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四月,疫情已经有了好转,除高校外许多中小学也已经陆续开始开学。徐燕在家待得无聊,母亲便让她到镇上买菜。街上店铺都陆续开门,行人比前两月多了好几倍,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欣欣向荣。镇上的派出所就设在菜市场的入口,小时候路过那里徐燕总觉一片神圣心生向往,不过十几年来也没见过英武的警察叔叔在派出所里走进走出的忙碌身影。
“小妹,买点啥子菜?”菜摊的阿姨热情熟络的递了几个朔料袋过来,徐燕接过挑了几个番茄装进白色的袋子里,透露着的鲜红仿佛生命血液的色彩。“看吧,六点多就报警的事,现在才出警。” 徐燕顺着菜摊阿姨的目光看去,几辆白色的摩托车突突地开出街道转弯疾驰而过。菜摊阿姨和隔壁卖豆腐的老板还在热火朝天的说着些什么,蓝色口罩遮住徐燕大半张疑惑的脸。
走出菜市场,徐燕一路听得迷迷糊糊。隐约了解到应该是有个学生被人打死了,尸体在镇上中学外的桥头,一大早清洁工打扫的时候才发现。 “才十几岁的娃儿,愣是造孽得很哟!”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去看热闹,一路上说些或同情感慨或无关痛痒的话。徐燕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想看个究竟。
尸体是在中学外的桥头上被发现的,有民警维持秩序所以围观的人都离得比较远。徐燕伸长了脖子去看却被自己崇拜的警察叔叔瞪了回来,并警告不许拍照。警察的怒喝惹来不少人打量的目光,徐燕一脸窘迫,又气又委屈。还好有口罩遮住了她半张脸,维护了女孩敏感的自尊心。
下课时间,学校教室的窗台上走廊上露出一排排年轻好奇的脑袋。若是没这场意外,现在躺在这里的孩子也该是那些年轻脑袋中的一个吧。可惜,天灾躲不过,人祸也难防躲。
这一生我们要躲过多少天灾人祸才能平安顺遂?
回家后徐燕气哼哼地把买来的菜扔在餐桌上,母亲过来一脸疑惑地问原因,徐燕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午饭的时候父亲问徐燕在街上有看到那个被打死的男娃吗?徐燕垂下眉眼看着碗里的饭菜回到:“没有。”父亲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就是我们村一组的人,他爸爸原来和我们一起干过活的,后面被石头砸伤了腿,老板赔了些钱就没去干活了。”“ 那他儿子是怎么死的?”“总是欠了别人的钱,被打了……怎么的吧!”说完父亲喝了一口杯里的白酒,脸上的潮红徐燕看在眼里不知是他醉了,还是对曾经工友的遭遇感到痛心。“你去镇上了?怎么知道那死了个人?”徐燕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问父亲。“我没去就不晓得了?到处都有人在说。”徐燕嘟着嘴在心里默默念着“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傍晚散步的婆婆爷爷路过家门口,父亲端了凳子出去和他们摆龙门阵。厨房里徐燕正在切早上买来的西红柿准备做汤,外皮鲜红的西红柿切开内瓤却是青绿的,泛着清苦酸涩的味道。母亲说这种西红柿就是打了催红素的,所以里面是绿色,让徐燕下次买菜的时候注意点。徐燕翻着白眼说:“谁让它表里不如一,这些摊贩也太可恶了。”母亲一脸平静地说:“管不了别人,我们也就只有照顾好自己了。”屋外摆龙门阵的声音传进厨房,是上午镇上发生的事。徐燕在围裙上胡乱擦了几下手上的水,便提了小板凳跑到边上安静地坐着听。
“这一家人才造孽,这下细娃死了就剩他爸一个单身汉汉了。”隔壁的幺婆婆感叹地说道。父亲用粗糙发黄的手指夹着香烟啜几口说:“警察调查出来总是要给些赔偿的钱嘛,也够他一个人生活了。”“说起是有钱,等他百年之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得。唉!”徐燕托着脑袋问:“他爸爸是不是还是个残疾人?”“是啊!原来跟你爸爸在一个地方做工,腿被石头砸瘸了。挣不了钱老婆又跑了……”
晚上饭桌上,父亲对着上小学的妹妹语重心长的说:“幺儿,在学校有没得人欺负你?有人打你就要跟老师和爸爸妈妈说。”妹妹睁着灵动的大眼睛点头。“你给她说这些她听不懂。”母亲劝着父亲。“听不懂也要教,那不然像余老根的儿遭别个打死了还不晓得为啥子。”父亲满口酒气,熏得徐燕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心情是说不出的沉重,像刚看完一部悲剧电影,还未走出电影悲伤的氛围一样。
“学生的死和老师有关系吗?”“死大概没关系,但死了之后难免会有些脱不掉的职责。”
班主任和校长到独身的父亲家里访谈并表示慰问,破旧的砖瓦房大门敞开着屋里却没人。可怜的受害者拖着残腿颤颤巍巍从秧田里赶回来,裤腿上还凝固了一层干掉的泥巴。两位教育工作者赶忙迎上去握手,“余刚的父亲是吧?”“我们是学校的老师,对于这个余刚同学的遭遇嘛,我们也很痛心,毕竟都是我们学校的孩子。”“但是据我们所知余刚同学因为家庭原因在学校同学那欠了很多钱,所以平时性格孤僻,有抑郁症的倾向。这次的事呢也调查清楚了,余刚同学的遗体在市里的调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排除他杀的可能,警方断定是自杀。我们这次来呢就是把这个结果告知给你。”听完这话余刚父亲一下瘫坐到地上,哭嚎着喊到:“领导啊!我亲眼看到刚儿腿上和肚子上的伤痕的,在怎么会是自杀呢?他旁边的棍棒都不算证据吗?我等了这么多天你们不能就给我这么个消息啊?”面对余刚父亲的大哭,校长有了些许动容。 “余刚本来平时在学校的表现就不好,现在出事了又给学校抹黑,我们好不容易收拾了这个烂摊子,你做家长的还要给学校添乱,简直是胡闹!”班主任在一旁怒喝,就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位遭遇悲惨的父亲,而是自己班上调皮的学生。余刚父亲果真不出声了,只是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校长上前去蹲下安慰,并从包里拿出一叠证明,“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你好好照顾身体,农活就先休息几天再去做吧。”
宽阔的西裤退和泛皱的皮鞋都跨出了受害者家残破的门槛后,两人面面相觑,如释重负般的长吁一口气。不到半小时可怜的老父亲又拖着自己残破的腿满面愁容地向自家秧田走去。
“那不是余刚他爸吗?这么大太阳还在田里弄秧苗呢!”“唉!儿子都死了还拼命做,给谁用啊!”“谁说不是呢,一家子都是要钱不要命!”
在大多数人眼里,一个不公的悲剧没得到好的处理结果往往就成了笑话。
(根据身边发生的真实事件写的,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少一些不公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