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彼岸 。二十八岁。我生活在南方。在这个城市出生,上学,亦或是恋爱,生子。白天我在一家政府机关上班。夜晚我在一个叫做life 酒吧跳舞。
到这里上班的第三天我遇见了他。
他每天晚上九点二十分来,凌晨过后离去。带不同的女孩子离去。我看着他从我面前远去,像是灵魂被抽空一般。我想他注意我,但他从没注意过我。他的眼神总是停留在他面前的空地上。
他总坐在吧台从左手边数第三个位置,点一杯威士忌悠悠的饮着。眼神忧沉,如夜色中闪亮孤寂的星。他跟不同的女人烟波飞转。又跟她们似乎有意的保持着距离着。我扮成侍者靠近他。我画着厚重的眼妆,衬衣高高的扎起,露出我腰后方拇指般大的图腾经过他的身边他依然没有注意到我。他习惯了女人的主动。他每晚都喝的沉醉。我看着心疼。他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我常常看到他斜着身子去洗手间,我担心他摔倒,悄悄的跟着他,远远的。还好,他始终没有醉倒,靠在洗手间的水池边仰着头,痛苦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从镜子里看到不远处的我,一脸忧伤。
冬日的某个夜晚。他再次喝醉,醉的不省人事。我在舞台上跳着舞,远远的看到他,趴在吧台上,头垂着。黑色夹克搭在身后。像个受伤的搁浅的鱼。舞曲一结束,我来到他的身边,他睡的安详,眼睛里似有泪。我叫他,他眯着眼睛迷糊的笑着看我,若之,你来了么?我好想你。 然后便抱住了我,紧紧的,像是个迷了路慌乱哭泣的孩子。好久,好久。我感觉他渐渐睡去,身上有甜香的淡淡烟草味。我试图拉他,可是他好重,我招手让一位年轻侍者同我一起把他扶出了酒吧。酒吧里没人关心我是否领着一个醉了的男人离开。音乐照常响,舞蹈依旧跳。
凌晨一点。酒吧外。清冷。肃静。飘着小雪。一片片鹅毛般柔软的雪花漫天撒下来,我仰起头,任由她柔软的冰凉的融化在我的眼里,落在我五彩斑斓的脸上,滑进我宽大的温暖的男款毛衣里。眼泪学会了倒流。他依然似沉睡着,大半个身子挂在我身上。我靠近他耳边柔声问他,你住哪里。他呢喃着,探出手贴进夹克内侧摸索,他的手修长,秀美。抚过的地方应该会迅速开满大朵大朵的玫瑰吧。
我突然想生个孩子,生一个如他这般面目俊朗的孩子。 他会善良、健康、品格健全。
我叫以生。二十五岁之前生活在北方。二十六岁我在南方,句容。一个小城市。阳光充足。安静,平和。我在句容遍地是花香的季节爱上了一个女生,一个爱穿高跟鞋的女生。她供职于一家市区的幼儿园,笑容甜美。我年轻、帅气 、自我。或者说自私。我嗜烟。一支两支三支一支接着一支的抽。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哦不,是前女友。我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们一起憧憬,戒烟,攒钱,结婚,买一套大房子。她想要一个浪漫温馨的婚礼,我准备了大半年了。就在我们要结婚的前一天。她单位门口,我看着她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320的车绝尘而去。那个男人大肚腆腆,环着她的肩,她笑的明媚如暖日里的一抹阳光。
我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每个月的薪水都用来买烟,吸烟,喝酒,逛酒吧,打网游。与她分开,我的生活变的糜烂。有的时候于夜色中我突然惊醒,浑身湿透,目光涣散,天璇地暗。我开始沉迷于夜店,与夜间里的不同的女人调笑,喝的烂醉。我自信我长得属于特别好看的那种,尽管不爱说话。只需坐在吧台一角,便有打扮妖娆的女人过来搭话。我与她们调笑,接吻,眼神魅惑。来者不拒。午夜过后,我带不同的女人回公寓,我与他们做爱。车里,浴室,厨房,客厅,抑或是电梯里,都可能成为是我们欢愉的场所。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这不是我关心的,我享受着她们年轻的身体,如蜜一般的身体。然后昏昏入睡。这样令我舒心,再记不起每一张脸。我幻想就这样死去,于漆黑的夜里,身体慢慢沦陷,如搁浅岸边的鱼,没了海水,只待死亡。然而,第二天我依然醒来。头痛欲裂。
又一个早晨醒来。身旁躺着一个光着身体的陌生女人。大朵大朵的阳光从黑色的厚重的遮阳窗帘里穿透进来,耀眼。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房间里散乱着女人的文胸、内裤。衬衫、窄裙、高跟鞋,包。我的裤子,衬衫。没有我的内裤。我从不穿内裤。女人光着身子爬起来裹走了我身上仅有的棉被。她赤着脚踩在烟灰的地毯上寻找她的衣物。她的身体轻瘦,能清晰的看见消瘦的锁骨。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她的胸部饱满,诱人;臀部紧俏,丰满。我吞咽口水,喉咙干涩,体内发胀,我又一次扑倒了她。短暂欢愉后,她起身,穿衣,背对着我。我看到了她腰后右侧拇指大小的图腾,娇艳、性感。似曾相识。
她走过来单腿跪着仰着头轻柔的亲吻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长出了细碎胡子的下巴,然后拥抱我。我能感觉到脉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的眼睛在我的手心里慌乱的眨动着。良久,她说,你该见见阳光了。转身去拉那块布满灰沉的黑色厚重窗帘。我瞬间闭上眼,阳光耀的眼睛生疼。然后我眯着眼看见大朵大朵的棉花糖般的云彩快速的掠过城市上空,我觉得恐慌。我说,把窗帘拉上吧,我不喜阳光。女人眼神黯淡,垂着眼,咬着唇。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可恨的人。二十五岁之前我是个善良,脆弱的孩子,懂得怜香惜玉。而今我内心坚如磐石。我不看她,对着黑暗说,不要爱上我,我不值得爱。她背转过去,肩膀颤抖着。我烦躁的从床头摸出一支烟,点着。吞吐着。
我本不愿如此,生活让我变得麻木。
她说,你以后少吸些,对你身体不好。我内心坚硬的石头竟慢慢撕裂,崩塌。
这样的话,除了我那年迈的母亲,话不多的父亲说过外,就再没人了。
我是个孤独的患者,游离于这个城市。除了尼古丁、酒精,游离于不同的女性躯体外,我似乎再也找不到出口了。
我想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想我要死了。死于一场疯狂的性爱,或是一场潜伏已久的酗酒。
9月20,若之的生日。
我想我以后是不会有孩子的。
她走了。
她忧伤的眼神以迅而不及的速度划破我日渐麻痹的灵魂。
我记起了她。
她腰后方拇指大般的图腾。
我叫彼岸。
二十八岁。夜晚在一个叫做life的酒吧跳舞。我依然每天紧张的盯着舞台前方吧台从左数第三个位置的那个男人。他依然每晚九点二十准时来,点一杯威士忌悠悠的饮着。偶尔会看向舞台,面容清秀。凌晨离去。一个人离去。
我已经好久没扮成侍者的模样从他身边经过了。
他始终不记得我。
我叫以生。二十六岁。夜晚九点二十准时进入一家叫做life的酒吧。我颓废了太久,有些习惯已渐入骨髓,但我想做些改变。
我知道舞台前方有一双温暖的眼神注视着我。眼神清澈。
我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