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新采138：内则·全民养老图景

《论语》中，孔子多次提到“养老”问题。首先，子女有养老的责任——“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养老责任在身，就不要四处游历了。其次，要依据父母年龄，选择不同的养老方式——“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一喜，一则以惧。”再次，养老也是个社会问题，是所有仁人志士都应当承担起的社会责任。他讲自己的理想境界是——“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老者安之”——让老人能因为自己而安定、心安。

《礼记·内则》为我们描绘了具体的全民养老图景。

（一）原文

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凡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者使人受。五十异粻，六十宿肉，七十二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违寝，膳饮从于游可也。六十岁制，七十时制，八十月制，九十日修，唯绞、紟、衾、冒，死而后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从力政，六十不与服戎，七十不与宾客之事，八十齐丧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亲学，七十致政；凡自七十以上，唯衰麻为丧。凡三王养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瞽亦如之。凡父母在，子虽老不坐。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养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养老。殷人冔而祭，缟衣而养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

曾子曰：“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寝处，以其饮食忠养之。孝子之身终，终身也者，非终父母之身，终其身也。是故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于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凡养老，五帝宪，三王有乞言。五帝宪，养气体而不乞言，有善则记之为惇史。三王亦宪，既养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礼，皆有惇史。

（二）白话文试译

上述大部分文字在《礼记·王制》中都出现过。大抵《王制》突出的是邦国养老，《内则》强调的是世家养老。

关于全民养老，三王皆举行款待老人的庆典，有虞氏采用燕礼，夏后氏采用飨礼，殷人采用食礼。周人在略作调整的基础上兼而用之。在乡学设宴招待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在王国的小学设宴招待六十岁以上的人，在大学设宴招待七十岁以上的人，这种做法在各诸侯国中也通用。八十岁以后拜领君命时，只要跪下叩两次头就可以，盲人也是如此，但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让人代受君命。五十岁以上的人可以吃比较精细的粮食；对于六十岁以上的人要常备肉食，以防这个年龄段的人总感觉吃不饱；七十岁以上的人一般饿得快，所以每顿要为其准备两份食物；八十岁以上的人要吃珍美的食品；九十岁以上的人的住处，随手都可拿到吃的喝的，无论走到哪里，饮食都不离左右。人过了六十岁，子女们要以年为单位为其规划、准备、养护送终的丧葬用品；人到了七十岁时，子女们要以季度为单位为其规划、准备、养护送终的丧葬用品；人到了八十岁时，子女们要以月为单位为其规划、准备、养护送终的丧葬用品；人到了九十岁时，子女们要以日为单位为其规划、准备、养护送终的丧葬用品；只有绞、紟、衾、冒等物，是等人过世后才开始制作、准备的。

人到了五十岁以后，就开始逐渐地衰老；六十岁以后的人，如果没有肉食，就总是会感觉吃不饱；七十岁以后的人，如果没有贴身的丝帛，就总是感觉身体不暖和；八十岁以后的人，睡觉时如果没有人事先暖被，就会感觉睡得不暖和；到了九十岁往后，即使有人暖被，也是感觉不暖和。人到了五十岁，可以在家里拄杖行走；到了六十岁，可以在乡里拄杖行走；到了七十岁，可以在国都内拄杖行走；到了八十岁，可以拄杖上朝；而到了九十岁，如果天子有问题想要征询他的意见，就会派人去其住处询问，并要带上珍美的食物。到了七十岁，有官职的就可以不用在朝堂上等候了，八十岁以后，天子每个月都会派人来告问，九十岁以后，天子每天都会派人送食物。人到了五十岁，就不用服劳役，六十岁就不用服兵役，七十岁以后，就可以不用参与宾客间的应酬之事，八十岁以后，祭祀和丧葬之类的事都可以不用参与了。五十岁后受爵于朝，六十岁后受学不必备弟子礼，七十岁时就可以告老了，丧事时，只需要穿上丧服就可以了。八十岁以上的人，允许其家中有一子不用服劳役。九十岁以上的，允许其全家都不用服劳役。盲人等同老人待遇。父母在世，子女即便年老仍需侍立尽孝，不得安坐。三王养老，有虞氏在上庠设宴款待国老，在下庠设宴款待庶老。夏后氏在东序设宴款待国老，在西序设宴款待庶老。殷人在右学设宴款待国老，在左学设宴款待庶老。周人在东胶设宴款待国老，在虞庠设宴款待庶老，虞庠在国都的西郊。有虞氏的时候人们参加祭祀活动戴火冠，款待老人时着深色衣服。夏后氏的时候人们参加祭祀活动戴束冠，款待老人时穿宽大的宴饮衣服。殷人祭祀时戴“冔”冠，款待老人时穿素白色衣。周人祭祀时戴“冕”冠，款待老人时着玄衣。

曾子说：“孝子孝养父母，让父母心情愉悦，不违背父母的意愿，让父母耳目能多感受世间的美好，要妥善安排父母的饮食起居，以与父母年龄相匹配的饮食诚敬奉养。这种孝要终身践行，所谓的终身，指的是不因父母离世而终止，而是贯穿孝子的一生。因此，父母所珍，爱的物品，孝子也要珍爱；父母所敬重的人，孝子也要虔心敬重；父母生前豢养的犬马尚且应如此对待，更何况是人？”

古人奉养老人，五帝时重在保养老人的精气形体，三王时则有了听取老人建言的传统，五帝时注重保养精气形体而不有意求取老人建言，但会将老人自发的良言记录在专门的史册中。三王时也保养老人的精气形体，但会在养老之礼后特别请求老人建言，也会有意识地简化繁琐礼节，都记入史册。

纵观古人的全民养老图景，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按照年龄梯度，采取待遇递进的方式区别养老；二是天子、诸侯养国老以身示范，导引天下君子养庶老，分别在物质供给、政策优惠等方面，给养老事业以相应支持。三是突出养老中的“敬”字，给予老人特殊礼遇，在行为准则方面特别照顾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