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谢听松谢卿
简介:我与谢听松是一对怨偶。
却偏偏拜了天地。
大婚第二日,他远走边关,避我如蛇蝎。
我把绝子汤装在他的水囊中,成全他为青梅守节的一片真心。
原以为我俩此生应是不复相见。
可后来京城告急,竟是他披星戴月,跑死了八匹马率三千精兵赶来支援。
「你晚些死,别再……坏了我与窈窈的下一世姻缘。」
他又没能如意。
敌军补刀补得及时,将我与他的尸首一起捅成了马蜂窝。
再睁眼,又回到了陛下赐婚那天。
「臣女看不上谢卿,不愿嫁他!」
「自请远走北疆,嫁于北安王世子为妃。」
这一次是真的要天南地北,劳燕分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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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当真想好了?」
陛下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你爱慕谢家那小子,满京城皆知。朕本欲成全你们,你为何主动请缨嫁给北安王世子?」
北安王镇守北疆,拥兵自重,陛下早有忌惮。
这桩婚事,不过是皇权与门阀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上一世的今日,陛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将谢听松的青梅沈窈,指婚给北安王世子。
另一道,则是为我与谢听松赐婚。
我满心欢喜,谢听松却因此恨我入骨。
认为是我的存在,才让沈窈不得不远嫁,最终病逝北疆。
「宋姝云,她不称心,你也别想如愿以偿!」
他猩红着双眼,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从那以后,他远走边关,数年不归,我独守空房,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我二人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御书房的檀香与上一世别无二致,熏得我心口发闷。
我掐了掐掌心,将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压下去,平静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臣女……想通了。」
我垂着眼,声音清晰。
「臣女与谢将军性情不合,强行婚配,于两人、于家族,皆非幸事。沈姐姐与谢将军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实乃良配。
臣女愿替沈窈远嫁北安,一来可成全一桩美满姻缘,二来……臣女的父亲只有臣女一个女儿,臣女此去,亦可为父亲、为陛下,表一份忠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成全了谢听松和苏窈窈的「深情」,又将自己摆在了为君分忧、为父分劳的忠孝位置上,比单纯的儿女情长更能打动圣心。
陛下摩挲着镇纸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轻叹。
「既如此,朕便成全你。只是,此事来得突然,圣旨不宜立刻就下。」
「臣女明白。」
我顺势接话,说出了心中真正的盘算。
「为免节外生枝,流言蜚语扰了臣女与家中清静,可否请陛下将圣旨留中不发,待臣女启程离京之日,再行昭告天下?」
如此一来,在离京之前,除了天子与我,无人知晓真正要去和亲的人是谁。
这一次,没有怨偶,没有绝子汤,没有那座孤寂的将军府。
我与谢听松,终于可以干干净净地分道扬镳。
2\.
从御书房出来,暖阳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我沿着宫墙下的白玉石阶缓缓走着,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刚走到宫门附近,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谢听松。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姿如松,眉眼锋利。
他大概是得了消息,来入宫求圣上收回成命的。
此刻,他正用一种极度不解又带着轻蔑的眼神盯着我。
「宋姝云,你又来宫中做什么?」
他质问的语气,仿佛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不是你向陛下进言,要将窈窈嫁给北安王世子?」
在他眼里,我永远是那个为了嫁给他不择手段的痴缠女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前世的我,一定会急着辩解,可现在,我只是觉得疲惫。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
「若陛下当真下旨,让沈窈远嫁北安,你当如何?」
他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绝不会让她远嫁!大不了,我去求陛下,待我从边关立功归来,便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
我轻声重复,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谢将军,你忘了,你同我早有婚约。你待如何自处?又将置她于何地?」
他似乎被我的冷静激怒了,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我自会向家中言明,与你的婚约作罢!若……若当真无法转圜,我便娶她为平妻!我谢听松此生,绝不负她!」
好一个平妻。
上一世,他也是这般打算的。
一面奉旨娶我这个将军府主母,一面又想将他的心上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给她所有的体面与爱重。
他什么都想要,既要忠孝节义的名声,也要两情相悦的圆满。
可世间哪有这等两全法。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为了爱情不惜一切的「悲壮」与「隐忍」,终是没忍住,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
那笑意太淡,如羽毛拂过,却让谢听松英挺的眉峰瞬间蹙得更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眼中的痛苦挣扎凝固了,化为一种被轻视的薄怒。
「你笑什么?」
我敛了笑意,目光平静地从他脸上移开,望向远处巍峨的宫门。
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如我前世最后见到的那片天。
「我笑将军情深义重,令人感佩。」
我收回视线,语气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原来在谢将军心中,忠义与情爱,是可以这般两全的。那便祝将军,往后事事,皆能如意。」
说完,我不再看他,与他擦肩而过。
谢听松,这一世,你的确会得偿所愿。
你会娶到你的苏窈窈,再也无人横亘在你们中间。
3\.
我与陛下的约定,让京中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关于北安王世子妃的人选,却不知从何处起,悄然传开了。
所有矛头,都隐隐指向了那位身份不高,却与谢听松青梅竹马的宗室女,沈窈。
谢听松自那日宫门一别后,再未找过我。
我听说他几次三番入宫求见陛下,却都被挡了回来。
见不到天颜,他便愈发认定了流言是真。
果然,没过几日,京中便有了新的谈资。
谢听松开始明目张胆地补偿沈窈。
今日是东海运来的明珠,明日是江南新贡的蜀锦,奇珍异宝流水似的送进沈家。
我对此置若罔闻。
父亲公务繁忙,母亲则一心扑在我远嫁的行装上,对这些风月传闻并不上心。
我每日在府中清点着嫁妆,学习着北安的风土人情,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这份平静,在安乐公主的春日宴上被打破了。
那日天气正好,园中牡丹开得秾丽。
我拣了个清静的水榭坐着,没打算与人应酬。
偏偏有人不如我的意。
沈窈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弱柳扶风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与她交好的世家小姐。
「宋姐姐,近来可好?」
她在我面前站定,眉眼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
「听松哥哥总念着你,说对你有所亏欠。今日一见,姐姐风采依旧,想来已是不在意那些俗事了,窈窈也能替听松哥哥安心了。」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谢听松对我的「亏欠」,又暗示我若计较便是小气。
周围几位小姐看我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探究与看好戏的意味。
前世的我,定会因此难堪,或是出言反驳,落了下乘。
可现在,我只是抬眼,平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有劳沈姑娘挂心。」
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与谢将军如今再无瓜葛。谈不上谁亏欠谁,更劳不动他来挂念。」
我的态度太过疏离,反倒让沈窈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脸上那份得体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为一抹委屈。
「姐姐说的是。只是……只是窈窈即将远嫁北安,听松哥哥身边若始终无人……」
她说着,眼圈便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姐姐,你比旁人更适合他,其实……」
她话未说完,身子忽然一软,直直朝我这边倒了过来。
我端坐未动。
意料之中的,她没有真的撞上我,而是在离我半步之遥时,惊呼一声,整个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她身侧的石阶棱角尖锐,她倒下去时,手掌在上面擦过,瞬间便见了血。
「啊!」
「窈窈!」
4\.
尖叫声与惊呼声同时响起。
一道玄色身影快如疾风,越过人群,瞬间便将倒在地上的沈窈扶了起来,紧紧护在怀里。
是谢听松。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窈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擦破的手,看到那道血痕时,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满是疼惜与怒火。
「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与前世他无数次指责我时一模一样。
「听松哥哥,不关宋姐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窈靠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说,一边却又偷偷抬眼,用一种得意的眼神飞快地瞥了我一下。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宋家小姐也太过分了,就算有所不满,也不能在宴会上对沈姑娘动手啊。」
「就是,沈姑娘都主动示好了,她还不领情,心肠也太狠毒了。」
谢听松听着周遭的议论,脸色愈发阴沉。
他看着我,像是已经给我定了罪。
「宋姝云,」
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何必在此为难窈窈?」
我看着他怀中的沈窈,又看了看他那张写满「正义凛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连说辞都未曾变过。
我没有急着辩解,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从沈窈那只受伤的手掌,移到她干净整洁的衣袖上。
「谢将军,」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你来得急,许是没看清。沈姑娘摔倒时,右手掌心擦破了皮。」
谢听松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沈窈的手。
我继续说:
「可将军请看,沈姑娘的衣袖,尤其是手肘处,却还干净如新。此地是石阶,若是我当真用力推她,她猝不及防倒地,出于自保,必然是手肘或是整个手臂先着地,怎会只有掌心一道浅浅的划伤,而衣袖却一尘不染?」
我的话音一落,水榭里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我的指引,落在了沈窈的衣袖上。
那鹅黄色的丝绸上,确实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尘土或褶皱。
一个真正被推倒的人,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沈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伏在谢听松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谢听松的脸色也变了,他看着我,眼中有一丝狼狈。
我没有再看他们,只觉得意兴阑珊。
「这点小把戏,沈姑娘往后还是少用为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谢将军一样,怜香惜玉,看不穿这点伎俩。」
说完,我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转身便走。
5\.
那晚,谢听松还是追到了宋府。
他一身常服,立在我的院中,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让他脸上的怒意与失望显得格外清晰。
我让丫鬟上了茶,自己却一口未动。
「宋姝云,今日之事,窈窈她……并非有意让你难堪。」
我没忍住,轻笑出声。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谢将军深夜闯我闺房,就是为了替沈姑娘解释一句『并非有意』?」
我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了前世的痴缠与爱怨,只剩下纯粹的审视与疏离。
「她是无意的,那将军呢?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问青红皂白便对我横加指责,也是无意的?」
他被我的话堵得一滞,眉头紧紧蹙起:
「我当时……是关心则乱。窈窈她身子素来娇弱,我见她受伤,一时情急……」
「情急?」
我打断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情急就可以不辨是非?情急就可以将污水往我身上泼?谢听松,你今日来,到底是来替她解释,还是来为你自己的愚蠢开脱?」
我的逼问让他脸色阵青阵白。
他或许从未想过,一向在他面前温顺卑微的我,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试图辩解,语气却已失了底气。
「我承认,白日里是我鲁莽了。可你也不该那般咄咄逼人,她一个弱女子,当众被你揭穿,颜面何存?
你明知她心悦于我,如今又因我而可能要远嫁,心中本就委屈,你何苦再与她斤斤计较?」
这番话终于让我彻底明白了。
他今夜前来,不是道歉,而是兴师问罪。
在他心里,沈窈的委屈是委屈,沈窈的颜面是颜面。
而我受的冤枉,我被当众污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是我活该。
真是可笑至极。
「谢听松,你听清楚。她是不是故意的,你比谁都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不过是想求个心安,好让自己相信,你爱上的,是个纯洁无瑕的可怜人,而不是一个满腹心机、惯会演戏的女子。
你与其有时间来我这里质问我为何不够『大度』,不如回去好好教教你的心上人,下次演戏,记得演得周全些,莫要再留下这般多的破绽。」
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割在他那份可笑的深情与自以为是的维护上。
谢听松的脸色青白交加,他死死地盯着我,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宋姝云,你很好。」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以为此事到此为止。
6\.
第二天一早,府里却忽然热闹起来。
几大箱的珍玩绸缎,流水似的抬进了前院。管家呈上礼单,面露难色。
「小姐,这是谢将军府上一早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赔礼。」
我接过礼单,随意扫了一眼。
东海的夜明珠,西域的羊脂玉,江南的云锦,宫里的贡缎……桩桩件件,无不价值连城。
若是从前,只怕任何一件都能让我欢喜许久。
可现在,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只觉得刺目又可笑。
他以为他是谁?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我便该感激涕零地受着?
他以为这点身外之物,就能抵消掉那些年的冷遇,抵消掉昨日的污蔑,就能让他自己心安理得?
「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我将礼单扔在桌上,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管家愣了一下:
「小姐,这……谢将军说了,无论如何请您收下,是他……是他的一点心意。」
「心意?」
我冷笑一声。
「你告诉谢府的人,我宋家还没败落,他谢将军的『补偿』,我受不起,也不稀罕。让他把这些东西,拿去好好安慰他那位『受了委屈』的弱女子吧。」
管家不敢再多言,立刻躬身退下,着人将那些箱笼原路抬了回去。
前院很快又恢复了安静,仿佛那场短暂的热闹从未发生过。
我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棵石榴树,枝叶繁茂,生机勃勃。
7\.
过了几日,母亲说我近来清减不少,面色也差,让我去城外的普陀寺上炷香,散散心。
我应了下来,只想着避开人群,独自清静一日。
马车刚出城门,便在官道上遇见了另一队车马。
那车驾虽不张扬,但拉车的却是神骏的西域良马,车帘上绣着沈家的徽记。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沈窈那张清丽的脸。
她似乎也没想到会遇见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柔柔的笑,吩咐车夫停下,竟主动走了过来。
「宋姐姐,好巧,你也是去普陀寺上香吗?」
我看着她,未置可否。
她似乎毫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顾自地说道:
「婚事将定,日后恐难相见,正想寻个机会与姐姐道别,今日遇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若姐姐不嫌弃,你我共乘一车,正好说说话。」
不等我拒绝,她便已经提着裙摆,由丫鬟扶着,轻巧地登上了我的马车。
我的马车宽敞,她坐进来,便占了对面的位置,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仿佛我们是多么要好的姐妹。
我阖上眼,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车轮辘辘,平稳地向前行驶。
车厢内一时只有沉闷的滚动声。
「姐姐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我。」
沈窈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也是,若不是我,姐姐本该与听松哥哥两情相悦,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一心都是我,根本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多信你一分。」
我依旧闭着眼,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见我不为所动,她又轻笑一声,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蛇信子一样吐着恶毒的词句:
「不过姐姐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的心,听松哥哥心里眼里都只有我,哪怕你占着婚约,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8\.
「说完了?」
我问,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沈窈,你若真有本事,就该让他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我的马车里,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来彰显自己的胜利。靠着别人的『成全』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你自己的。」
「你!」
她被我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恰在此时,马车行至一处下坡的山道,路面颠簸起来。
沈窈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她身子忽然朝我这边一歪,像是要摔倒,手中的一个暖炉「不慎」脱手,直直滚到了车夫脚边。
那暖炉本是铜制,又加了炭火,砸在车夫腿上,烫得他惨叫一声,手中的缰绳猛地一松。
马惊了。
「吁——」
车夫的惊呼与马匹的嘶鸣混作一团,整个车厢剧烈地晃动起来,直直朝着山道旁的斜坡冲去。
我前世见惯了生死,这点变故还不足以让我乱了方寸。
在车身第一次剧烈晃动时,我便死死抓住了车内的固定扶手,稳住身形。
马车横冲直撞,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车厢摇晃得如同风浪里的一叶扁舟。
沈窈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尖叫。
我冷眼看着前方,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到马车正朝着一处陡坡冲去。
下面是乱石嶙峋的河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追了上来。
是谢听松。
他脸上满是焦灼,目光在混乱中迅速锁定了我们的马车。
他催马靠近,与失控的马车并行,动作利落如鹰隼。
「抓住我的手!」
他朝车厢内大吼。
车帘被风掀开,我与沈窈的身影同时暴露在他眼前。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惶,以及一闪而过的犹豫。
那犹豫,只有一瞬。
「窈窈!」
他嘶声喊着,毫不迟疑地将手伸向了离他更近、哭得梨花带雨的沈窈。
沈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向车门,将手递了出去。
谢听松长臂一揽,用尽全力将她从即将倾覆的马车中拽了出来,紧紧护在自己怀里,勒马转向一旁。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没有时间怨怼。
马车已经冲到了陡坡边缘,前轮悬空,车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车厢另一侧的门,在马车彻底翻下陡坡的前一刻,纵身跳了出去。
身体在坚硬的地面上翻滚,额头重重地撞上一块石头,剧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谢听松策马返回时,震惊与慌乱的呼喊。
「宋姝云!」
9\.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
鼻尖是熟悉的安神香,床边守着的是母亲担忧的脸。
见我睁眼,她喜极而泣,握着我的手不住地念叨着佛祖保佑。
我动了动,只觉得头痛欲裂,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谢家那小子还在外头候着,我已经让人骂回去了。」
母亲替我掖好被角,语气里满是后怕与怒意。
「真是造孽!好端端的,怎么就惊了马!你放心,这事爹娘一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帐顶的流苏。
母亲以为我吓坏了,又安慰了几句,才端着药碗出去。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我却知道,外头有人。
果然,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谢听松站在床边,看着我额头上的伤,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愧疚。
「你……感觉怎么样?」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死不了。」
我看着床顶的帐幔,语气平淡。
他似乎被我的冷淡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又开口:
「今日之事,是我没有料到。我本是约了窈窈在城外见面,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让你受了伤,我很抱歉。」
我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意外?」
我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谢将军当真以为,那是一场意外?」
谢听松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蹙起眉,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维护。
「我知你对窈窈心有芥蒂。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会做出这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事?马匹受惊在闹市中是常有的事。她当时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原来如此。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他捧在手心的珍宝,会有那样不堪的一面。
为了维护沈窈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他宁愿选择自欺欺人。
他今日来,名为探望,实为安抚。
安抚我这个「受害者」,让我不要追究,不要破坏了他和沈窈之间的「美好」。
我忽然觉得很累,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疲惫。
「谢将军说的是。」
我闭上眼,轻声道:
「是我小题大做了。此事就此作罢,我不会追究。将军可以回去向沈姑娘复命了。」
我的顺从让他松了口气,可那份疏离又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站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是低低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也好。
从此以后,我与谢听松之间,连最后一丝可笑的牵扯,都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