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每一个生命的过往都是值得深采的富矿。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能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
我信。然而又时常怀疑挖掘那些沉在时间里的陈年往事到底有没有意义。也许那些曾经的现在最好就让它们烂在泥里,就像无数个没来过的来过一样,随风而去。
可来过的毕竟来过。即使卑微如尘埃,如草泥。既然来过就应该有它各自的意义。只是很多已经走了的人不知道自己曾经来过,似风,似云,似那夏时的雨……
但我最终还是决心以笔为镐凿向时间板结的土层去搜寻那些散落在土层里的乡村记忆。对大多数年轻的朋友来说,三十多年的光阴可能太遥远会让故事变得老套,其间的悲欢也似乎变得那么好笑与陌生。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即将绝版的乡村故事会丰富你的生命记忆,会让你在故事里打捞无数个古老而新奇,遥远却又无比亲近的乡土印记。
那些摇着大蒲扇叼着旱烟卷甚至长烟袋的人,那些提溜着小马扎端着搪瓷茶缸子甚至大暖壶的人,那些卷着裤腿在月光下一边闲谈一边搓麻线甚至纳鞋底的人,那些头戴树枝帽子桥头打麦场喊叫着追逐着的男孩子,那些头扎红头绳围成圆圈在月光下嬉笑着抓石子弹玻璃球的女孩子……
你来与不来,他们都在这里。
王田的全称是王家麦田村,坐落在鲁西南一个极平常的小村子。“靠近汶河边,一溜十八田。”村名的区别只在于村里所住居民姓,赵田王田李田刘田……
贫穷也罢,愚昧也罢,我无法选择。因为我的祖辈生活在这里,父辈生活在这里,爹娘又把我生在了这里。
我落地的第一声啼哭印在了王家麦田村的泥土里,王田的泥土与山石便也炼铸我的骨骼我的筋脉融进了我的血液里。我知道是王田孕育和塑造了我,但我更知道一个个我也在同时塑造而且必将继续塑造着麦田。
说书讲故事的人大都会给自己的故事找到一个滋生肉体安放灵魂的故乡,比如鲁迅的鲁镇和未庄,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刘亮程的黄沙梁,李娟的阿勒泰……尽管卑微而笨拙的我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但我依然确信麦田会欣然接纳。不为别的,只因我是他们的孩子。
醒着时,我在异乡。满面风尘四处奔波,可我酣梦中,却总是恬然地躺在麦田村的月光下,撒欢在胡同口,与小伙伴们捉迷藏在柴禾垛和墙根里。
我在这里等你,备好热茶与温酒等你,给你讲述村里的那些奇奇怪怪人,那些远远近近事儿。
都是些小人物,每一个故事都带着麦田村的烟火气,甚至连那土得掉渣的文字,除了土腥味儿,便是山野水草的样子。
如果你来,也许不经意就在故事里找到了你的隔壁,或者你。
我努力说,听与不听,你随意。
——算是开篇小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