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下葬那天,我见到了多年没见的表弟表妹。
几乎完全认不出来,近二十年时光的雕琢,表弟表妹们的相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走到大街上相遇,是断断不敢相认的。
小时候,每年过年的时候去姥姥家拜年,这些姨表姐弟们还常常在一起玩,脑子里也还依稀记得彼此儿时的模样。
慢慢的长大后,去姥姥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去也不会每次都能碰到。再后来,一个个成家生子,我也都是从妈妈那里知道他们的一点零碎的消息:你几姨家的谁谁又生了个闺女,谁谁不上学了,谁谁个子长很高了。
但这些只言片语很难拼凑成一个人现在的样子,我实在没办法在脑子里想象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二十年后的模样。
表亲相见,本都是差不多的年龄,却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寒暄过后,更多的是沉默。但因为是姥爷的葬礼,所以这种沉默也并不显得突兀。
沉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忆过往吗?那些记忆早就有些模糊不清了。聊聊这不见的一二十年?又似乎即使不说,大家也都彼此明白:上学的一直在上学,然后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没读大学的中学时便辍学,务农打工,然后也是结婚生子。
相似的家庭背景,不同的生活经历,相异的生活环境,我们似乎是在两条轨道上运行的列车,除了起点相同,路程偶有交叉,更多的时候,并没什么交集。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我们以前明明相识,亲如一家,从某方面来说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液,但是现在我们确是如此的陌生。
现在姥姥和姥爷都已过世,我们能聚在一起的机会恐怕很难再遇到。尤其像我,远离家乡,在南方工作生活,和亲戚间的走动本就极少。
同样的感觉,也来自曾经的同学,尤其是小学和初中同学,无论当时多么的熟络,关系多么亲密,一旦毕业后走上不同的道路,慢慢就失去了联系,慢慢地变成了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陌生人。
除了表亲,那天我还见到了很多我几乎从来都没见过的亲戚们,我们都因为姥爷而成为亲戚。
我姥爷兄弟六个,每个姥爷都有七八个孩子,每个孩子又都有两三个孩子。只前来戴孝的孝子,就有一百多人,院子白花花全是穿孝衣的男女,这还不算其他本家亲戚。
我们一起为姥爷的逝去伤心难过,痛哭流涕,我们不时的擦身而过,我们都坐在桌子上吃饭,我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我们却互不认识。
亲戚,只有来往频繁的才比较亲近。这些只为同一件事才聚到一起,平时各过各的亲戚,不管平时有多疏远,此时也都会变得格外的亲近起来。
亲戚嘛,可以相互帮衬,在关键时候出人出力,也会因为一些利益反目成仇,相爱相杀。但不管怎样,一旦失去了连接的纽带,比如共同的一位老辈亲人,关系就会逐渐淡起来。
但无论当初有多亲近,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慢慢的还是会渐渐疏远,直至彻底断了关系,亲戚也就真的变成了毫不相干的路人。
所以,所谓亲戚,无论初始时多么亲近,也不过一场有期限的缘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