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压得很低，天气烦闷得很。黑灰色的云在风的怂恿下滚动着。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天气，只要留心观察总会发生点新鲜事。
茶楼里，不满服务员的男人们喧叫着，“老板呢，经理呢，为什么叫这么丑的人出来做服务员？”“去他奶奶的，你以为是院？”又有人拉高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快看，快看，有人要跳楼了。”这个男人的语音一落，茶楼安静了许多。大家面面相觑，又带着焦急，“他奶奶的，刚刚谁说有人跳楼的，在哪在哪？”“手机上看到的，对面那栋楼。”
男人们转转头，交换着眼神，像土狗们发现了远处了猎物后伸头探脑示意行动。他们把钱一扔，“不用找了！”纷纷赶往对面的大厦去。
大厦前，堆满了人，像穿着裤衩一样提着短裤的男人和肩上挂着菜篮子的女人。有的举着手机，记录这生与死跳跃的一刻。
“在上面多久了？”
“好久咯，死活不跳，急死老娘。”
“那是谁？”
“那么高，谁看得出来，一年轻小伙子？”
“那他跳不跳的嘛？”
“再等会，再等会，这次一定跳。”
大厦很高，没有谁算出了距离。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最顶端，谁都知道他是要跳楼，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要跳。像查拉图斯特拉到广场见到的那一幕，两栋高楼间连接着一条钢索，年轻艺人站在钢索的另一端。群众倒不希望他能够走过去，他在上边站的太久，把群众的耐心给犹豫完。群众最希望的是他摔倒，掉在他们为他空出的空地上。
现在，那大厦上的年轻人也把群众的耐心给犹豫完了。
“到底还跳不跳，不就一秒的事？”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做事真拖拉，我还要去接我的孙女呢！”
又有人喊了起来，“1，2，3，跳啊！跳啊！”大概觉得年轻人害怕了，一旦他转身离去，希望就落空了，他们在下边站得这么久，把脖子都给拉酸了。就像没有人希望自己押注的球队输了比赛，他们也不想他们观看的表演失败。
“还跳不跳，我们站太久了，腰都酸了。”
“快过来看，快过来看，有人要跳楼了。”一个男人拉住一个路人。
“神经病，要是上面是你孩子看你怎么办？”
“狗杂种，叫你说话没有口德。”男人把路人打了一顿。路人打电话给警察和消防员，催他们快点儿来，电话还没打通，又被另外的几个人打了一顿。
“喂！小伙子，能听到吗？你能不能现在跳下来，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喂！宝贝！今晚我们约会取消，你快过来中心大厦，这里有人要跳楼，看样子应该快要跳了，你快来。”
记得查拉图斯特拉见得那个男艺人拌了脚，摔成了肉泥，群众才满足的散开。现在，他们也是一样的，非看他跳下来不可。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饭时间也该到了。小贩子抓住了这个商机，卖出了好些碗凉面。大家一边等待着年轻小伙子跳下来，一边吃着面。吃完了面心情才舒缓些。
“妈的这人，害得老子只能在这里吃凉面。”
“大家好！现在是晚饭时间，不知道要跳楼的小哥哥肚子饿不饿？呜呜！反正我是好饿了。”一个肥胖的小姑娘举着手机在直播。
“哈哈哈，小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在手机里怎么那么瘦啊？”
“哎呀呀！大叔，你走开！”
“他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
大家恨不得拥有像长颈鹿那样长的脖子，好看得清他，好催他快点儿跳下来。
“加油啊！小伙子！不要害怕，跳下来就完事了，你痛快，我们也痛快！”
“他展开双手了！”
“快了！快了！”
他展开双手，在半空中，却没有常幻想的像鹰那样盘旋在空中。他早已死了。是他杀。一具尸体在空中旋转，这高难度的动作赢得大家叫好。
“他奶奶的！终于是下来了。”
“快看看摔成什么样了！”
“这人好面熟，在哪见过？”
“你再瞧瞧，瞧瞧！”
“啊——”
大家纷纷看向这个大叫的男人。
“儿子，我儿子，这是我儿子。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东西，他这么年轻，他得罪你们了吗？”
“你刚刚还1，2，1，2，现在好了，怪我们。”
“你也去死吧，做爸爸的，看自己的儿子跳楼，我要是你，肯定羞得活不下去了。”
“你们都该死！”
“好事成双啊，快死吧。”
这男人疯了似的，朝马路冲过去。
“撞上去，撞上去，别刹车啊！”
一辆大货车把他撞成烂泥。
“这下真的好事成双，皆大欢喜！”
“话可不能这样讲，我们这里爱讲事不过三，再来一个吧。”
“对对，再死一个。”
“刚刚那个鼓掌的最该死。”
“谁鼓掌了，谁鼓掌了？站出来！”
“别人在跳楼，你在鼓掌。”
“是他，是他！”
“我没有，我没有。”
“我们都看见了，别否认了。”
“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爽快！快死！”
大家把他围起来，盯着他，瞪着他，张大了口催他快死。可大家把他围得太紧了，他冲不出去，要撞上车也不可能。
只见他把手狠狠的插进嘴里，伸到肚子里……
后来，大家也散了。没有了围观的身份，男人仍是儿子、丈夫、父亲，女儿仍是女儿、妻子、母亲、婆婆奶奶。还要到玩具店给女儿买生日礼物。赶不上做饭的女人叫一家人出来吃饭。
第二天，又有人跳楼了。原来昨天被车撞死的男人认错了儿子。今天跳楼的，才是那小伙子的父亲，而他昨天也叫得实在开心！
人人都是上帝，想要夺去谁的性命，只需一场围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