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小妹
一九八四年十月三日上午十时许,我在老宅的厨房的灶塘里煨着红薯,这时我的小妹在父母的房里降生了。
这个妹妹满月以后就长得挺好看的,脸圆圆的。用我祖母经常称赞孩子好看的话说,就是:“长得像头小狮子似的”。那时村里才刚有一两户人家有电视机,狮子是什么样子,我和祖母都没见过。她怎么会用小狮子来形容一个婴儿呢?我搞不懂。
但这个小妹的形容,我是喜欢的。我对母亲说,这个妹子我就喜欢喽。是她的长相跟我有几分相似么?搞不懂,反正感觉就是比六妹让我亲切得多。小妹跟大伯公的孙女一起排行,排第七,我们叫她七妹。
小时候,我对她是比六妹爱护得多的,打骂得也少些。我和她相差六岁,我小学毕业了,她才读小学二年级。我在老家的十七年,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她小时候学会烧火,学会煮饭,学会挑水喂猪之类的事儿,很多细节都印象不深。中专毕业后,我回到家乡的小镇工作,她就读到初一了。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去世,我二哥也已经结了婚。有一段时间,二哥夫妻还跟母亲及我们一起同个锅头吃饭,他大儿子皓原出生后,一家三口才分灶吃饭。原先十几口人的大家庭,被分解得只有母亲、七妹和弟弟三人正常在一起吃饭。我工作后,忙于参加自学考试,回家吃饭的次数也逐渐稀少。母亲后来也不耕田了,农忙时节,我也很少回家帮两个兄长家干农活。
七妹初中毕业后,考不上高中,开始走村里很多同龄女孩走的外出打工之路。
七妹在广东打工,进过多少个厂,做过多少样工种,我是不知道的。那些年,我在乡镇工作,工作十分忙碌,关于她的事,过问不多,平时无事,也联系得少。
直到她带着一个姓蒋的小伙子回县城找我,告诉我,她准备要结婚了。这次回来是准备办结婚登记手续的。
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在县城西路,老检察院大门旁的粉店请他们吃粉的。那时她的未婚夫的头发长长的,一团一团的,人看起来没精神,与同龄人相比,没有一点英气,一副落魄相。说真的,我是不看好七妹选择的这个人的。要说我不以貌取人,那是句违心话。我对七妹说,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做哥做姐的说一声,就这么私定终身了?七妹说,当时觉得这男子肯吃苦,做的工很辛苦,烫得满手是水泡,也不吭一声。而自己的人风(长相)也长得不好,有人肯要就可以了。并告诉我,她现在身上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七妹是三姐妹中相貌长得最标准的,自己到头来反而是最自卑自己相貌的。她终身大事的选择,到了这节骨眼上,才跟我说,才跟家里人说。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无奈地任由七妹的选择。毕竟,将来婚姻生活的好坏,是她来消受。人的一切行为,一切结果,都是自作自受。我们说多是无益的。说多了,反而徒增七妹夫妻对我们的反感。只能顺其自然,一切随缘吧。
七妹结婚后,和丈夫在昭平县城租房磨宝石。那时的宝石行业行情还不错,每月除去房租、伙食,可以稍有盈余。她丈夫谋划着一更好的出路:从贺州市贩买蔬菜回昭平零售或批发。这生意别人做得风生水起,每天清晨去,上午回到就销售完了,数了钱落袋为安后,一下午都是舒适的玩耍。男人觉得别人赚得轻松,自己也想加入贩菜卖的队伍。夫妻俩一合计,觉得欠缺的是一辆车,哪怕一辆柳州微型面包车也好。
于是,七妹夫妇到钟山,向我提出借六千元,购买一辆二手的柳微车,用来做蔬菜生意。我觉得他们有心做事,就借钱给他们买了辆二手的柳微车。车子买回来后,梧州的宝石加工业也萧条了,昭平县作为梧州宝石的一个重要加工基地相应地受到影响。七妹夫妻俩于是就到市里贩蔬菜回昭平县城出售。他俩年轻,不知道这行情的水有多深。别人贩菜回来,是直接销给昭平县的零售菜贩子卖的,或者说,菜贩们每天定点到第二经销商处要蔬菜,然后拉运到自己的摊位上进行再销售。本地市场的菜贩子跟从贺州市场进货的菜贩子熟稔了,交易了好几年,顾客、质量都比较可靠和稳定。从市里贩菜的贩子每天不到中午就将满满一车的蔬菜售罄了,而他们是新入行的,主顾间不熟,没有建立起关系和信任,县城的菜贩子就不到他们的摊子里批发蔬菜。夫妻俩只好靠零售,这么一来,功夫耗去不说,蔬菜也容易沤烂变质。俩人做了好几天,见行情不好,这条路子就不走了。
麿宝石和贩买蔬菜都不行了,仅有的优势是有一辆车子。夫妻俩又商量着尝试贩买水果。做了一段时间,不理想,转而做童装生意。一段时间做下来,钱没赚没亏,只够糊口,就停止不做服装生意。手上没销售完的一堆童装,后来分别送给了亲友。
钱没挣着,而车子总不能闲置着。后来妹夫的老家幼儿园需要找人用车接送小孩,妹夫去试了短暂时间,觉得划不来,就不做了。而买车借的钱是要还的。昭平县城难待下去。夫妻俩就回昭平县富罗镇的老家刮松脂。夫妻俩和她家公三人到村后的悬崖峭壁上刮松脂,一年下来,刨去租金,仅得三四万元,还清我的借款后,用于家庭开支,很快又花完了。第二年又承包那片松林,可天旱少雨,松树出油少,一年下来,成了杨白劳。而他俩的儿子已长到三岁了。孩子小时,父母希望孩子快点长大,可孩子快长时,父母又希望儿女长得慢一些。儿女长大后,父母的责任也跟着大起来。父母对这份责任还没做好充分准备呢。
眼见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而夫妻俩没有什么积蓄,儿子大了,以后哪方面都要钱。最主要的是要给儿子读大学的费用,盖房子的钱,娶媳妇的钱。这事儿说起来久远,可时间年年过,哪经得过呢。一眨眼自己不是近三十岁了吗?七妹夫妻反复思量,在家是挣不下钱也攒不下钱的。于是决定让儿子成留守儿童,夫妻俩到广东进厂打工。打了两年工,终于积累下五万元钱。
妹夫此时开始头脑发热,雄心勃勃,想在他昭平的老家起房子,打电话回家给他老爸,要求准备起房子的木料。老人在老家闻讯,一阵高兴,就忙乎了一个冬季,伐了杉树,锯了木板。
到后来,七妹打电话给大姐,商量在老家起房子的事。大姐的意见是明确的,不支持七妹夫妻在老家起房子。大姐说,现在不是战乱年代,很多山里人都争相往城镇跑,在城镇建房购房,图的是城镇化带来的生产生活的便捷。城镇的教育资源、物质丰富程度和文明程度,是落后偏僻的山冲不可比的。而且,房子起好后,夫妻俩又要外出打工,一年也才回去住几天,房子利用率不高,目前,孩子还小,房子只能不断地变得陈旧,农村的房子,价值是很低的,转让、变卖,升值的空间都十分有限。
大姐和我以及几个哥哥谈论到此事,意见都是一致的。在大山里,世世代代的人们,如果没有以读书谋得一份职业,是很难走出大山的。如今时代变了,户籍政策也宽松得多,只要在城镇购了商品房,或建了房,办了房产证,就可以迁移户口,变为城镇户口。大好形势下,为什么不在城镇买房呢?在县城买房,一是孩子读书上学接送方便,可以接受到良好的教育;二是可以使自己一家从此变成城里人,从此走出大山沟;三是城里的房子值钱,即使将来不在县城住,房子可以转让,可以出租,那价值就是那么坚挺地摆在那儿,不失为一种理财的方式。
大姐和哥哥们都不支持七妹在老家建新房,七妹夫妻就犹豫了。建房不是三五万就能盖起的,缺口资金原先指望着大姐和哥哥们借一点,现在他们不支持在农村老家盖房,钱固然是不愿借的。亲家公备好的木料只好暂时束之高阁。
七妹夫妻在广东打工两年后,开始厌烦和害怕了打工生活。再加上看到唯一的儿子在农村老家由他爷爷带着,夫妻跟儿子感情不深,于心不忍,也心疼孩子,就有心要回昭平或钟山找工作,图的是可以照顾孩子,管好孩子的学业,不然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读书不行了,没有出息,自己找再多的钱,也是于事无补的。
经过跟我和大姐商量多次,又权衡再三。今年春节过后,七妹夫妻就带着儿子到钟山打工了。孩子放钟山镇幼儿园读书。七妹进了蓝天酒楼做服务生,试用期月薪是一千三百元,后来加到一千五百元。妹夫先是试着去做送面粉的工,三天做下来,觉得吃不消就不做了。后来进了卷闸门厂做工,帮制作卷闸门,送门和装门。头一个月月薪一千八百元,之后每月加一百元。等到他辞职不做时,老板已加到两千三百元。几个月做下来,除去他抽烟和伙食及家里零花及养他的那辆柳微车,所剩无几。
在钟山做到七月份,夫妻俩感觉工资少,存不下钱,不如去广东。七妹在钟山这半年里,也明显感觉到丈夫是个贪玩的主,有着80后、90后的青年的通病,下班后回到家就是玩手机,玩游戏。也不怕影响儿子,常常在电脑上玩游戏到凌晨三四点钟才睡,睡眠不足,人也瘦得像个鬼。他的儿子有样学样,每天回到家就找手机玩游戏,上电脑玩打游戏。而课本则丢在一边。虽说一家三口朝夕相处了,但七妹每天到晚上九点以后才下班,无暇教孩子做作业。丈夫又只顾玩游戏,对孩子的教育不上心。半年下来,感觉对孩子的教育没起到一点有利的作用,反而将孩子带坏了。
我和大姐看到妹夫这样作息不规律,又贪玩游戏,不用心教育孩子,有过几次规劝。后来觉得他依然我行我素。索性懒得说了。
到了七月,他俩决定退掉租住的房子,将家当搬回昭平老家,孩子也带回去交他爷爷带。夫妻俩又下广东打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