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期,总有一些与之相匹配的物什。
一个物什,总能唤起一段时期的回忆。
我家在偏远的小镇,学校在繁华的城市,期间相隔的没有山,没有水,有的只是纵横交错的马路。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由于家离学校远,每次上学都要乘坐公交。
209路公交车是镇上开往城里唯一的公交车,也是我每次去学校必定会乘坐的交通工具。
209是一辆满身淡紫色的小巴车,车前从顶端垂着两个竖直的倒车镜,就如同蚂蚁的触角一样,甚是可爱。
小镇上的中学只有初中,孩子们要是想要上高中,非要到城里去不可。这个时候209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对象,凡是要上高中的孩子,那必定是会乘坐209的。
每逢周五,209便会供不应求。学生们一放学便会飞奔汽车站,抢占回家的“先机”。乘坐209的学生数量极其庞大,若是慢行一步,可能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若是不幸没能得到站脚的地方,那么只能等30分钟后的另一场“血战”了。
你以为只有放学是209的高峰期吗?当然不是。
周日,那简直是与时间赛跑的黄金时间。
209可以让你一分钟当成一小时用,同样也可以让你一个小时当成一分钟用。但大多时候,它是让你崩溃的后者。
让209用前者对待的人通常是幸运的,刚到车站,209恰好停靠,付过钱,找个位置坐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而后者,眼睁睁地看着209在你眼前停靠,然后缓缓开走。然而不巧的是,你并没有上车,你与它可能只有十米二十米的距离,亦或是仅仅相隔了一条马路。
有时候你早早的出门,来到车站,等候着209的到来。然而,每辆到来的209都是满载,毫不留情面地经过你的身旁,只留下一阵阵尾气吹拂你的发梢。
兴许在你濒临崩溃的时候,209才迈着慵懒的步伐停靠在你的身边,等待你上车。
乘坐209的乘客大多是学生。
只有学生们都到学校里去了,209才能看起来和正常的公交车一样,愉悦地穿行在田野和城市之间。
乘坐209时,你会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有些让你感动,有些让你气愤,还有些显得乏味。
其中有一件至今令我记忆尤深的事情:
那天,天空很蓝,没有云彩。
我靠着窗边,透过玻璃看窗外快速向后飞过的田野,车速渐渐变缓,最终停了下来。
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青年拿着行李上了车,车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还有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小孩子面带微笑,声音清脆:“爸爸,你怎么还不下来?”
青年边付钱边回答着:“爸爸付完钱就下去,我让司机叔叔把这些东西带给姥姥。”
老人趁势抱起小孩,小孩笑眯眯地盯着敞开的车门,随后,又上来几位乘客。
车门慢慢关闭,原本乖巧待在老人怀中的孩子开始哭着大叫:“爸爸,你怎么不下来,车要开走了。”
青年透过车窗,温柔地说:“爸爸去给你买玩具,明天就回来了。你在家乖乖等着爸爸。”
小孩在老人怀里左右摇晃,大哭着:“爸爸,我不要玩具,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青年满脸歉意:“爸爸,明天真的会回来的,你在家乖乖的。”
209开走了,青年在车里回头看路旁那一老一少渐渐缩小的身影。直到209再次停靠,青年才转过头来,闭目养神。
那个孩子的哭声在我心中回荡,久久不能散去。在我看来这次分别不仅仅是小孩子在哭,他的父亲——那位健壮的青年也在哭。
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虽说已经不愁吃喝,基本生活得到保障。
但为之付出的却是成千上万个健壮青年不得不与亲人分离,背井离乡,独自外出打工,一个人扛起赚钱养家的重担,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横眉冷对、千夫所指的尴尬场面。
209有时让你气愤得恨不得灭了它,有时突如其来的感动又让你猝不及防。
209它不仅是一个公交车的代号,也是一个时代连接另一个时代的链条。
209它永远行驶同样的路线,看到的却是不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