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回湘,酷热如暑,烈日炎炎如火燎肤。
匆匆七日,亲情友情乡情,似陈年老酒,随着我的行程,一坛坛开启,甜美醇香,每一份情都浓厚得令我沉醉,更令我惭愧,只恨自己人微力弱,无以为报。
父母过世了二十来年,人世间最亲的长辈还有姨母姑母,两位老人都是我的血亲,珊玲能长大到今日一米多高、一百多斤之躯,从小所承恩泽难以言尽。每每回湘,总要登门看望二老,聊半日陈年旧事,絮絮叨叨中仿佛重回花石马家岭下的楼子屋。
长姐如母,长兄如父,现今他们都是奔七的白发老人,一句话说三五遍也可能转眼就忘。固守在自我世界里的老同志,执拗地谢绝我给他们添置的所谓时尚衣装,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让他们有些应接不暇。还好,姐姐姐夫身体都还算不错,冰箱里囤着的泡菜、剁椒、栀子花留待小妹回家解馋,餐桌上一盘盘美味,吃得我唇齿生香,抚慰了思乡之胃。
二姐瘦弱的脊背曾是我温暖的倚靠,如今她历经生活的重创,我却无能护她安稳。回湘几日,每夜抵足而眠,互诉日子里走过的疼与痛,心里止不住地为她痛与疼,庆幸她还有孝顺的儿子儿媳,有孙辈们承欢膝下。
子侄们都有了下一代接班人,称呼我为“小姨奶奶”的可依,与我背靠背比高矮,个头超出了我一片豆腐块高度。佳茗的钢琴弹得如行云流水,小书虫的知识储备已超出了她的体重。小佳诺说不清楚小姨奶奶的家在哪里,只知道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3岁小娃瞪大眼睛鼓着腮帮比划着说,要坐火车咣当咣当好久才能到小姨奶奶家。
10月2日,大姐二姐陪我去齐白石故里探访,姐夫亲自驾车掌方向盘。沿途稻田金黄,桔柚挂果,新农村既熟悉,又变得不是我童年时的景象。先去大杰寺,齐白石曾在此组建龙山诗社任社长;再去齐白石故居,停车的坪地是白石老人侄子家,交五元停车费时,与一老翁攀谈,得知老人家是齐白石五弟的第二个儿子,趁机合影,老人95岁高龄,有着与芝木匠一样大脸盘高鼻梁,长相很有齐氏特点;而后几经周折,探访到尹氏宗祠,仰视当年芝木匠的木雕作品,一百年前的历史定格在那个乡间的古老宗祠里。
国庆当天,红梅一声吆喝:珊玲回来了!14个相识于湘师校园的同学,欢聚于潭城。35年的情谊,已让我们成为后天的亲人。一番美酒美食觥筹交错,仍不尽兴,老夫聊发少年狂,38度高温下,昔日113班的男生女生,将市民之家的台阶作为合唱的舞台,作为撒欢纪实片的摄影棚,肆意地戏谑笑闹,简单的快乐,让一群年过半百、事业有成的大儿童,开心到了脚尖儿,笑得腮帮子肌肉发酸。走过大半辈子,我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恣意开怀大笑过。
快乐能让人上瘾,晓临25公岁,雪梅儿子21岁,两人生日相隔三天,为延续国庆节的狂欢,10月4日至6日,五辆车,十几个人,从湘潭到茶陵上坊——三大学士碑——茶场——东坑水库——皇雩仙——工农兵政府旧址——铁犀牛——云阳山——韶山,杀鸡烹羊,一路吃吃喝喝,肚子胀得滚圆,爬山夜跑都不足以消食。
一州形胜雄三楚,四相文章冠两朝。古城茶陵离湘潭200公里,我却是第一次踏上这片秀美山水。唐代以来,127名进士相继从这片古老的土地走了出去。毛泽东的第一个红色政府从这里诞生,古城文化、书院文化、宗祠文化,已成为茶陵地方文化的代名词。如今,古城墙用斑驳的层层红石,昭示着历经八百年的风雨沧桑,伫立在洣水河畔的铁犀牛,依然守卫着古城里的老街、古巷、民居、祠堂和一方乡民。
工农兵政府旧址在州衙路,一听地名也能猜想出来,这是一个有历史有故事的地方。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的州衙,几毁几立,是工农红军上井冈山的前站。古院规模大得超出我的想象,过照壁,依次是头门、仪门、戒石碑、大堂、二堂、三堂、廨舍、内宅,赫赫五进院落,两厢房舍俨然相对,占地1.8万平方米,建筑面积6000平米。青瓦白墙,圆柱方檩,斗拱飞虹,画栋溢彩,呈现徽派建筑风格的端庄、秀雅,散发的文化底蕴令我驻足惊叹。
雪梅策划的旅行,可圈可点可记录的美好实在太多,且待闲时我再一一录之。借用红梅的话:亲情,美食,香茶,清泉,甜果,醇酒,故事,骄阳,醉在茶陵,难忘韶山。
桂子尚未开放,长假不长,七日余额为零。明日寒露,昨夜气温骤降,金秋的桂花只能遗憾地在我梦里飘香了。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我拎上行囊,从一座城奔赴另一座城。世间尽是旅人,多少归家人重整行装,重做远行人。
关山难越,霜冷南北,人世匆匆,总是难免分离和聚散。幸还有前路可远行,也幸还有故乡可归程。
——211007珊玲草于返京的高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