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届联合国气候大会（COP30）于2025年11月在巴西贝伦举办。摄影：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
本文约3900字，阅读约9分钟
就在第30届联合国气候大会（COP30）在巴西贝伦开幕之前的几周，《自然》（Nature）期刊上发表了一篇新研究。该研究显示，澳大利亚的热带雨林已经从“碳汇”变成了“碳源”——它们向大气中释放的二氧化碳，已经超过了自身吸收的量。研究团队对1971年~2019年的长期数据分析发现，自2000年左右起，这些雨林的木质生物量持续下降，树木死亡率显著上升。气候变化导致的高温、干旱和热带气旋频发，是造成这一转变的关键原因。科学家指出，死亡树木释放的碳排放并未被新生长的植被抵消，原因之一可能是土壤中关键养分（特别是磷）的不足。这一发现意味着，澳大利亚的森林正失去作为“地球碳仓库”的能力，也敲响了全球热带雨林可能接连“翻转”的警钟。
实际上，在正在进行中COP30上，一组关于亚马逊雨林的新数据引发了全球的震动。科学家发现，亚马逊东南部地区的这片被称为“地球之肺”的热带雨林，已经从吸收二氧化碳的“碳汇”，变成了持续排放二氧化碳的“碳源”。换句话说，它不再帮我们净化空气，反而成了排放者。这一变化意味着，一个关键的气候临界点已被跨越，影响可能远超预期。
这是气候COP首次在亚马逊雨林地带举办，所以，雨林保护和气候正义议题成为焦点。
毕竟，如果连森林都开始“排碳”，我们还能依靠什么来抵御气候危机呢？
▲上图：秘鲁洛雷托地区亚马逊盆地上游的雨林风貌。摄影：Shao（CC BY-SA 3.0）
其他地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多项卫星与现场观测显示，亚马逊部分区域的净碳通量已由负转为正，年净排放约10亿吨CO₂，主要来源于大规模砍伐和火灾。
2021年，一篇发表在权威科学期刊《自然》（Nature）上的研究使用包括机载测量在内的多种高精度监测技术，直接证实巴西东南部亚马逊地区已成为净碳源。研究发现，在2010~2018年期间，巴西亚马逊每年平均释放约10亿吨二氧化碳，其中火灾排放是主要的驱动因素。研究特别指出，受砍伐和气候胁迫影响更大的东部亚马逊是净碳源，而相对湿润且完整的西部亚马逊则仍处于碳平衡状态（即吸收和释放大致持平）。
2025年11月的联合国报告警示，森林碳汇的累计保护成果正受到气候危机的加速侵蚀，若不采取紧急措施，全球碳安全将面临更大风险。
（图文无关）森林、草原等区域的大规模火灾，会燃烧植被以及地表的枯枝落叶等有机物，过程中释放出巨量二氧化碳、甲烷等核心温室气体。2001~2023年间，全球森林野火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就激增了60%，仅2024~2025年度，全球野火排放的二氧化碳当量更是突破80亿吨。这些气体进入大气后，会增强温室效应，阻碍地球热量向外散发，进而直接推动全球气温上升。同时，火灾释放的黑碳还能吸收太阳辐射，进一步加剧变暖。摄影 ©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
亚马逊“失灵”?
亚马逊热带雨林，一直被看作是地球气候的“安全阀”。
这里的茂密森林靠光合作用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把它储存在树木、枝干和土壤里，相当于一个巨大的“碳仓库”。可以说，它就像地球的“肺”，帮助我们调节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减缓全球变暖的速度。
科学家估计，地球上的森林和海洋一起吸收了人类排放二氧化碳的大约一半，而亚马逊雨林贡献最大。它独自承担了全球陆地碳吸收的1/4左右，对维持气候平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旦这样的“碳仓库”受损或开始释放碳，就可能让气候问题变得更加棘手。
如今，这一平衡被打破，碳开始重新回到大气中，相当于地球在气候变暖的赛道上被迫“松开刹车”。大气中温室气体浓度升高，《巴黎协定》中“升温控制在1.5°C以内”的目标也变得更加困难。
更棘手的是，亚马逊森林不仅固碳，还主导着南美洲的水循环。
雨林中的树木，不断向大气输送水汽，形成被称为“飞行的河流”的巨大水汽流，这些水汽维持了南美洲大片地区的降雨。一旦森林退化，水汽流会减弱，气候平衡也随之被打乱。
说直白一些，我们可以想象：雨林里的那些大树，就像一个个不停工作的“抽水机”。它们把地底下的水吸上来、然后通过叶子又蒸发到空气里，形成了巨大的“水汽流”。科学家给这个水汽流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飞行的河流”。
正是这些“飞行的河流”一路向南，给南美洲很大一片区域送去了下雨需要的水分。一旦森林退化，水汽流会减弱，气候平衡也随之被打乱——如果森林被破坏了，这些“抽水机”少了，水汽自然就少了，那“飞行的河流”也跟着变弱了。这样一来，整个地区的气候平衡就被彻底打乱了，后果可想而知。
▲上图：南美洲地图。北大图书馆馆藏。摄影 ©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
农业与水资源，
处在隐形危机中
亚马逊碳汇功能的衰退，与森林砍伐和持续升温密切相关。森林减少，蒸腾作用减弱，空气中的水汽随之减少，降雨量也开始下降。
这种变化直接威胁到南美洲的农业。巴西南部、阿根廷和巴拉圭等地是全球重要的大豆和玉米产区，它们的农业几乎完全依赖来自亚马逊的水汽。一旦降雨不足或时序紊乱，产量会急剧下降，旱灾频率增加，最终影响全球粮食供应和价格。
干旱与高温，还会让大片森林逐渐退化成稀树草原。这种转变意味着森林固碳能力的丧失，也代表无数动植物失去栖息地，生物多样性损失几乎不可逆。
▲上图：亚马逊王莲（Victoria amazonica）原产于南美洲热带水域，主产区在亚马逊河流域。摄影 ©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
COP30的新思路——自然是“发展的资本”
眼下的气候变化趋势越来越明显，这次COP30会议的重点也转向了一个关键问题--怎么守住大自然的“碳仓库”。大家逐渐达成共识：森林和海洋不只是用来减排的工具，它们其实是国家发展的重要“家底”。
这种认识的转变意义重大。各国开始重新审视森林保护的重要性，把它与经济安全、水资源保障和区域气候稳定放在同一层面。
基于这一思路，此次COP会议提出两项行动：
一是建立“气候-自然工作流”，把遏制毁林和生态退化纳入气候谈判议程，明确自然固碳能力在实现气候目标中的地位；
二是解决资金来源问题。要让“森林国家”停止砍伐，必须提供现实的经济替代，否则保护难以持续。
巴西Salto Morato自然保护区 图源© 2015 João P. Burini, CC BY-SA 4.0
怎样让森林“更值钱”？
永久热带森林基金
这正是“永久热带森林基金”（Tropical Forests Forever Facility，简称TFFF）被提上日程的原因。
其实，这个基金的核心理念很直接：用资金奖励那些有效保护森林、减少毁林的国家。简而言之，就是“保护得好，就有回报”，让森林的存在在经济上更有价值。
据COP30官网报道，具体来说，TFFF由巴西主导设计，得到了刚果民主共和国、印尼、哥伦比亚、加纳、马来西亚、英国、德国、法国、阿联酋等多国的参与和贡献。这一机制的核心目标，是想要通过稳定、长期的资金支持，为保持森林完好状态的国家和社区提供经济回报，让保护森林成为一种有收益的选择。世界银行已确认担任基金的受托机构和临时管理方。
巴西已经率先承诺投入10亿美元，为基金注入首批资本。这一举动被视为一个积极的信号。下一步的关键在于，能否吸引更多国际资金加入，让TFFF成为长期、稳定的森林保护平台。
基金设计还强调“公正转型”原则，将部分资金直接投向当地社区和原住民。这些人群是森林的直接守护者，也是生态恢复的关键力量。只有让他们真正从保护中受益，保护行动才能持久有效。
根据巴西方面的介绍，TFFF将采用公共资金与私人资本结合的方式运作，计划筹集总额约1250亿美元，其中约250亿美元来自各国政府或公共机构，其余约1000亿美元则来自私人投资者。基金中特别规定，至少20%的资金将直接用于支持原住民和地方社区，这被认为是一次在气候融资中对基层守护者的重要倾斜。
巴西外长维埃拉表示，TFFF的架构体现了“热带国家有能力也有智慧管理自己的森林”，并通过平等治理机制让出资国与森林国共同决策。巴西原住民事务部长索尼娅·瓜贾贾拉则称，这一基金“首次以制度性方式承认原住民在森林保护中的核心作用”，并将20%的资金直接用于他们手中，是“历史性的公正”。
时间不多了
亚马逊碳汇的逆转，被认为是“大自然发出的明确信号”——生态系统的承受力正在逼近极限。要遏制危机，减少化石燃料排放远远不够，更紧迫的，是立即停止毁林。
科学家认为，虽然东南部部分区域已成为碳源，但若能在退化土地上大规模恢复森林，雨林仍有机会重新发挥固碳和调节水循环的作用。
归根结底，亚马逊的问题早已超出“环保”的范畴。它牵动着全球气候安全、粮食供应和经济稳定。COP30的讨论正是基于这种现实判断，试图用“让自然更有价值”的方式，在有限的时间窗口内，为地球的未来争取一线生机。
【参考资料】
https://cop30.br
https://www.sciencenews.org/article/australia-tropical-forests-co2-cop30
Carle, H., Bauman, D., Evans, M.N. et al. Aboveground biomass in Australian tropical forests now a net carbon source. Nature 646, 611–618 (2025). https://doi.org/10.1038/s41586-025-09497-8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86-025-09497-8.epdf
第30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UNFCCC COP30）定于2025年11月6日至21日在巴西贝伦举行，其中11月6日至7日将率先召开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峰会为后续谈判定调。世界各国领导人、科学家、非政府组织及民间社会代表将齐聚这一《巴黎协定》通过十周年的关键会议，共商应对气候变化的优先行动；此次大会聚焦核心议题，致力于推动全球气温升幅限制在1.5℃以内的相关努力，以弥合当前减排目标与温控需求间的缺口，也将推动各国提交面向2035年的新一轮国家自主贡献（NDC）方案，同时跟进COP29“巴库气候团结契约”中每年3000亿美元公共资金及1.3万亿美元气候融资承诺的落实进展，助力全球气候治理从“承诺”转向“行动”。
▼ 海潮天下·往期相关报道：
COP30在即，贝伦酒店告急！6000张床位紧急驰援，两艘巨型邮轮变身亚马逊“浮动外交官邸”
冰岛的第一只蚊子，可能改变的不只是气候
COP17主席国如何增进“里约三公约”协同增效？蒙古国自然环境与气候变化部长巴特·巴特尔在2025年世界自然保护大会上的对话
声明：本文为#COP30 系列观察。本文仅代表资讯，供读者参考，不代表平台观点。
文 | 沧溟
编辑 | 海潮君
时间 | 2025年11月19日
出品 | 海潮天下
海潮天下
「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致力于成为全球环境治理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先锋平台。我们以科学为锚点，深度解读生态系统的运行密码，追踪最新国际前沿研究，分享创新保护实践——从海洋到湿地，从深海基因库到气候智慧型农业，从濒危物种拯救到生态修复技术，从可持续渔业到BBNJ谈判，从塑料污染条约到减塑捡塑以及绿色金融政策…… 我们追求前沿、最新、有价值。这里是学术服务平台、资讯窗口。用专业守护生命网络，重塑人与自然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