聪明人。

    听了我的这番话,苏格拉底用他那惯有的那幅天真神气对我说,我亲爱的阿尔基比亚德,如果你说得没错,如果我确实有某种力量能使你变好,那么我丝毫也不怀疑你的话意味深长。要是这样的话,你一定发现我有一种奇妙的美,而你那种美的吸引力则相形见绌。要是你想用你自己的美换取在我身上发现的美,那么你的打算很难实现。因为你这样做是在用美的相似物换取美本身,——就像狄奥墨德和格劳科斯以铜换金。但是我的好伙伴,你一定要特别小心。你也许看错了,我实际上毫无价值。肉眼模糊的时候,心眼才会清晰起来。而我想,你的肉眼还清楚得很呢。

    对此我答道,我说的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现在就请你来决定,怎么做对于我们俩才是最好的。

    他说,你这样说倒是蛮合理的。我们哪天必须想想清楚,看怎么做对我们俩人最好,不光是这件事,还有别的事。

    这时候,我感到自己已经把箭射出去了,也以为射中了他。因此,我就爬了起来,不上他再有机会说一句话,就把我的大衣盖在他的身上,当时正是冬天,面目我自己也就钻进了他的破大衣下面,用胳膊搂着这个人,这个神奇的人,就这样躺了一夜——苏格拉底,对这件事你同样也无法否认。先生们,法官先生们,我这样称呼你们是希望你们对苏格拉底的傲慢进行审判,我和各种努力都只能引起他的鄙视,他对我感到自豪的美貌无动于衷,这种固执是对我的嘲笑和污辱。先生们,不管你们信不信,等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实际上还没有和苏格拉底睡过觉,你们知道睡觉的意思,他的行为就好像我的父亲或兄长。

    我在那件事以后的心情你们可以猜想得到。我一方面感受到了他的鄙视,另一方面又敬仰他的性格与节制,我从来没有想到会遇上如此有克制力的人。因此,我既不能惹恼他,和他断交,又没有办法可以引他上钩。我明白,用金钱来引诱对他根本不起作用,就好比想用长矛捕捉阿斯,我原来最有把握的一招已经失败了。我无计可施,只好完全服从他的意志,这是我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你们一定知道,后来,我们俩都参加了波提狄亚战役,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一开始,他就以吃苦耐劳见长,不仅胜过我,而且胜过队里的其他人。每逢给养跟不上,这在战斗中是常有的事,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忍饥挨饿。供应很充足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吃得津津有味。尽管他本人不大爱喝酒,但要是强迫他喝,他的酒量比谁都大。最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喝醉过。我敢说,等今天的宴饮结束,他又有机会证明这一点。

    还有,他过冬的方式也很令人吃惊,那个地方的冬天是很可怕的。有一次天气骤变,冰冻三尺,我们全在帐蓬里呆着,不敢出去。如果要出去,我们全身穿得非常厚实,还在鞋子里裹着毡子,但他照样出去行走,穿着他原来常穿的那件破大衣,赤着脚在冰上走,比我们穿鞋的人都走得自在。有些士兵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以为苏格拉底这样做是故意的,表现出他对其他人的蔑视。

    这件事就说到这里。现在我要提到另一件事,因为在这次战役中,“我们这位勇敢的英雄还立过别的功劳。”有一天清晨,太阳还没升起,苏格拉底心理想着某个问题,就站在那里沉思,想不出答案来就不肯罢休。他就一直这样站着,到了中午的时候,士兵们看他这样都感到惊讶,相互传话说,苏格拉底从天亮起就站在那里沉思。到了傍晚,有几个伊奥尼亚人吃过晚饭,把他们的铺席搬了出来,睡在露天里,想看他是否站着过夜,那个时候当然是夏天,睡在外面要凉快些。果然,他在那里一直站到天亮,直到太阳升起。他对着太阳做了祷告,然后就走开了。

    我猜想你们可能希望知道他在战斗中的表现,我也认为你们应该知道。在那次战斗结束后,我得了勋章,但你们要知道,是苏格拉底救了我的命,就他一个人。我受了伤,但他不肯把我扔下,而是背上我,连同盔甲和其他东西。苏格拉底,你是知道的,我后来去找过将军,要他们把勋章发给你,你不能否认这件事,也不能因此责备我。但是这些将军认为还是要把勋章授给我,这是因为我的家庭背景的原因,而你比他们更热心,说我比你更应当得勋章。

    先生们,你们也应当知道苏格拉底在雅典军队从代立昂撤退时的表现。我当时是骑兵,而他在步兵队里服役。我们的人溃不成军,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与拉凯斯一起往后撤。我对他们大声喊道,不要怕,我会和你们在一起。这次相遇给了我一个观察苏格拉底的好机会,比在波提狄亚那一次的机会更加好,因为我骑着马,也就不那么害怕了。首先我注意到,他比拉凯斯要镇静得多;其次,阿里斯托芬,我要从你那里借用一句诗来形容苏格拉底走路的样子,“昂首阔步,斜目四顾”,就好像行走在雅典的大街上。无论遇到的是朋友不是敌人,他都是那副斜目四顾的样子,叫人远远地看见他就知道他不好惹,要是撞上他,非有你好瞧的不可。就这样,他和拉凯斯安然脱险。因为,人们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神气十足的人一般都不敢冒犯,而碰上那些抱头鼠窜的人则会穷追不舍。

    苏格拉底的事迹我们还可以说出许多,全都非常奇特。有些话当然也可以用来描述其他人,但在我看来,他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现在找不到第二个,今后也不会有。你们提起伯拉西达或其他英雄,可以说他们就像阿喀琉斯,你们提起伯里克利,也可以把他比作涅斯托尔和安特诺尔。历史上有许多可以相互比照的例子,但你们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像苏格拉底,或者有他那样的思想。在我们这个时代找不到,在历史上你们也找不到,除非你们学我的样,不是拿他来与某个人比,而是把他比做西勒诺斯和萨提罗斯,在思想方面也一样。

    提起西勒诺斯,倒使我想起一开始忘了说的地方,我应当解释为什么他的论证也非常像那些可以从中间打开的西勒诺斯。任何人第一次听苏格拉底讲话,都会感到他的论证非常可笑,他把真理包裹在非常粗糙的外表中间,就像萨堤罗斯蒙着的那张丑陋的皮。他大谈驴子、铁匠、鞋匠、皮匠,好像老是在重复,不习惯他那套方式的人不能够马上听懂,当然也就会把他的话当作胡说八道。但若你们透过这些论证的外表,往里面看,就会发现它们骨子里全是道理,而且是世上仅有的道理,然后才会明白没有别的比他更像神明的人了。他的言论富有美德的意象,与高尚的目标密切相关。他的思想是那么独特,对那些寻求高尚目标的人帮助最大。

    先生们,你们已经听了我的对苏格拉底的颂扬。当然,我也夹杂了一些埋怨,因为他对我的冷淡确实令人难以启齿。不过,我要说的是,受到这种冷遇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卡尔米德、欧绪德谟等人。他愚弄了他们,就好像他不是有爱情的人,而是一个被爱者似的。阿伽松,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从我们的不幸中你应该明白该找谁做情人,不要等到自己摔了跤才知道疼。

    阿尔基比亚得说完后坐了下来,人们对他的坦白发出阵阵笑声,从他的坦率来看,他对苏格拉底还未能忘情。苏格拉底说,我看你今天没醉,否则就不会用那么多精致的论证来掩盖你的本意,不过你最后还是露了马脚。你的真正目的是挑拨离间阿伽松和我的关系,这样一来,我作为你的爱人,他作为你爱的人,最后都只能都属于你,不能属于别人。但你这套把戏欺瞒不了我,你在那里大谈特谈萨提罗斯和西勒诺斯,而我早就看出你想要干什么了,阿伽松,我亲爱的,我希望他的诡计不会成功,也希望你能小心提防,别让其他人在我们中间插上一只脚。

    阿伽松说,苏格拉底,我倾向于你。你还记得吧,阿尔基比亚得跑到我们中间来坐着,就是想把我们隔开。他别想得太美了,我现在换位置,坐到你边上来。

    苏格拉底说,行,你现在就坐过来。

    阿尔基比亚得嚷道,天哪零钱们看我该怎么办!这个家伙非把我排挤出去不可。苏格拉底,,还是这样吧,至少让阿伽松坐在我们中间。

    苏格拉底说,不行,不能这样。你已经结束了对我的颂扬,现在该轮到我颂扬坐在我右边的人了。你瞧,如果他坐在你边上,那么在我颂扬他之前,他就得开始颂扬我了。还是别为难他吧,放了他,在我颂扬他的时候,你一定别妒忌。我确实马上就想开始。

    阿伽松嚷道,哈哈,阿尔基比亚得,看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呆在这里。如果换了位置就能听到苏格拉底对我的赞扬,我一定要换位置。

    阿尔基比亚得痛苦地说,哼,又像平常一样,只要苏格拉底在场,别人就没有机会接近美男子。你们瞧,他想要阿伽松挨着他坐,借口找得多巧妙!

    正当阿伽松站起身来,打算挪到苏格拉底边上去的时候,门口突然闯进来一大群欢宴者,有人走出去,所以门开着,那些人就走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坐下来就喝开了。大厅里的秩序一下子全乱了,文雅和体面都抛之脑后,大家相互劝酒,喝得昏天黑地。阿里斯托得姆告诉我,这个时候厄律克西马库、斐德罗,还有其他一些人开始离去,而他自己在这个时候却步睡觉了。

    当时是冬天,夜特别长,他睡了很久,直到天快亮听到鸡叫时才醒过来。他睁开眼一看,其他客人睡的睡,走的走,只有阿伽松、阿里期托芬、和苏格拉底三个人醒着。他们还在那里喝酒,一杯接一杯,从左到右地轮着。苏格拉底在和他们辩论,他们在争些什么阿里斯托得姆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他没听到开头,醒来以后也仍旧迷迷糊糊。但他们争论的要旨是,苏格拉底迫使他们承认,同一个人既能写喜剧也能写悲剧,也就是说,悲剧诗人也可以是喜剧诗人。

    但是,当苏格拉底的论证进入决定阶段的时候,其他两个人都已经跟不上他说的意思了。他们的头低垂下来,到天快亮的时候,阿里斯托芬先睡着了,然后阿伽松也跟着睡去。苏格拉底把他们安顿好,让他们睡得舒服一些,然后起身离去。当然了,有阿里司托得姆陪着他。在吕克昂洗了澡以后,他像平常那样度过了一天,到晚上才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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