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4年底我来到土耳其工作,所接触的土耳其人全部都是男性工作者。
挂在他们脸上那一层厚厚的黑布(络腮胡)压抑得让人窒息;但浓密卷翘又纤长的眼睫毛让人羡慕嫉妒又喜欢(有人甚至因为睫毛长度影响戴墨镜遮住视线还定期修剪.....)。这是他们脸上极为明显的特征。
刚来时,分配给我一起工作的新同事是一位高大魁梧,28岁左右,英语还不错的土耳其库尔德人:SeferKaya(赛凡尔)。
我好奇他那浓密眼睫毛的长度,让他坐在凳子上,闭上眼睛,专门拍他眼睫毛。他就是不闭眼,仰望着我,翻着眼睛:“你把我带到中国去,一百年之后,子子孙孙都会有这样的眼睫毛。”
“哈哈....!”他的风趣幽默把我们逗得开怀大笑。
—02—
和他一起工作没有多久,一天早上,刚上班,我正在全神贯注看电脑。
“你~~好~!”身后突如其来,蹦出一句变音变调生硬的母语问候,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转头傻傻地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哈哈!”看着他那张真诚但和语言及其不对称的鹰钩鼻,络腮胡脸,滑稽得我控制不住笑开了。
他好奇中国,想了解中国文化,有空闲时间的时候,总是要我教他中文,他问得最多的是中国乐器,而我又不懂,只好查百度后再告诉他。为了交流方便快捷。我教他下载微信,利用微信软件翻译聊天。
“你的眼睛会说话。”他这样告诉我。“
“咦!”这小子真会说话,国内我听见对我眼睛的赞美都是,好大,好漂亮。“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这么快他能略知一二?”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词又让我哭笑不得。
—03—
“甜心,早上好!”赛凡尔阳光灿烂出现在我面前,同时伸出手准备给我握手,“甜心?”让我目瞪口呆。我的脸立马沉了下来,自问自己:是不是我和他聊天多,认为我很随和,这太不尊重中国女性。这种暧昧的词语能够随意使用吗?
自我保护和民族精神,瞬间内心一下膨胀。我很不礼貌没有伸手和他握手问候。站起来离开电脑,他一脸的惊讶,尴尬的收回手转身。
一个上午没有理他,他在微信上面打问号,我也没有理睬。
午休时间,他拉着翻译员来问我: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对他不礼貌?
我让翻译告诉他,他对中国女性不礼貌,不尊重。
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又进一步对翻译说,“甜心”,在中国是一种亲昵称谓,是男女之间暧昧表达方式。
最后我还让翻译告诉他:平时他直呼我的名字,也是对我不尊重,应该喊老师。或者喊我姐姐。
翻译员看见我生气,连忙帮他解释:这是被西化的土耳其年轻人。文化差异,他们对女性很直观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说“我爱你”,他们眼里的爱有很多含义,亲情之爱,友爱,当然也有我们常规意义的异性之间的爱,但是他们说“我爱你”也可以理解成一种问候。他们会经常把“我爱你”挂在嘴边,时时刻刻让对方感受知道。
中国人的感情比较含蓄,表达方式也不同,老外感情比较外露,国情不同。
最后我还是请他以后不要这样喊我,他会意接受,并且歉意给我握手。
—04—
到土耳其大半年时间都没有出过厂区,每一天就听轰隆隆炮声和乒乒乓乓的打枪,直到宵禁解除,战乱暂时平息下来。中土双方领导同意,才允许我们进市区购买一些生活物品。
赛凡尔知道我们要下山,很热情对我说,他带我们逛街,而且要请我们吃烧烤(土耳其烧烤是全世界出名)。
西诺皮是土耳其东南部一个很小的边境城市,与伊拉克和叙利亚相邻。
9:00我们专车准时到达,赛凡尔已等候在那里。
那天,我穿了一条不到膝盖长的牛仔连衣裙,遮阳帽,墨镜,挎着背包。室友一件运动体恤和九分牛仔裤,还有一个男同事结伴。
他看见我,漏出惊讶的表情,我自以为是,平时看惯了我穿工作装,今天的焕然一新让他刮目相看,是欣赏吧,心里乐滋滋。
走在街上,蹲在街边,和在街上闲走的都是男人,看见我们都露出怪异的表情,偶尔遇见一两个女人都是穿着长袍,裹着头巾,漏出一张小脸,匆匆忙忙行走,几个小孩子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了两条街。
我们几乎成了整个小城的目光焦点。
我纳闷问室友:“这个城市没有女人吗?怎么街上都是男人?为什么人人都在看我们?”
“在这里我们是外国人嘛。”室友解释。
让我更不适应的是塞凡尔,见到我们后,完全没有平时上班时的幽默感。也不和我们介绍街道情况,而是默不作声,并且和我们保持几步的距离,感觉特别别扭。
随意进了几个衣服店,比中国差远了,再加上所到之处,都被那些赤裸裸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建议早点去吃烧烤。
—05—
塞凡尔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前面一大缺口,要跳下一个坡陡,赛凡尔居然直顾自己跳下就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目瞪口呆。
“什么男人呀!”,我咕噜。中国男人这些方面对女人可是相当照顾。庆幸一行的还有中国男人在,扶持我们下坡陡,待我们跨个缺口,看见赛凡尔已和我们拉开很长的距离。
跟着他走进烧烤店,没有看见一个女性。服务员奉上一杯红茶。赛凡尔点好菜,坐下来。
“怎么能穿成这样,这不是你们的国家。”今天第一次正眼看我,一起两小时,也第一次对我们说话。
瞬间我明白了他今天的异常。
“入乡随俗,我没有入你们乡呀!”我幽默的狡辩。
烧烤端上来,还有几盘菜。我们不知道什么菜,也不知道怎么吃,只见他只顾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土耳其男人应该从来不会照顾女人,中国的男人怎么也不可能这样对待身边一起进餐的女性。
我们跟着他的方法,拿上一块大面皮,夹上烤肉和那些盘中的生菜,酱色糊糊,紫色菜丝,奶酪,再卷起来,咬一口,差一点没有吐出来,好难吃,说不出的味道。
最后干脆打开卷,只叉烤肉来吃,味道还不错。
第二天上班,土方领导面带微笑,友善的提示我:“东方美女,请您以后上街,要穿长裤长袖。”我...........
我穿短裙上街成了厂里一大新闻。以至于我们领导通知开会,对我们女性出门的着装进行了一系列明文规定。
这是个民风相当保守的边境小城,事实上整个土耳其东部都处于这种状态。
“女性一般不出门,即便出门也要通通包裹起来。这样能让女性得到平等的社会地位,她们的心灵和道德将得到尊重以及认可,而不是通过美丽的容貌暴露出来获得一切。”塞凡尔给我这样留言。
—06—
去年底,他上班不和我握手问候,(土耳其见面礼)也不和中国其他女性握手。
“你有女朋友了吗?”我笑着问他。
“yes。”他有点不好意思。
穆斯林人的规定(因人而异),有了女朋友(妻子)后,不再愿意与其他女性有身体接触,除非是自己的亲人。
两个月前,他辞职离开这里,最后告别也没有和我们握手,只是挥挥手。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___ 米兰·昆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