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煮酒,漫过纷繁的尘世,沧桑了深情的岁月,醉了关山路远的回忆,碎了生命芬芳的落红。于清冷的秋风中,缓缓的,缓缓的扑入心间……
花红柳绿的庭院掩映着古香古色的青瓦木屋,那是记忆里外祖母的家。雨天一来,雨水便顺着房檐坠落成一连串一连串的珠子,最后连成一片晶莹如玉的珠帘,恍若串起了人生所有的美好。掩映在绿树丛中的青瓦木屋,浸润在雨雾里若隐若现,远远望去透着烟青色的朦胧美,恍若被永恒定格的人间仙境。
年轮不知不觉的旋转了22圈!2003年,我带着先生去让天堂的外祖母相看。她曾说过希望能活得久一点儿,那样才能吃到她最钟爱的外孙女儿的结婚喜糖。如今,那个全心爱我的老人却早已不在人世。迈着沉重的脚步,去了那曾留下我成长足迹的地方,入眼的却是满院荒芜的凄凉。长满青苔的基石泛着幽幽的绿光,将黄未黄的蒿草铺满了前庭后院,遗留的残垣断壁淹没在随风摆动的蒿草里。温暖的青瓦木屋,已随着时光老去,只剩下灵魂在冰凉入心的秋风里徘徊。
2013年,外婆的家被一声轰隆的巨响夷为平地,曾经满心欢喜的世界瞬间坍塌。在那一刻,心间涌动着窒息般的痛。遍地的瓦砾、木条,在夕阳晚照里无语凝咽,吞吐最后的尘烟。旁边聚集着村子里看热闹的拆迁户,大家七嘴八舌的同村干部热烈的讨论着拆迁赔偿款的言语声声入耳。我站在寒露的清冷里瑟瑟发抖,眼泪一颗一颗没入脚下尘烟弥漫的废墟,敲打着无能为力的悲伤。
这青瓦木屋是我童年里,无拘无束的自由世界。缓缓流淌的回忆里,清晰的铭刻着爱过我的人和景,还有那生命中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温暖。走过笑与痛的追随,走过爱与恨的执着,走过生与死的惧怕,组成了悲喜交织的人生。 5岁那年,我高烧不退,个子娇小的外祖母背着烧得滚烫的我,步履蹒跚的渡河去赤脚医生那里打针拿药。6岁那年,隔壁的小舅舅娶了邻村的漂亮姑娘惠惠,我喜欢那个善良热情的女人,老人们都赞她是个孝顺贤惠的媳妇。7岁那年,学会了打扑克牌,以后每年暑假都伙同妹妹坐着划桨的小船沿河岸一路漂行到外祖母家,与水井湾大舅家的两个弟弟对打扑克牌……12岁那年,翠竹林脚下山凹里的马三叔老婆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男婴,老人们心有余悸的说着:“女人生孩子,隔年望张纸啊……”。15岁那年,外祖母心脏病突发去世,嘴角挂着安祥的笑容躺在木床上,就那样静静的睡着,再也没有醒过来。18岁那年,舅舅举家搬迁到成都,一把青亮的铜锁锁住了木屋的一切,曾经的美好世界成了落满尘埃的往事……33岁那年,政府号召建成的新农村高楼林立,饱经风霜的木屋被拆除,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外祖母的家……
清冷的秋风扫过庭院左边摇摇欲坠的葡萄架,有纷飞的黄叶飘落。葡萄架下的石桌石凳已不见了踪影,以后我要到哪里去寻一方静谧,看我最钟爱的《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庭院右边的那株美人蕉,鲜艳的花朵似红莲映水,红得耀眼。风过留痕,片片花瓣像是一只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近看花朵与绿叶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埃,只是上面再也找不到小姑娘淘气的小手印。
穿过葡萄架往前走,上行的那条弯弯的小路绕了小池塘一周圈,曾在春天的温柔里,演绎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完美世界。那一路繁花盛开的小路崖边,长着一棵高大挺拔的红心柚,儿时的我最喜欢柚子肉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每年深秋时节,便可看见黄中带绿的柚子压弯了老柚树的腰,随风摇摆着沉甸甸的果实。而今嘴里嚼咀着柚子肉那酸甜的味道,却仿佛是在品尝着人生的万千滋味。
与红心柚并排长着一棵快垂进池塘里的桃树,最喜欢它春天里绽放的宛如少女初妆的粉红,洋溢着青春嫣然的俏丽。落红满地满池塘的暮春,可否还记得那个在寒冷的春水里洗花瓣浴的小姑娘?
小路崖连着自留地的边上,种着比木耳菜还要嫩滑的人参菜。叶绿而尖,模样跟桃树叶差不多。掐上一小把煮一碗清香四溢的面也是很不错的,至今我都对人参菜那香甜可口的味道回味无穷。也许,从前所有的味道,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
穿过葡萄架沿着青石板路下行,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往日里蛙鸣鱼跃的小池塘。如今,已不见荷花迟暮的嫣红,已不见水浮莲的紫霓裳,已不见浮萍飘洒的莹绿,已不见春水荡漾的碧波。只剩下干涸的泥土裂着无数张仿佛伤痕累累的嘴,声声呼唤着在时光里来去匆匆的生命……
站在岁月路过生命的笑与痛里,百转千回。绿庭掩映的青瓦木屋,被喧嚣的城市淹没,陨落在被遗忘的宿命里,寂寞回望。时光的繁华苍凉了倾情盛开的生命,冰冷了生死别离的疼痛,在岁月覆盖的风霜雨雪里,逐影哀歌。
岁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人生,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用时光煮酒,点点滴滴,淌过灵魂,蜿蜒生命的冷暖,温暖生命中最美的风景。那些厚而暖的爱与深情,那些清而澈的美与温婉,但愿岁月会记得那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