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苹儿(茵草芳菲)

清晨我散步生态通廊,经过一片树林时,突然隐约闻到甜甜的桂花香。我不由自主寻香而去,只见不远处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苍绿而茂盛,在枝桠间开满红彤彤的桂花。我有感于它的朴鼻香味,更惊叹它的颜色,这不是丹桂吗?我像发现宝贝似的手舞足蹈。同时,也为自己虽是生态通廊的常客,却错失每年盛开的丹桂飘香而遗憾。
此时,仿佛是谁在晨曦里轻轻呵了一口气,我整个周围便悄悄浮起一层蜜色的甜味。我情不自禁地拨开枝条,那香味像一条细软的绸带,先缠住我的发,又滑下肩颈,一路探进我的胸背,我整个身子被染得甜润。我才惊觉,八月深处,桂花正排着密密麻麻的队伍,在枝桠间仿佛点亮一盏盏金红、金黄的小灯,照亮着我,温暖着我。

我往前走到通廊一个出口,发现了更大一棵丹桂树。旁边,一个卖早点的妹子正把锅盖掀开,白雾裹着豆香撞进桂香里,竟像两位故人久别重逢,毫无隔阂地抱了个满怀。我停下脚步,仰头闻香。丹桂并不言语,只把满枝璎珞悄悄举过路边的小树,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帘子后面羞涩着张望。风一过,碎金簌簌落,在树底下铺出一方“桂花毯”。我踩上去,鞋底沾了香,便在地上印下一枚看不见的印章,这可是一枚专属于我秋天的私章。
此刻,太阳露出了笑脸,与通廊紧挨着的星湖小学传来了广播声,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做早操。此时此刻,桂香被阳光蒸得很轻,飘到操场上,依偎在每个孩子的身上。我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们踢腿弯腰。只觉得那桂香味正用极细小的手指,拨动我心里某根闲置已久的弦。弦音极轻,却震得眼眶微热——原来童年并未走远,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好像在空气里轻轻问我:“你曾记得当年捡桂花做香囊的自己吗?” 如今,我已迈入晚年,而常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奔跑、追逐、做操、踢球,也是一种晚年生活的享受。

我曾记得母亲把竹篮搁在院中,说要“接桂花”。那时,我屏息站着,任花朵自由落体。声音是听不见的,可我却分明感到:每一滴“嗒”都是秋的心跳,落在我额上,像温柔的吻。母亲笑我“痴”,却由着我站在花雨里。不一会儿,发梢、肩头、衣服上都沾了细蕊,我成了“桂花人”,回家,把满满桂香都带进了屋。母亲把新落的桂花摊在竹筛,用竹签轻轻挑去花梗,动作像给婴儿梳头那么小心翼翼。她说,“要酿一坛桂花蜜,等来年中秋开封,让日子也带点回甘”。
夜里,我独自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一边看路灯下的桂树,一边回忆与桂花点点滴滴的过往。只觉得,桂花香得更沉了,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已悄悄漫过城市的喧嚣。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在闪动,车流拉出长长的光带,一切似乎与这桂花香味无关,却又被它甜蜜、温柔地包裹着。我伸手,抓不住一缕风,却能捧回满掌的香。忽然明白:所谓“又到”,并非简单的轮回,而是岁月把去年的花瓣重新熨平,悄悄塞进你心扉,让你带着它继续往前走。它不言不语,却在你生命途经的每一个黑夜,替月亮为你点亮一小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