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使劲的拍打着道路两旁杨树笔直的躯干,树梢上几片零星的已经泛黄的叶子撑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势,无奈地离开了依赖许久的枝头,在空中慢悠悠的盘旋几下,终于不情愿地融入到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小道上,了却了自己的一生。
然而,这小道上不只是多了那几片枯黄的叶子,顺着方向继续向前方看,还能隐约看到深深浅浅的一串脚印,因为下雨的缘故,有些印迹里已经被灌满了雨水,变得十分模糊,只能看到一点点的轮廓,这是他留下来的,那个要闯荡的少年。
他刚遭遇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面临辍学,不知因为是第一个挫折还是年龄尚小,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能想到的就是去村子里那棵大槐树底下,那也是他经常和同村伙伴嘻笑玩耍的地方,大槐树长在村子后面的那座土山脚下,听村里人说已经有一百余年了,因为时间悠久,村里的人时不时的会给树上面挂红绸缎,以表示尊重和祈求平安。而他现在正站在树底下,双手合十,虔诚望着树上红缎子的残骸,像是在祈祷着,周围的土山经过雨水的浸透,渐变成褐红色,将他包纳其中。
对着那棵槐树看了很久,他又把头稍微低了下,目光向下斜视,通过这个视角正好可以俯瞰到整个村子,一眼望去,房顶上红砖色的瓦片和青色瓦片层层叠叠,互相交映,街道上因为连日多雨,道路已经泥泞不堪,几乎看不到有行人的踪迹,这反而使的平日嘈杂热闹、烟火甚嚣的村庄现在倒有几分静谧祥和的感觉。
看着这千家万户,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家,家里的父母,以及父母得知自己要辍学的消息时的咆哮和愤怒,他潜意识里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两层的青瓦房,因为是老宅基,房顶比两边邻居家的的能宽少许,上面塑有三只白色的鸽子,既是一种装饰,也寓意着吉祥,这在村子里很是常见,房子后面是二层四扇深红色的窗户嵌套在雪白的墙壁里,是对称的,增加了几分美感,在往下看右侧边是一个耸立着的烟筒,整体呈柱状,里边用红砖堆砌,外边使用水泥黏合在一起,在烟筒的顶处插着一个铝制的圆筒,那是为了更方便的排烟气,他呆呆地望着这个青瓦房,望着自己的家,竭尽全力地想着家里现在的状况。
他记的他离开家时家里一团乱麻,爸爸蹲在台阶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正在气头上,妈妈在房子里一直保持沉默,不发一言,整个家就像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一句话都可能是一星火种,而这一切都归咎于他的辍学,所以他更是不敢说一句话,才想到跑到这树下来,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丝安静。
正当凝神注视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小飞",那正是他的小名,带着几分惊讶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接踵而来的是满脸惊鄂,因为这土山下的小路本来就蜿蜒曲折,尘土飞扬,在经过日积月累的雨水的冲刷,路上的两侧就留下了沟沟道道,专供雨水从上向下流淌,即使在不错的天气,走路如果不小心都可能会崴到脚,更何况如今这多雨之时,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边喊着他的小名一边慢慢地移步过来,他听出来那声音是妈妈的,就连忙一边附和着一边小跑过去。
离的越来越近,身影也越来越清楚,大雨急匆匆地冲击着一把黑色的尼龙绸布大伞,在上面化成涓涓细流顺着伞沿与下面的泥水交汇在一起,伞下的人弓着腰,踩着坑坑洼洼的湿泥黄土,步履维艰的向前走着,身后留下的脚印早已经被雨水注满,平日本来就算不上平整的小路此刻更是让人满目疮痍。终于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妈妈背着一个鼓鼓的黄麻色的口袋,那双短腰雨靴早已被被湿烂的黄泥覆盖,甚至连裤腿也没有幸免。
正当他想说话时,妈妈却抢先一步说了,我和你爸爸考虑了下,学校还是必须去,刚才我到别的学校买到了课本,就在麻袋里,你就收收性子,坚持学下来。他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看到那母亲肩上的袋子,弓着的腰以及泡在烂泥里的雨靴,又都咽了回去,"嗯"了一声,就接过母亲背上的麻袋抗在了自己的肩上,他年轻,有力气,但此时也觉得这袋书万分沉重,封印了他那颗渴望闯荡四方的心。
这个雨天,别人只是觉得秋雨一场,寒意来袭,对他却是一次悄无声息的成长,大树,雨靴,麻袋勾勒出的画面刻在了心里,占据了原来江湖的位置,他不是不在渴望了,只是懂得了自己眼前还有比江湖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