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人生不能承载的忧郁

打工

林妙书是港大在读研究生。一天,她在公告栏看到一张招聘幼儿家庭教师的广告。工作时间是周末,待遇优厚。详情须待电话沟通后,如果雇主觉得有意向再约面谈。她想作为一个社会实践项目来亲身体验。导师说她的论文缺乏感知力和思想深度。在她过去平平常常的22年人生当中,未曾有过什么深刻的顿悟或觉察,也没有过什么人和事对她的智性有特别的启发。上大学以前,她因为性格内向,容易羞怯,特别羡慕那些开朗、大方、人缘好的同学。青春期的迷惘和困惑使得她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心里想着要研究人的社会属性。虽然她选择了社会学这个大课题作为自己探索的方向,但她并不确定自己将要致力于解决什么样的矛盾和问题,以及如何实现自己在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中的较高层级的追求。

林妙书拿出手机照着广告单上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对端传来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林妙书确定没有拨错电话并说明缘由后等待对方的回音。那人自我介绍说是雇主谭先生的助理,英文名Sam。他询问了她的基本情况,问她是否能够分配好工作时间,特别提醒她看护小孩需要精力高度集中。林妙书一一应承下来,说自己很有信心做好这份工作,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她还补充道自己寒暑假时都会帮忙照顾家里的侄儿、侄女,对于辅导小孩是有经验的。Sam听完她的自我介绍,感觉她是一个单纯本分、成绩优良的女大学生,便跟她约了周末面试的时间和地点。

林妙书回到宿舍,舍友Lily问她:

“Lisa,周末有萨兰老师的工作坊。你去不去?”

“我去不了。我有个重要的面试。”林妙书答。

“面试什么?”Lily好奇地问。

“幼儿家庭教师。”林妙书接着回答。

“你爸是央企国际部的职业经理人,为了照顾你特意调到香港工作,你妈是内地分公司的一方大员,你还用得着打工?莫不成这是你们家教的一部分?”Lily更加诧异了。林爸爸请她和妙书一起吃过两次饭。她对妙书的家庭情况有一点点了解。

“跟家教没关系啦。是社会教育。我想出象牙塔在社会大学接受教育。再者,我爸妈都是拿工资的好吗?我得靠自己养活自己。”林妙书解释道。

“你敢说你是自己养活自己?”Lily调侃道。

“迟早!尽快!”林妙书不服气地争辩。

Sam约林妙书周六上午10点在中环的一家咖啡厅一起吃早饭。林妙书9点刚过便出了校门,乘坐巴士去中环。她大约提前十分钟坐到了Sam预订的位置,心里怀着将与陌生人交谈的些许期待和紧张。餐厅基本坐满了客人。Sam订的位置靠窗,林妙书双收交叠搁在桌上,姿态端正地看着窗外。

“一看就是学生阿。你好!我是Sam。”Sam顺势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年轻,是他给林妙书的第一印象。

“您好!我是林妙书。”她略微有些腼腆。

“不好意思,约你一起吃早餐。下午我要陪老板的两个孩子去骑马。早上我又不愿意起得太早。”Sam解释道。

“没关系。”林妙书应到。

“如果你聘上这份工作,以后就由你陪伴孩子们了。顺便说一下,我是老板的生活助理。”Sam补充说。

“我不会骑马。”林妙书兀自说到。

“有专业教练。你只是在旁陪伴和照料。如果我有时间也会同去。”Sam笑了。

“不好意思。您刚刚说到两个孩子?”林妙书问道。

服务员给他们各上了一份英式早餐。

“是的,两个男孩。他们是双胞胎。”Sam回答。

“您为什么不找专业的幼儿教师呢?”林妙书心里有些诧异。

“找过几个。两个小鬼不喜欢。”Sam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林妙书顿觉压力很大。但她的意愿并没有退却。

“你学什么专业呢?”Sam问。

“社会科学。”林妙书回答。

“嗯。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或许他们会喜欢年轻有活力的看护人。他们就挺喜欢我的。不过他们缺少母亲的陪伴,所以我想请一位女性看护人会更好。也不是说你多多少少要扮演母亲的角色,在这方面你又没什么经验。对吧?只是从女性的角度去关心和陪伴两个孩子。这个要求其实蛮高的。现在,很多情况下,你可以花钱请人办事,但要花钱买别人的关心和爱护就不那么容易。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Sam缓缓道来。

“他们俩平时课业挺重的,你就是周末陪他们两个上午。不需要特别教他们什么。健康、平安、有趣味就是全部的要求。你们的饮食有专人照顾。合理的需要都能满足。”他接着说。

听到这里,林妙书基本明白了这份工作的职责所在。她点了点头表示Get到重点了。

“两周试用期。”Sam说明。

“好。”林妙书应答。

林妙书和Sam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完成了本次沟通。Sam给了林妙书一个正式上班的地址,说下周六早上会在那里等她。

助教室的对话

林妙书因为周末有了工作,所以为了完成论文平日里花很多时间泡在图书馆。跟舍友Lily只有睡前的一点时间躺在床上聊天。

“你的面试还顺利吗?”Lily问。

“嗯。算是通过了。”林妙书回答。

“还有两个月的试用期。”她补充道。

“会耽误你的课业吗?毕竟还有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我猜你应该会继续读博的吧。”Lily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这份工作是否值得花时间。

“我想通过社会实践获得一些书本以外的知识,或者说阅历。”林妙书诚恳地回答。

其实她也没有想得太深太透。陪伴两个孩子玩耍能给她带来什么感悟,她又能从中获得什么成长。

“今天我去请教吴半夜,他问你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Lily想起来。

“重新拟了大纲。正在收集资料,夯实论据。”林妙书答道。

“他让你抽空去他办公室。”Lily补充。

吴半夜是男同学们给这一学期调来的助教吴若岑起的绰号。吴若曾本科就在港大念的,后来去耶鲁大学深造,获得博士学位后又回来港大工作。

午饭时,林妙书接到吴若岑的电话。

“你的研究报告写出来了吗?”电话那头吴若岑问道。

“还没有呢。”林妙书回答。

“要不要讨论一下。”他提议。

“嗯。您什么时候有空呢?”林妙书心怀感激地询问,她感觉这位助教与先前那两位不同,比较乐于助人。

“我现在研究室,你方便的话就过来吧。”吴若岑回答。

“好的。我正在食堂吃饭,稍后到。”林妙书解释道。

“不急,你慢慢吃。我一直在这里。”对方语气平和地说。

话虽如此,林妙书赶紧吃了几口,收了餐盘,径直走向助教研究室所在的建筑。

办公室的门开着。她轻轻扣了两下,叫了一声:“吴森”。

吴若岑从座位上回过头来,招手示意她进去。

吴若岑担任助教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进助教研究室。他喜欢揪着男生帮教授干杂活。把他们当师弟训导。虽不用拿出教师的威严,但也没有人敢反抗,因为论文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手上。再麻烦的事情也没有人敢不从,反抗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况吴若岑还经常请他们喝酒安慰他们。

“坐。喝咖啡吗?”吴若岑起身用左手往旁边的位置上比划了一个请坐的姿势,微笑着问道。

“好。”林妙书感觉他的态度特别真诚,所以完全没有客气的反应。

“你喝espresso还是花式?”他走向另一张桌子前问道。

“花式。卡布奇诺可以吗?”林妙书对于他的问题感到意外。

“当然。”他站定后侧过头来看着她微笑道。

这样地独处让林妙书注意到吴若岑白皙的面庞和优雅的举止。一时竟觉得他的眼眉唇鼻与唐顿庄园里的大表哥有几分相似。

“你写的什么课题?”他一边看似专注地冲咖啡一边问道。

“关于休谟的情感主义道德观。”她抬起头来看向他,发现他正在操作一台精致小巧的全自动咖啡机。

“为什么选择他呢?”他问这个问题时,她正兴趣盎然地看着他打奶泡,拉花。

“他对于一种心灵,一种品性的描述吸引着我。我认为他的描述跟佛陀的六度波罗蜜以及霍金斯的能量层级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她顺着他的节奏沉静地答道。

咖啡的香气氤氲在这一方以白色作为主色调的空间。她突然觉得如果有几支腊梅的沁人心脾的暗香就更能衬托他的气质了。

“休谟也是我崇尚的人。他在人类的天性的弱点所允许的范围内,接近一个理想的、全智全德的人。”他一手拿着做好的咖啡潇洒地走过来递到她手中。

林妙书尚未来得及起身,只顾着稳稳地接住杯子托盘,方才看到一片精美的叶子浮在奶泡里,由衷赞叹道:“你拉的花好漂亮。”

吴若岑已坐回他的可旋转的圈手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回以一个礼貌地微笑。

杯子好轻。她左手捏住杯碟,右手拿住杯耳准备浅尝一口时,留意到这幅青花骨瓷咖啡杯的精致,补充赞道:“咖啡杯也好精致。”说罢细酌一口。

待她要将杯子轻轻放到桌面上时,抬起眼来正与他四目相对。在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角度下看他,林妙书发觉他长得十分干净、俊秀。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待回过神来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两手捧着咖啡杯,脚下稍一用力将自己坐的转椅推离了他的磁场中心,并顺势将杯子搁在桌面上。

这一举动并未逃过他的觉察,如同在他心里投入一粒小石子一般,在涟漪荡开的瞬间同时生出两股念头,一是逼近过去,紧追不放;二是泰然不动,镇定自若。他本能地选择了后者。或者用康德的超感官理论来说是在他听到无上命令之后做出的自由选择。

空气突然安静,能听到他们不约而同转动椅子的声音,接着他们又各自拿起杯子吮了一小口,那么轻微,那么矜持。

“你思考得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吴若岑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妙书似喃喃自语:“我的一边是圣山,一边是深渊。当我仰视圣山的时候,目眩神迷,不可自拔;当我懒散下来,却宁愿脚下软滑,落入深渊。持续的兴奋对我来说不可想象,也难以承受,然而我又不甘心就此堕落,放弃心灵的追求。对我来说,做人好难。我感觉自己的烦恼尤其多。”

吴若岑聆听着林妙书的自白,自深深处回应道:“如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中描述,选择了一条荒芜的路,经历痛苦、磨难,旅途中不断回想起那条未选择的路。”静默片刻之后,似头顶理性的光环,他再度回应她说:“我读得最多的哲学家是康德。他明了理性认知的有限性,却仍然孜孜以求至高无上的宇宙秩序赋予人类选择的自由。我喜欢这样的生存状态。同样,你的每一次自我救赎,就是思辨,它帮助你获得新的认知和意识境界。换言之,烦恼即菩提。”

自从进入这个空间,林妙书就有一种催眠般的通透感,此刻不知不觉地说出了肺腑之言。待她意识到时,自己也感到惊讶。

“读过《五种伦理学理论吗》?”吴若岑问林妙书。

“还没有。”她答。

“可以作为参考书看看。我找来给你。”他说。

“好的。谢谢吴森。”她答。

他再次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记得下周要交。”她离开前他不威自严地叮嘱道。

吴若岑在他的单身公寓里喝着餐前酒,他喜欢苦艾酒的味道。想起林妙书在他靠近那一瞬间的反应,想起她冥思般的自白,他感觉自己喜欢她,但是否到爱的程度还不确定。对他来说,爱情一定要是美好的。正所谓明月清风与谁同坐?月之下、雪之朝、花之下,情侣二人悠然闲谈,举杯小饮,乘清兴,发雅趣…想着,想着,他拿起手机订了下个月去京都看红叶的行程。

林妙书盘腿坐在宿舍的床上,双手捧着一本打开的书。出神地盯着其中一页,无意间叹了一口气。Lily旁观了许久,感觉这孩子应该是陷入了感情问题,打趣地说了一句:

“如果你恋爱也像学习那么投入,就真的要考察清楚对方值不值得了。否则我怕你大半生都搭进去。”

“现在还没有。我跟他距离很远,就算我想,他也还没有向我抛出橄榄枝。不过,我也不敢想,是恐高的感觉。我觉得我对他崇拜的情愫占主导地位吧。他有我向往的能力,不拖泥带水,清晰而果断。”林妙书惆怅地说。Lily听出来这孩子当真了,于是也一本正经地帮她分析起来:

“你说的这些品质是历练出来的。我们的成长环境比较单纯,所以比起他来还像个蒙昧混沌的小孩。不过你的理想是很明确的阿。”

“嗯。但我不知道能为社会做出什么贡献。我现在只是乐于在知识之海泛舟、游泳。”林妙书继续惆怅着。

“想必是因为即将研究生毕业,你又站在了选择的路口。所有才生出这许多迷津来。”Lily说。

“反正你已经决定读博了,几年下来又会有许多收获,增长许多智慧。我则会进入社会大学继续深造。”Lily补充道。

两个人聊了一阵便躺下睡了。

海景公寓

周六一早,林妙书按照Sam给的地址来到一处相当高档的公寓大楼,她按响了视频门铃。Sam出现在屏幕里跟她打了招呼并帮她开了门。进了电梯后她找到了顶层的按钮,手指按下40。电梯速度很快但很平稳。顶层只有一户,林妙书再次摁响了视频门铃。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帮她开了门,并礼貌地向她问好:“Miss林,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您可以叫我张嫂。”对方自我介绍道。“张嫂,您好!我是林妙书。您可以叫我Lisa。以后请多关照。”林妙书礼貌地回答。

跟着张嫂走过门廊,她看到Sam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正等着她。在Sam起身向她表示欢迎的瞬间,她被房间里过于充足的光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并惊叹于透过左侧和正前方两面玻璃幕墙看到的海景和更远处划过天际线的建筑群。天呐!不可谓不壮观,真的很美。Sam也不着急打扰她,反而抄着手微笑着静待她回神。

她恍惚中说了一句:“Hi!Sam。”

Sam点头回应道:“Hi!Lisa。”并伸出手来请她坐到左面的单人沙发上,正好对着侧面的玻璃幕墙。

“好漂亮的风景。”她仍在陶然欣赏。

“是吖。你喝点什么?”Sam很绅士地等待着她回归正题,微笑地问。

“可以的话,咖啡。谢谢!”她率性地回答。在她并不懂得如何拿捏的场景,她还不会迟疑和客套。

“早上喝拿铁好吗?Jim,请给我们来两杯拿铁。”Sam见她点头同意,便接着对另一个房间的什么人说道。

“孩子们呢?请教你我应当怎样开始今天的工作呢?”林妙书终于专注地投入到与Sam的对话中来。

“两个孩子用过早饭在隔壁房间玩儿。”Sam答道,见她端坐着已做好谈话的准备便切入正题:“这里布满了视频监控,能够自动触发报警。楼下有4个保镖。张嫂是这里的管家,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Jim是这里的厨师。张嫂和Jim在完成手头的工作后会在楼下待命。房间里有直达电梯。到顶层的所有电梯都有智能安保系统,待会儿我帮您把个人信息录入进去。”Sam表情轻松的说完这些话。

林妙书却讶异到了极点。4个保镖?她感觉自己不是受雇的家庭教师,而是移动的秘密金库守护人。

“这些都不重要,你的工作就是陪伴和看护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Sam见她惊呆了,觉得强调一下工作的本质和核心内容会有助于她镇静下来。

“户外活动可以吗?”林妙书问道,她担心人身自由会受到限制,活动路线也要固定和相对封闭。

“可以。提前把计划发给我,我来安排。”Sam仍然希望减轻她的思想包袱。

如果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并根据与两个孩子的互动情况来调整陪伴方式,那就会更好发挥一些,她这么想着。

“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他们。”说罢,Sam起身邀请林妙书跟他一起。

客厅的玻璃幕墙比会客室更加壮观,是一扇角度很大的弧形。林妙书用目光搜寻到两个孩子正趴在她右手面的地毯上,带着VR头盔玩儿游戏。Sam走过去示意他们停下来。两个小男孩取下头盔,先于Sam介绍之前仔细打量了林妙书一番。

“这是Lisa,你们的家庭教师,负责在周末陪伴你们。”Sam对他们说。

“Hi,Lisa。”两个小男孩一前一后跟林妙书打了招呼,看似兴趣不高。

Sam指着靠近他的那个男孩说:“这是哥哥Peter。”然后指着靠近林妙书的男孩说:“这是弟弟Nick。”

“Hi,Peter。Hi,Nick。很高兴认识你们。”林妙书跟他们打招呼时,心里在想他们应该是异卵双胞胎,兄弟俩的相貌完全不会让人混淆。

这时Sam突然说:“是这样的,Lily,我这会儿赶着去帮老板办事。Peter和Nick就交给你照顾了。”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这倒让林妙书感到措手不及。哈?这就上岗了。

看见Sam离开,两个孩子又继续带上头盔玩游戏。这让林妙书好生尴尬。打断他们,强行介入,必然会惹人生厌。听之由之,放任不管又觉得对不起雇主的薪酬和托付。她在犯难之下,还是选择了先缓一缓。于是便拿出包里的书在地毯上打起座来阅读。在两个章节的间隙,她又开始思忖应当如何与这两个孩子相处。

大约过了半小时,两个孩子许是累了,自己停下来。Peter靠近林妙书问她在读什么,林妙书告诉他自己在读伦理学的书籍。Nick接着问什么是伦理学。

林妙书回答:“是关于道德的学问。”两个小朋友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

Peter转而问道:“你不是来陪我们的吗?”

“是吖。”林妙书回答。

“那你打算做些什么?”Peter接着问。

林妙书想了想,想到手中的书,对Peter说:“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兄弟俩不置可否。

“给你们讲山海经的故事。可好?”林妙书接着说。

“山海经是什么?”Nick问。

“山海经是一部年代久远的传奇书籍。其中记录了很多上古时代奇异的动植物和神话传说。”林妙书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山海经》,经常看得浮想联翩不可自拔,对书中的许多记载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对神神怪怪什么的一直都兴趣浓厚。

“跟神奇动物一样有趣吗?”Nick似乎产生了兴趣。

神奇动物?没看过。“一定比那个还有趣。”林妙书断定。从小她脑子里就有许多奇思妙想,讲故事是她的强项,她绘声绘色描述书中那些奇珍异兽,两个孩子听得很入神。

“很想看看九条尾巴、四只耳朵、眼睛生在背上的野兽是什么样子,还有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六条腿三只翅膀的鸟。”Peter说。

“我也想看看样子像马,脑袋是白色的,斑纹像老虎,尾巴是红色的野兽。”Nick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强烈的愿望。

林妙书答应下次带画册给他们看。

张姐打电话来说用点心的时候到了。约么过了5分钟,jim端着一个比较大的长方形托盘,里面盛着鲜美的水果和点心,以及咖啡、茶和果汁进来了。

林妙书询问两个孩子的喜好,分别帮他们盛了水果和点心,又倒了些果汁。自己不觉得饿,正打算坐在一旁,但两个孩子央着她继续讲《山海经》的故事,她索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Nick给她递了一块酥皮点心说:“这个好吃。”她咬了一口,是肉桂苹果派,皮很酥馅很软,特别好吃。她完全融入茶话会的气氛中,接着跟他们讲精卫填海和夸父逐日的故事。两个孩子对精卫为什么要填海,夸父为什么要逐日感到疑惑。

林妙书回答:“人类虽然能力有限但是征服自然的愿望一直没有停止,而且随着几千年文明的积累,科学技术发展到现代已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有了空调可以冬暖夏凉,有了飞机可以日行千里,有了火箭和宇宙飞船,可以登录月球、探索外太空。但是人类征服自然的过程中,也因过度取用自然资源,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自然环境。所以,现在环境保护与科学发展同样重要。”不知不觉吧嗒吧嗒说了一堆。她在想,既然孩子们对故事感兴趣,那以后还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形体故事、舞台剧什么的。反正Sam说任何需求都可以满足,那么准备道具也不在话下吧。

用过点心后,林妙书应孩子们的要求陪他们一起看《神奇动物》。电影上映的时候,Sam陪他们去电影院看过。林妙书是第一次看。家庭影院的效果超震撼。因为食材新鲜,口感也很讲究,Jim等到他们看完方才上了午饭。Jim先后给他们每个人各上了三道菜,第一道是面包配果蔬汤,面包绵软,淡盐口味。果蔬汤非常鲜香,口味清淡自然。第二道是煎烤和牛,入口即化,酱汁和带有花生、孜然口味的粉末都让人深信Jim一定有什么特调秘方。第三道是山药泥米饭,一团米饭浸在青绿色的透明汤汁里,口感咸香甘醇,入口的一瞬间像是置身竹林,风吹竹叶妙音如歌。饭后,Jim又上了甜点和水果。林妙书听张姐说她会照顾两个孩子睡午觉,下午Sam会送钢琴教师来教他们弹钢琴。

郊游

林妙书自己赶着回学校写论文。不过途中她去了一趟书店购买山海经的图册,顺道还买了《西游记》。地铁上她思考着明天上午的安排。想到孩子们学习任务还挺重的,既然雇主并没有规定自己要交给他们知识,那不如跟Sam商量带孩子们郊游好了。她查了一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明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她马上打电话给Sam说了自己的想法,Sam让她什么都不要准备,郊游所需要的东西他会安排好。不过除了Sam,还会有两个保镖随行。对于这一点林妙书并不感到意外。

林妙书回到学校径直去了图书馆。她习惯背个大包,里面有她需要的书、笔记本电脑、大大小小的本子和文具袋等。她拿出《五种伦理学理论》和笔记本电脑。吴若岑周一的时候就把书送到教室给她了,这一周她也基本通读并记录了重点,今天下午再针对存疑的部分找找其他相关的论著参详一番,论文也可定稿了。

吴若岑在图书馆里远远就看到林妙书,不过见她正在专注地翻阅书籍,不时地还认真做着笔记,又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自觉不便打扰她。其实他又在查找跟她的论文有关的书籍,甚至还拜托在耶鲁大学任职的朋友帮他找原版书,他在研究过程中会亲手整理出厚厚的一摞资料并编制成册。同时,他还在书市上搜罗休谟著作的第一版书,这是他想要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第二天果然天气晴好,林妙书和Sam约好9:00在中山公园门口集合。Sam非常准时,两个小朋友各自背着自己的书包,带着遮阳的帽子,很雀跃地跟林妙书打招呼。他们身旁站着两位带着墨镜、一言不发,年轻而又身材魁梧的男性。一行人到齐之后便往公园里的草坪走去。林妙书今天带了西游记来,待两个小朋友跑跑跳跳玩儿累了可以给他们讲讲孙悟空的故事。

巧合的是半路上他们碰到了吴若岑。林妙书远远看见他带着一个小男孩,两人有说有笑地像是在散步。看得出来小男孩十分活泼,因为他不停地交换着左右脚跳跃。待吴若岑注意到林妙书他们,反倒率先跟她打了招呼:“Hi!林妙书。”

“Hi!吴森。”林妙书不自然地笑道。

“这是我的侄子Howard。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他来这边玩儿球。”吴若岑大方地介绍说。

“嗯,阳光和煦,这样的天气特别适合郊游。”林妙书应景地回答,表情和姿态像是急欲与这叔侄俩擦肩而过,继续前行。然而,吴若岑仍然驻足并礼貌地看着她,似在静静等待她的一番介绍。这让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详细解释同行这三位男士、两个小孩与自己的关系,她连忙搪塞地说:这是Sam,这是Peter,这是Nick,那两位是Sam的朋友。这是我的老师Richard。”

吴若岑眼神里颇有几分意味地打量着Sam和两个小男孩,至于那两个戴墨镜的,他倒没怎么关注。少倾,他举起手来跟Sam和两个小男孩打招呼Say Hi。对方也礼貌地作出回应。

吴若岑又转向林妙书,对她说:“你今天穿这件干枯玫瑰色的衬衫很可爱。那天你穿的白色衬衫也很好看。”

林妙书一时脑子有些懵,但又不愿放弃一丝思考的线索。她想起来自己上次在吴若岑办公室正是穿着白衬衫。吴若岑的话在她心里产生了意味深长的生物化学反应。

双方说了再见,各自离开。

“你的老师人很靓阿。”Sam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评价道。

“嗯,也很Nice。”林妙书诚恳地补充道。

一整个上午,林妙书的心都不能专注于right here,right now。但她总归机械化地铺好了Sam准备的野餐垫、食物篮和餐具等,还特别努力地给两个孩子讲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故事。两个孩子对于林妙书心里翻腾的波澜当然毫不知情,听得全神贯注,兴起时还在草坪上学着孙悟空武如意金箍棒、翻几个筋斗。Sam对林妙书状态的微妙变化觉察无疑,不过除了在她铺排东西时绅士地提供帮助以外,其它时候都只是在旁不动声色。作为不相干的人他自然不会多嘴,作为年轻人他也不会以雇主代理的身份来打扰林妙书的心绪。毕竟阳光很好,空气清新,两个孩子玩儿得很开心。

周一,林妙书收到吴若岑的邮件。她的论文被退回了。

晚上室友Lily乐呵呵地对她说自己的论文通过了。林妙书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吴森把我的论文退回来了,还给我开了一页长长的参考书目。”

Lily心想:天呐,太悲催了。她完全能够体会论文被多次退回的压力和焦虑。在这样的状态下要读那么多书简直是折磨。“实在是一种煎熬!想吃什么好吃的,说吧,我给你买。”Lily安慰林妙书。不过,她了解林妙书,多改几次也确然是没有问题的,只会不断提高其论文的学术水平。因为她读书很快,很喜欢读书。

“你问问吴半夜什么时候有空,再去请教他吧。我建议你跟他好好约个时间,把问题谈透。”。Lily说道。

“吴森除了带我们这些学生,自己还有研究课题吧。”林妙书说出自己的顾虑。

“虽说教席只是解决生活保障的问题,做研究才是一个学者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但是他退回你的论文,应该是有想法要跟你切磋吧。”Lily分析道。

“他们为什么把吴森叫作吴半夜?”林妙书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因为他总是半夜找人喝酒聊天。”Lily回答。

“半夜聊天聊什么阿?”林妙书感到好奇。

“说是吹吹海风闲侃一些话题。有时候还是聊哲学问题。”Lily听男同学说起过。

“呃。他的爱好这么特别。”林妙书若有所思地说。

“我觉得吴半夜骨子里很酷呢。虽然我们作为他带的学生,偶尔能戏谑他,同他玩笑,他也愿意跟我们打成一片,但他的神情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像是在思考关于永恒的议题。”Lily说这番话时,是拿身边的男同学作为吴若岑的参照物。

“我也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的态度却是温和有礼。”林妙书想起在他办公室的那次交谈。

“听说他的经济条件不错,有自己的公寓。生活作风不算奢侈但品质很高,看他平日里的衣着,办公室的陈设,以及偶尔发的ins,完全就是低调沉稳又有实力的气质。”Lily说。

“他的ins…”林妙书也想关注他的ins,但她没有把话说下去。

“最近传闻你有一个特别富豪的男朋友。”Lily冷不丁地说道。“未曾听你提及,我也不好细问。是不是因为太忙了,所以你还没来得及说起他吖。”她打趣道。

林妙书惊讶于流言传播的范围和速度,辩解道:“哪有什么土豪男友阿。我那雇主想必倒是一个真正的富豪。”

“你见过他了吗?”Lily好奇地问。

“没有。我一直在跟他的助理接洽、合作。”林妙书回答。

两个人看时间已晚,不多会儿就洗洗睡了。

谭先生

第二天一早,吴若岑将他整理的资料册子拿到教室交给林妙书。林妙书看到吴若岑朝自己走过来,明显感到脸上烫呼呼的,心跳也急剧加速,不敢直视对方。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佯作从包里拿出书本和文具,直到吴若岑将资料放在她桌上叮嘱她参详,她也没敢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是态度恭敬地点点头,恳切地说着:“谢谢吴森!”

吴若岑却不着急离开,驻足定定地看着面色红润的林妙书,然后似笑非笑地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的论文打回去,你会生我气吗?”

林妙书双手拿起资料,面对着它目光却并未聚焦,用她本真的好学生语气悫然地回答:“您给我推荐了那么多好书。又督促我不得不读完。做学问功不唐捐。若是急功近利就不学这个了。”

吴若岑甚感孺子可教,欣慰地点点头方才离开。

这天中午和晚上,林妙书草草地填了填肚子,把时间都花在了图书馆用于阅览吴若岑给她的资料。这份资料对她来说很珍贵,是她的心爱之物,放进书包里和拿出来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翼翼。她还专程跑到便利店买了封皮来保护它。

用了两个晚上把这份资料细致地通读了一遍之后,她把所有想要跟吴若岑探讨的地方用标签纸轻手轻脚地标识出来。但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打电话跟他约时间。挣扎了许久也只是发了一条短信给他。结果对方几乎是秒回:

“好啊。周六下午来我家喝茶吧。我侄儿也会在,不过不会影响我们讨论问题。”

林妙书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喜出望外还是单纯地意外,迟疑了几秒回了一句:“好的。请问,我哪个时间前来求教您会比较方便呢?”

“下午三点吧。”吴若岑回复。

到了周五晚上,林妙书不得不仓促而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作为明天上午舞台剧导演的准备工作中。她请了Lily去当临时演员,Sam没有反对。道具都按她的要求准备好了。她要排演的剧目是《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片段。

周六一早,林妙书和Lily一起赶地铁去孩子们所在的公寓。Sam礼貌地在房间内的电梯口迎接林妙书和她的朋友。Lily对她所看到的景观的惊讶程度更胜于林妙书。她想象林妙书的雇主一定是一个超级富豪。带Lily参观完房间以后,Sam在客厅摆出他准备好的所有道具。林妙书也拿出自己打印好的剧本,分给在场的每一位演员。Sam是观众。

她们的表演形式主要是给道具们配音,每个人都要给好几个角色配音。配音演员要在角色出现时自己将道具摆放到正确的位置。她们商量好今天上午主要是熟悉台词和进入角色,明天上午才是正式的表演。

林妙书和Lily是在九点之前到达这里的,十点半Jim张姐准时将点心送上来了,时间过得毫无知觉。不过也该休息一下了。林妙书帮两个孩子斟了果汁,又根据他们各自的喜好把点心夹到他们面前的碟子里。然后跟Sam和Lily一起坐下来饮茶。Lily尝过美味的点心之后,站起来走到窗边继续欣赏远处的风景。“从这里能看到中环的摩天轮和维多利亚港的天星小轮”Lily浅饮了半口茶,面向远处说道。

张姐把餐具撤走之后,电梯铃声又响了一次。而后走进来一位五官俊郎、身材修长的男士。只见Sam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说了一声:“老板好!”两个孩子也都跑到男子跟前仰望着他,高兴地叫着:“daddy。daddy。”林妙书随同Sam站起来,立即明白了眼前这位便是雇主本尊。Lily也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刚进来的陌生男子。Sam给她们介绍:“这位便是老板,是Peter和Nick的父亲,谭先生。”接着为谭先生介绍了林妙书和她的朋友Lily。谭先生礼貌地招呼道:“林小姐好!Lily小姐好!我是谭奕硕。”林妙书微微躬身表示尊敬,并回应道“谭先生好!”Lily紧随其后也说了一句:“谭先生好!”

谭先生弄明白他们今天上午进行的活动后,提出来也想要参与其中。他对林妙书说:“我念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戏剧社,参演过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和《仲夏夜之梦》。算是有舞台经验。不会让导演太操心。”尼尔斯和尼尔斯父母的角色需要本人扮演,原本林妙书的安排是Lily演爸爸,她自己演妈妈,Peter演尼尔斯。谭奕硕加入后自然是由他来扮演尼尔斯的爸爸。两个小男孩特别开心。他同时提议由林妙书继续扮演尼尔斯的妈妈,Lily剩下的任务就全在于摆弄玩偶和给它们配音了。谭先生陪着小朋友们排练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因为午餐有约先离开了。已近12点,剩下的人也想要休息了。林妙书拿出山海经的画册送给孩子们阅览,两个小家伙感觉很开心也很新奇。午饭后,Sam送林妙书和Lily回学校的路上,Lily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谭奕硕,尽管她已猜到谭奕硕必定非常富有,但是查到的信息还是让她大跌眼镜,他是本地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的主要继承人,对于本地经济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力。Lily一边看一边哇哇的感叹,不明所以的林妙书问她什么情况,她却不咸不淡地咕噜了一句:“上面说他有1/4的希腊血统。” Sam接着她的话说:“他的祖母是一个希腊美人。希腊基因在第四代的Peter和Nick的外貌上倒不明显。Peter和Nick的母亲是一个韩国人,因意外怀孕。老板安排好她的生活起居以及最好的妇产医院让她生下他们,但一直没有跟她结婚。她陪伴孩子们长到两岁多一点的时候,还是选择回国了。” Lily唏嘘感叹了一番:“谭先生真是帅到没朋友,但又实在是太有钱,完全不担心交不到朋友。”林妙书想着下午要去吴若岑家里求教,竟出神地构思衣服的颜色如何搭配。上次在公园里碰到,他说她穿这个那个可爱的话,此时想起来脸还烫烫的。

他的公寓

林妙书回到宿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论文,换上一件粉紫色的纯棉外套,一条浅白色的裤子,拿上吴若岑给她的资料,便搭乘巴士去一家知名的点心铺子购买拜访礼。然后转乘另一趟大巴前往吴若岑家。吴若岑给的地址离学校不算远。一路上她的心情微微有些悸动,虽然望着窗外的街景,但眼神实未聚焦,全然不知看到了什么。因为吴若岑给的信息很详细,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家的房门。林妙书摁响第二下门铃的时候,吴若岑开了门。林妙书见他穿着粉蓝色的精细针织衫和一条同样是浅白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拖鞋,气质希迈儒雅。她微微躬身施礼说:“打扰了!吴森。”然后将手中的礼品袋提到胸前,腼腆地说:“这是我去梁记买的点心。”吴若岑接过林妙书手上的礼品袋,然后递给她一双事先准备好的浅灰色女士皮质拖鞋,声清色怿地回应道:“谢谢!”

吴若岑见林妙书背了一个大包,很想亲自帮她把鞋换上。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对她说:“把包给我吧。”林妙书听话地把包卸下来给他。果然很沉,他心里有些疼惜她,少倾才说:“朋友给我寄了尚好的青茶,回味甘芳清醇,想请你过来一起尝尝。”

林妙书心里特别愉悦,笑容闪耀地回应道:“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进屋以后,吴若岑帮林妙书把背包放到客厅一侧一张很大的极简风格的木质桌面上,然后请她入座于旁边的椅子。桌子后方有个冷餐操作台,操作台两侧分别有储物柜、储物架和酒柜,上面摆放着各色咖啡、茶的器具。林妙书注意到桌子中间搁着的一套素朴典雅的陶制茶器。吴若岑坐在林妙书旁边,一面对她说:“那我先烹茶。”一面起手将茶具摆放在自己的面前。林妙书应道:“好的。咦,您的小侄儿呢?”她想起吴若岑在短信里提到他的小侄儿今天也会在这里。“他在书房玩儿。”吴若岑回答。

林妙书看着吴若岑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摆弄着茶道器具,感觉他的存在让周围的空间都变得恬静美好。只是因为自己夹杂着情愫,所以不能全然的舒畅罢了。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手部动作,连他的侧脸也不敢久视,因为心脏会突突地跳起来。在她几乎出神发呆之时,吴若岑趁着煮水的空隙转过身来,用他那明澈通达的目光端端地看着她,问道:“聊聊你的论文吧。”

林妙书不由得端直上身,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做了标记的资料来与吴若岑探讨。她回答说:“噢。我完成了大部分。只是您借给我的资料,有好几处我对自己的理解存有疑惑,想向您请教。这对于我完成剩下的内容很有帮助。”

“我自己平日里读得最多的哲学家是康德。对于休谟的理解未必比你更加透彻。所以只能是与你讨论,起到一个发散思维的作用。你先说第一处疑点。”吴若岑自谦道。水开了,他继续冲茶。

“我的第一处疑惑在于’美德的唯一基础’”。

“休谟认为’公共效用甚至是社会性美德的唯一基础。’而’ 效用的心理基础则是诸如人道和仁爱等心理品质。’”吴若岑一边跟林妙书对话一边将茶倒入茶碗里递给林妙书。

“来,喝吧。小心烫。”林妙书不经意间接触到他的眼神,感觉特别温柔,似有一股微妙的电流经过全身。

随着交流的深入,林妙书逐渐放松下来。这时一直待在书房里的小男孩突然跑过来拉着吴若岑说:“舅舅,你说好要陪我去看寻梦环游记的,都已经上映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吖?”

吴若岑转过头来问林妙书:“一起去,好吗?”

林妙书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好生活化,难道她与他相识相知相处已久?

她愣了一下,原想今晚将论文定稿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男孩因为要求得到满足,欢喜地回到书房。

没过多久,小男孩又跑过来拉着吴若岑说:“舅舅,我想喝你做的绿色果汁。”

吴若岑想起来大概是冷落了小朋友。只好让林妙书先等一等,自己则去厨房忙了大概十来分钟。林妙书停下来跟小男孩聊天:“你好!我是林妙书。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好!我叫顾博予。家里人都叫我生生。”小男孩回答。

“生生,你刚才在书房里玩儿什么?”林妙书问小男孩。

“舅舅让我看绘本书。实际上我在他的电脑上看《狗狗巡逻队》。”小男孩回答。

“《狗狗巡逻队》是电影吗?”林妙书问。

“不是。是动画片,有很多集。‘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小男孩回答。

“你想跟我一起看吗?”小男孩问林妙书。

“好吖。但我不知道方不方便进你舅舅的书房呢。烦请你帮我问问他好吗?”林妙书诚恳地说。

小男孩高兴地跑到厨房,很快又跑了回来:“舅舅说好。”

于是林妙书起身跟着小男孩进了书房。

天呐!林妙书进门便看见满壁的藏书,以及地板上堆着的书垛。虽然林妙书在自己家里也积攒了好几柜子的书,但比起这个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咯。

“快来,姐姐。我们一起看。”小男孩热情地招呼着林妙书。

这时,吴若岑端着两杯绿色的果汁进来,他把吸管杯递给小男孩,猫脚杯递给林妙书,对她说:“尝尝我的黑暗料理。他喜欢。”吴若岑说话的时候,面带笑意,下巴微微朝小男孩的方向动了动。林妙书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温柔优雅。

“休息会吧。先喝果汁。”吴若岑说。他自己则回到客厅仔细翻看林妙书贴上标签的段落。

“好。”林妙书回答。

陪着小朋友看了一集《狗狗巡逻队》,林妙书才知道:“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是这部动画片的主角小男孩莱德的口头禅。她觉得《狗狗巡逻队》很好看,不过还是跟吴若岑讨论问题的机会更加难得。

于是,她跟小男孩说:“姐姐还有功课要做。先出去了。”然后顺便把两个空杯子拿出来清洗。

“我可以进厨房吗?”林妙书问吴若岑。

“可以,你随意。”吴若岑因为专注在看资料,也没细问林妙书需要什么。

待林妙书回来,他俩又继续刚才的讨论。

可是,小男孩又跑过来说:“舅舅,我饿了。想吃你做的云吞面线。”

大概那杯绿色果汁是帮助消化的吧。吴若岑看时间,已经过了4:30。误了小朋友吃点心的时间。他对小男孩说:“不好意思!我这就去煮,稍等一下,会很快的。”然后又转过头来对林妙书说:“不好意思。我去去就来。”

林妙书回答:“好的。”

吴若岑进了厨房。

小男孩对林妙书说:“姐姐,舅舅包的云吞最好吃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林妙书虽然感觉不好意思,但还是蛮有些期待那个味道。

“你经常跟着你舅舅吗?”林妙书问小男孩。

“嗯。周末我最喜欢来找舅舅玩儿。爸爸妈妈爱找朋友聚会,我不喜欢大人们的聚会。”小男孩回答。

“在舅舅这里很自由。他还会陪我去郊游或者去看电影。”小男孩接着说。

“不过他也不总是有空陪我。有些时候,妈妈说舅舅在做学问,妈妈不让我打扰舅舅。”小男孩有些不满地说。

约么有二十来分钟,吴若岑用木托盘端着三碗云吞面线过来了。他给小男孩放了一碗在对面的位置,在他和林妙书的位置各放了一碗,然后对林妙书说:“你尝尝。”

林妙书感觉此情此景甚是有趣。她站起身来礼貌而又笑容粲然地跟他道谢。她感觉能吃到他做的云吞面比吃这世上任何美食都要幸福。

她的笑容映在他的眼里清纯煜然。

正当小朋友问林妙书云吞是不是很好吃的时候,吴若岑接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姐,你们提前回来了……好,知道了。……我就不过去了。……嗯,待会见。”然后转过头来先后对林妙书说:“生生的爸妈这会儿过来接他。”林妙书点了点头。

他接着对小朋友说:“吃完舅舅陪你收拾东西。”

小朋友对爸妈的出现并不感到欢喜,嘟囔着嘴说:“不是还要陪我去看电影吗?”

吴若岑安抚他道:“改天陪你去看。舅舅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

叔侄俩说话的时候,碰巧Sam打电话来约林妙书和Lily明天上午九点一起吃早饭。林妙书在电话里说:“好。那明天见。”

待她挂上电话,吴若岑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俨然地说:“我下周起休假半个月。所以希望你的论文明天能顺利提交。不要让我在旅行的路上还惦记着你的论文,影响我看风景的心情哦。”

林妙书谨敬地应道:“好的。吴森。”

有可能的夜

待小男孩吃完面线,吴若岑陪他去里面的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林妙书将三人的碗拣去厨房洗干净放回架子上了。因为不确定厨房里挂着的哪一块布是用于抹桌子的,她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湿纸巾来代替。

吴若岑的电话再次响起,是小男孩的父母到了楼下。他给林妙书说明要送生生下楼去,便带着小男孩一起出门了。

吴若岑很快返还,见林妙书已将桌子收拾整洁,他对林妙书提议说:“晚上在我家做饭吧。约LISA过来一起。”

这两个人对于彼此的心意并不清楚,也没有急切地想要剖白的心思。或许在他们的思想意识中爱情最美好的形态便是柔声暖语,细水长流。

林妙书喜欢吴若岑的提议,吴若岑给Lily打电话。等Lily过来的时间,他们继续刚才的讨论。

Lily此前跟两个男同学一起来过,不过只把东西拿到楼下便回去了。没有上楼。家里已经没有女士拖鞋了,不过还有全新的男士拖鞋,吴若岑只好请Lily将就一下。

“你们俩坐。可以看看电视。今天的晚餐包在我身上。”吴若岑对两位女士说。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做一两个菜。可以吗?”林妙书客气地问。

“好吖。一起去厨房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各种东西的存放位置。”吴若岑兴趣盎然地答道。

“需要我也来帮忙吗?”Lily问道。

吴若岑看着林妙书,用眼神表示lady first。

林妙书回答说:“不用。别人在旁边我会感到紧张。”因为很少做菜,所以步骤不熟练,林妙书需要自己一边回想一边操作。但是她对做菜很有兴趣,一点不觉得麻烦和辛苦。

吴若岑开启了厨房的音响系统,他领会到林妙书的兴趣所在,想让她全然放松地享受其中。然后他对Lily说:“来帮我准备配菜吧。”

林妙书在中式灶台上做糖醋排骨,比较耗时。

Lily帮吴若岑洗菜。吴若岑在西式餐台同时做盐焗虾、烤牛扒和蘑菇汤。最后做了烤土豆和蔬菜沙拉。完成以后,他和Lily先回到餐厅等候林妙书。

Lily觉得晚餐非常美味,不管是中式菜肴还是西式菜肴,都让人胃口大开。三个人吃得很开心。边吃边聊了一些校园趣事。吃饭的时候,吴若岑坐在她和Lily对面。林妙书不敢看得太直接,但她其实着迷于吴若岑质征端和的笑容。Lily注意到林妙书用的碗碟式样与花色都与跟她和吴若岑用的不一样,虽然他们用的也是精致的骨瓷餐具,但是一套中的两副。而林妙书用的碗碟式样与花色别具一格,与她的气质相衬。Lily的发小在景德镇自己创业,Lily经常在她的朋友圈里看到与陶瓷有关的图文介绍。根据她的印象,林妙书用的这一副餐具应该是知名窑厂出品的订制单品。

晚饭后,林妙书提出来自己负责清洁餐厅和厨房。吴若岑以她不熟悉洗碗机的操作为由拒绝了。Lily帮着吴若岑把餐具拿进厨房说自己负责清洁灶台,留下林妙书独自收拾餐台、清扫餐厅。在厨房里Lily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Lisa的?”

吴若岑并不觉得突兀,淡定地答道:

“她来研究室找我谈论文的事的时候吧,有一个瞬间,心里起了反应。”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Lily接着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直觉她有一颗特别特别美好的灵魂。符合我的五观。”吴若岑回答。

“哦…哪五观?”Lily感觉很有趣。

“审美观,恋爱观,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吴若岑答道。

“那你的感觉又是在什么时候得到印证,生根发芽的呢?”Lily感到好奇。

“就在她完成这篇论文的过程中。我确信我和她骨子里都藏着炽热的感情,唯有相遇才能打开。”吴若岑认真地回答。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Lily关切地问。

“还没想好。感觉她在感情方面尤为稚嫩,我不想显得太莽撞。”吴若岑坦诚地答道。

待一切收拾停当后后,吴若岑点亮了休憩室里跟书籍一样分布在各处的香薰蜡烛,然后将林妙书和Lily请进来。这是他平常打坐、发呆的地方,偶尔也在这里饮茶、品酒、阅读、喝咖啡。今晚他用苏打水给两位女士特调了一点白葡萄酒,酸酸的淡淡的,像初恋的余味。自己则用柠檬水兑了一点龙舌兰,他喜欢苦中回甘的暗香。三人安静地以各自感觉舒适的姿态坐在垫子上。林妙书望着窗外,Lily借着烛光在看屋里的陈设,吴若岑时而看看杯中的酒时而看看林妙书。此刻的他心里想着她的特别,不像与她同龄的年轻人一般不拘礼束,倒让人对她愿恭而理敬的德貌印象深刻,与之交流而又不乏灵动淳耀、颖悟聪慧。跟他的初恋有些相像,却更生动许多。他感觉自己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如果她能回应他的目光甚至用眼神亦能沟通。此刻的她沉浸在洋甘菊混合木质香氛渲染的夜晚的静谧之中,她感觉他的家里处处浸透着他的气质,中睿外明、情素洁然。在她的世界里,他的存在就是她所有恋慕的归属,一如仰望星空的孩子,而在他的世界里,她却不敢冒失打扰、莽撞介入。她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明确的期待,十几年来她就是一个规规矩矩读书的小孩。此刻Lily的感觉很微妙,她知道吴半夜对林妙书的感觉,也知道林妙书对吴半夜的感觉。她有一点点嫉妒林妙书,但更多的是对友谊的珍惜,对这美好时光的珍惜。她在犹豫要不要聪明地找个借口离开,从他俩的二人世界里索性抽身。但以她对林妙书的了解,自己的存在应当能够调节她的紧张和木讷,既然这吴若岑特意请了她来照明,她便甘愿留下充当这二人的恋爱催化剂和爱神丘比特。她想,迟早林妙书会以自己的节奏迎向吴若岑的襟怀,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两人独处的时光来日方长。想到这里便安心许多。

一个海蓝色的貌似蓝牙音箱的东西吸引了Lily的目光,她起身走到放置这个物件的矮柜旁,拿起来把玩。Vifa Copenhagen 2.0,她用手机搜索查询,是一个丹麦品牌的蓝牙音箱。此时她脑海里正好有一首应景的音乐:

“……此时无声胜有声,如果让我开口只能说一句话,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如果让我选择,只能爱一个人,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于是,她继续查看这个玩意儿的操作说明,很快歌声便回荡在这个惬意的空间里。浪漫的情绪在空气中发酵,爱情的福祉她似乎也能感同身受。

回宿舍的路上,林妙书和Lily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和情怀中,几乎一言未发。

隔空的念想

周日上午,他们在海景公寓一起用过早饭后,便按照昨天商量好的角色分配演出了一场妙趣横生的儿童剧。谭奕硕吩咐Sam架好摄像机连花絮一起录了下来。Sam觉得谭奕硕和林妙书的表演颇有些意思。尤其是谭奕硕,他跟林妙书扮演夫妻倒像是适得其所。林妙书还显得比较青涩。大约11:30谭奕硕因为有商务约会,先离开了。Sam请Lily留下来帮他一个小忙。林妙书感觉他俩聊得颇为投契。她自己则赶着回学校完成论文,吴若岑的话犹在耳畔。

吴若岑休假的第一周,教授讲到了哈罗德▪加芬克尔的研究方法:“像关注重大事件一样关注平凡的日常生活。社会秩序的潜在规则建立在人们对不同情境的反应行为中,通过对日常互动的观察,我们就能看透社会秩序的机制”。林妙书特别喜欢在一个情境中观察自己关心的人,虽然有这样的习惯自己并不直觉,却通过这种方式加深了对对方的理解和认识。她联想到吴若岑骨子里的优雅,为此甚至有些意乱神迷。

周末,林妙书和Sam约好带小朋友们去海洋公园。Sam提议请Lily同行,Lily欣然接受。第二天一早,林妙书接到Sam的电话说是老板亲自来接两位女士,已在路上。林妙书和Lily感到意外,她们很快便准备好行装到楼下等着。谭奕硕开了一辆白色的奔驰越野驶来。他下车走到副驾驶座这一侧,以绅士的举动将车门打开,然后说:“请吧”。Lily会意自己开门坐进了后排座椅,将前排的位置留给林妙书。谭奕硕现出满意的微笑。路上谭奕硕问林妙书在港大的学业何时完成,未来如何考虑。林妙书说正在筹备去英国攻读博士学位的事情,时间就在明年秋天。Lily感觉自己这两天在桃花源里兜圈子。谭奕硕的车坐着虽然舒服,但气氛实在教人落寞,希望能快点见到Sam。谭奕硕却开得不疾不徐,从容有度,谈兴正浓:“我在英国读了6年书,游历了许多地方。现在也有很多的产业在那边需要经营。届时邀你同览英国的乡村风景。”他对林妙书说。林妙书不知如何应答,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脸上保持着礼貌地微笑。“您当时是在哪所学校读书呢?”林妙书试图岔开话题。“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谭奕硕回答。林妙书十分心仪这所专注于社会科学的享有卓越口碑的研究型大学。因为由衷地好奇,她接着问道:“您修的是哪个专业的课程呢?”“本科时双修了管理和经济学,研究生时攻读风险与金融硕士学位。”谭奕硕答道。林妙书心中不禁赞叹,他所攻读的研究生学位正是该校录取竞争最为激烈的专业。Lily心里更是惊为天人,怎可如此这般才貌双全、福慧俱备。“林小姐申请的是哪一所院校呢?”在林妙书遐思之时,谭奕硕问道。“圣安德鲁斯大学。”林妙书回答。“是一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令人神往的学校。”谭奕硕应道。Lily在想学霸与学霸的对话,自己果然不适合唐突冒昧。虽然扩大意义来说来她自己也是一个学霸。她已作为应届生考上香港特别行政区决策局作为一名政务职系人员,毕业后即将开始自己的公职生涯。

在海洋公园里,林妙书牵着Nick的手,谭奕硕牵着Peter的手,Sam和Lily时而在前,时而在后,相谈甚欢,尤其是Sam完全是领着工资谈恋爱。得到谭奕硕的首肯,Sam和Lily去玩儿了一些刺激的项目。谭奕硕和林妙书则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看海豚表演,坐摩天轮。林妙书想起小时候,每隔一两年,父母就会带着她去上海游玩,顺道看望在那里生活的干妈。干妈有个儿子,比她小几岁。两家人通常会一起去海洋馆、海昌公园或迪士尼乐园。她最喜欢海洋馆里那条长长的海底隧道。

在摩天轮里,林妙书除了稳住Nick的小小肩膀或是握着他的手,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之外,其它时候都在看着大海想着越洋去看红叶的吴若岑。“喜欢吗?林小姐。”谭奕硕问道。“什么?”林妙书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这里的风景。”谭奕硕似是而非地说。“嗯。喜欢。我喜欢摩天轮运行的节奏。缓缓地,虽然待在空中,却仍然觉得安详。”谭奕硕感觉和林妙书待在一起的时间,表盘的指针速度可能需要调到平常的十分之一。他能感知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心不在焉,恬淡疏朗地同他保持距离,却又总是让人意犹未尽。

从海洋乐园出来,他们去了一家知名的法餐厅。林妙书还是先帮两个小朋友切分好餐厅特制的可爱的牛肉小圆饼和配菜,然后才坐下来自己用餐。谭奕硕也调整自己的用餐节奏与林妙书保持同步。有一些需要保持新鲜口感的食材,是他特意为林妙书安排的,从产地到餐厅可谓马不停蹄地通过VIP物流送过来。他一面观察林妙书的表情和神态,一面跟她聊每一道菜的味道。因为吃货林妙书难掩满足的心情,所以总的来说,他相信自己的操作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吴若岑离开的第二周,教授讲到伊丽莎白贝克格恩斯海姆与其丈夫合著的《爱情的正常性混乱》:“维持一种愉快而亲密的关系,可能是一件困难而又辛苦的事情,但同时也很有诱惑。当爱情最终取得胜利时,它不得不面对各种挫折。人们因爱而结合,也因爱而分道扬镳。”教授说:他们追踪了那种改变我们个人生活行为方式的新社会秩序的发展,指出这一新秩序的一个主要特征是,“爱情、家庭以及个人自由之间的利益冲突”。“社会环境创造了个体,对个体而言,爱情成为赋予其生活意义的核心。”林妙书甚至开始想象跟吴若岑结婚的生活会是怎样,当人物从理想走进现实会面临怎样的挫折和考验呢。虽然她提醒自己这是幻想,却忍不住想入非非。

嫉妒的化身

周末,谭奕硕让Sam转达林妙书他会来接她带孩子们去骑马。林妙书感觉让老板来接自己上班十分不妥,她说什么也不答应,让Sam务必告知她集合地点,她自己乘车过去且一定准时。谭奕硕当然没有要征求林妙书意见的意思。第二天一早他便驾车来到林妙书的宿舍楼下,林妙书也已早早在此等候。他仍然下了车来赶在她前面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路上林妙书也无意使气氛变得尴尬僵持,所以他们还是聊了一些与孩子教育和家庭生活有关的话题。在这方面林妙书掌握的知识理论大过于实践,不过父母在她成长过程给予她平等的爱和持续关注,以及适度的自由和民主,对她成年后的生活习性、待人接物的社交态度,以及钻究学业的功夫毅力很有帮助。谭奕硕的家庭则由于父母经商早期的起伏跌宕和中后期的励精图治,而缺少亲子相处的时光和乐趣。倒是注重他们的能力培养,他和哥哥懂事和自立较早,如今已各自开拓了很大规模的事业。她建议林妙书也学骑马,林妙书本想婉拒,但两个孩子很希望林妙书能跟他们一起玩儿。不等林妙书说话,谭奕硕便带她去选购了骑士服,并安排了教练。教练大约给林妙书指导了半个来小时,谭奕硕觉得浪费时间就过来亲自教授她骑马需要掌握的技巧。待林妙书能在室内场地里平稳地骑上几圈,谭奕硕便让两位资深教练陪护他们骑到室外的草地和小树林里转悠。空气很好,欲雨未雨。谭奕硕与林妙书并排骑行,两个孩子在前面由教练陪护着。中午谭奕硕驾车载着她们到一家叫椿的日式料理店吃饭。这里的枯山水是一位日本大师设计的,侘寂的意境让人心静。作为餐具的陶器让她林妙书想到吴若岑,想到他时她的嘴角会轻微上扬。想到那一碗青茶的甘芳。想到那一晚洋甘菊与木调的香氛。

第二天上午,为了巩固林妙书新学的技能,谭奕硕又抽出时间载着她和孩子们一起去骑马。

吴若岑从图书馆出来,刚好看见林妙书从谭奕硕的车上下来。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失神。但他还是径直走过去把从东京带回来的礼物递到她的手中。吴若岑的眼神似乎从不拐弯,他直愣愣地看着林妙书,林妙书此时脸上已是红晕渲染,心里十分开心。这半月她已经有好几次沉浸于想念吴若岑的心情,这种想念是静谧的,让人安详的。此刻见到他尤其有一种欢欣感。

谭奕硕一眼便看出端倪,似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让他重新回到车内取了一个Cartier的礼品袋出来放到林妙书手上。然后不待林妙书有所反应便驾车而去。

吴若岑只是静静地看着谭奕硕方才的举动以及林妙书呆呆的表情。然后说了一声:“我先走了”,便与林妙书擦肩而过。

这种尴尬的情景林妙书不曾经历过。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差不多过了一刻钟才慢慢走向图书馆。一整个下午一页书也没有看进去,只管发呆,出神地发呆。

吴若岑从图书馆走到自己的研究室,从18岁到28岁这十年他在感情上有过深刻的经历,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也进行了很长一段艰苦的跋涉,他自信现在的自己是一个道理极通透极明白的人。但此刻却难免生出些自卑心来。他觉得自己脑子很不清醒。突然下起大雨来,窗户大开着,他清晰地听见窗外淅淅沥沥地雨声。他没有去关窗,而是蓦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楼下的花园里淋雨。他希望自己的苦恼能很快被傲岸深沉的性格和宇宙灵魂的大道理给压下去,从而保持高尚纯洁的尊严。他知爱情美好,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得来。

吴若岑就这样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3个小时,衣服完全湿透了他却浑然不觉。只要想到她会从他眼前转向别人的怀抱,他就快要疯掉了。尽管他曾想过像康德那样规律而自足地度过一生。但即便想要致力于哲学研究,他也不过是个市井哲人,终归还是不能跟大哲学家比拟。

林妙书趴在桌上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一个问题:“我想要做什么?”。一看窗外已经全黑了,表针指示现在是晚上九点一刻。她想回宿舍洗个澡,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但她睡不着,辗转反侧竟越发烦躁。再一看表已近凌晨一点。她想起来吴若岑喜欢约人半夜看海唠嗑。于是下决心发短信给他。她忐忑地摸索着手机,然后起身坐到桌前,胳臂支在桌面,一门心思地看着手机屏幕。今天的键盘似乎特别难用,在字斟句酌地反复输入和check了若干遍以后,她把母指放在发送键上,双手把手机举到下巴下面作祈祷状,闭上眼睛拇指摁了一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海边走走吗?”吴若岑没有回应。她的内心倍感煎熬。索性打开抽屉拿出吴若岑给她的礼物,拆掉淡雅的包装,里面是用盒子和纸绒细心保护的红叶和一个精美的陶制咖啡杯。她爱甚这份礼物,用食指腹轻轻抚摸那红叶的脉络和陶杯的气孔。然后又再次翻看吴若岑给她的资料册子,虽然什么也看不进去,但就是不愿意收起来放回抽屉里然后上床睡觉。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手机响了,是吴若岑给她回复了短信:“等着。我来接你。”她真是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一时间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拿包还是找衣服穿。稍微折腾了一下,选定一件浅蓝色条纹的T恤和一条小脚牛仔裤以后,她便迅速换上衣服正襟危坐五感全开地盯着手机。约么又过了十五分钟,铃声再次响起,她紧张地拿起手机屏息聆听电话那头吴若岑略微沙哑的声音:“我在楼下等你。”她轻柔地应了一声,声音在喉咙和鼻腔里差点没出来。挂上电话她便急匆匆地出门了,手机和包都忘了拿。

西环码头

看得出来吴若岑喝了一点酒,但是没有醉意。她仍然十分羞怯,不敢看他的眼睛,所以视线微微下移到他手臂的位置,缓缓地向他走去。“我喝了一些啤酒,不能开车。我们骑车去近一些的地方吧。”吴若岑对她说,声音听起来特别磁性、温柔。“好。”她的声音小小的像风吹着的花瓣飘到对方耳中。吴若岑走向旁边靠墙停着的一辆自行车,松开刹车跨了上去,然后说:“今晚可能有些不稳,你要注意握紧。”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画面吗?林妙书心想,因为自行车准载就一人阿。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地坐上后货架,还发现吴若岑细心地垫了两本书在上面。她真的很好奇吴若岑从哪里搞来这辆古董自行车。路上她紧紧地握着车座的下方,还好并没有像吴若曾说得那样颠簸。

到了西环码头,吴若岑停好车。他们面朝大海并排坐着。中间大概隔了一个小孩的距离。

“谢谢你借给我的资料。我想再多借阅一段时间。”

“那是我为你做的。”

“谢谢。”林妙书觉得欠了他很大的恩情。

“周末你除了写论文,还在忙什么。”吴若岑特别认真地问。

“我在给一对双胞胎小孩做家庭教师。就是你上次在中山公园碰到的Peter和Nick。”林妙书如实回答。

“今天中午送你回来的是你的男朋友吗?”吴若岑的声音在海浪送过来的风里显得有几分颤抖。

“不是。是Peter和Nick的父亲,谭先生。”林妙书笃定地回答。

吴若岑挨近她坐过来些。听到林妙书地回答开心不少。他转过头来,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直直地看着林妙书。林妙书目不转睛的看着大海,心里像打鼓一样不平静。过了片刻吴若岑问:“那你更喜欢哪一份礼物呢?”林妙书转过头来看着他,又迅速转向正前方的大海,轻声地说:“红叶的形状和纹理都很漂亮,陶杯的气孔非常细腻又有触感。我很喜欢。谢谢…”你字尚未出口,她感觉到吴若岑的移动和唇覆上她的唇的些微湿润感。这个吻恰像她今晚的声音一样很轻很柔,却让心中那头小鹿几乎撞破胸口而出。她发现这种感觉是很享受的,于是缓缓闭上眼睛,既不用力也不退缩,就像她用指腹触摸红叶一般。

“我以前交往过一个女朋友。记忆中我对她不曾有过怦然心动的情愫。我们更像是在同龄人中显得特别安静的孩子自然而然处在一起。她总笑我是一个忧郁的大男孩,她的笑很温柔、很包容。对我来说,她像一个美丽娴雅的姐姐。我们交往的6年里,我从一个男孩蜕变成一个男人。后来我去美国留学,她也去了。我们在不同的学校,我读博,她当讲师。我念书,她教书。

到了美国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学习压力很大,生活上也有些不适应。我相信她也会有一些不适应。但她一直隐忍,反而更加无微不至地关怀我。她的辛苦让我感觉我们俩在一起的幸福是建立在对天性的压抑,对言行的克制和对自我的妥协之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努力地待她好,但是在我们俩之间,我搞不清楚自己的反应是主动还是被动。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那时的我更希望独自克服求学路上的挫折,独立承担生活的考验,获得精神的成长。

我像是翅膀硬了要从雌鸟的羽翼下飞走。尽管我知道她还是那么喜欢我,待我还是一如初见的柔软和顺。她曾经让我刻骨铭心地感动过,可是我的若即若离伤害了她。后来她选择远渡重洋,跟随在同一个学校教书的瑞士籍副教授去了洛桑,从此便与我断了联系。她走后,对她的亏欠、愧疚和思念一直缠绕于我的胸怀。我和她最美好的回忆是每年的11月两个人一起去京都旅行观赏红叶的时候。她远嫁之后,我每年仍会故地重游,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怀念这段或许可以美好的感情。后来我总算弄明白自己的感受并非悔恨,也渐渐在反思中理解了自己对于爱情的憧憬。

我会做的家务事都是我拜托她教给我的。”

吴若岑诚实地坦白自己的感情经历,只为一心一意地向林妙书解释自己的顾虑何来。

而感情经历空白的林妙书在侧耳聆听的同时,既感觉惋惜,又感觉庆幸。

回去的时候,吴若岑将林妙书的手搁在他的腰上,对她说:“握着自行车座椅多累吖,不如我的腰柔软有温度。”

Lily在清晨6点左右回到宿舍。林妙书醒了。

Lily告诉她:“昨天有男同学发信息给我说吴森昨天下午在研究室前面的花园里淋得像个落汤鸡,表情呆呆傻傻的,叫他也不应。因为我跟Sam在户外爬山,还约好了晚上一起看星星,所以没有赶回来安慰他。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林妙书听到这里,心里担心极了。天呐,他下午淋了雨,晚上又喝了酒,还熬了夜。想到这里,她立即起床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下便背上包跑到24小时药店,将她过去经历中行之有效的发烧感冒药各买了一盒,还买了温度计,打车赶去吴若岑的宿舍。

交心

吴若岑果然烧得很厉害,林妙书要带他去医院,他让她不要过于紧张,呐呐地说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林妙书在的士车上已经打电话给Sam请假了,请他安排好两个孩子。她就陪在吴若岑身旁。吴若岑拉着她的手感觉很安心。

“昨天下午你为什么要淋雨吖?”林妙书虽然知道他是吃醋了,但却想不到他会吃这样的飞醋。在她眼里他是高妙深厚,为她答疑解惑的人。她为自己迟钝而不明朗地表现感到歉疚。

“我以为我有很多机会跟你表白。甚至都不用表白。我回到研究室,看着你坐的椅子,你喝的杯子,都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让你来研究室找我那个时候,我虽然还不确定自己有多爱你,但已然感觉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我只是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捋捋清楚。感情的问题我很怕自己处理失当。”吴若岑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但是一想到如果眼睁睁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我真的会崩溃。幸好昨晚你解救了我。不然今天会更惨。现在我多幸福吖,你因为担心我,这么早就赶来照顾我。谢谢你!”吴若岑接着说道。虽然昨天的自己有些狼狈,弄得现在病蔫蔫的,但是看着为自己担忧的林妙书,他努力强打精神来宽慰她。

“既然知道你喜欢我,我又怎么会错过你呢。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做那违背我喜欢你的事情。”林妙书深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明确。

吴若岑听了林妙书这番表白,心里特别受用。

“你想要吃什么?我去做。”林妙书关切地问。

“我想喝粥。你会煮粥吗?”吴若岑调皮地说。

“会的。可是只喝粥不抵饿。煮粥的时候我去附近的饭馆买些点心回来吧。”

吴若岑握紧林妙书的手,示意不让她走。

“我喉咙疼,吃不下点心。大概是扁桃体发炎引起的。”他说。

林妙书听了很是心疼,内疚地说:“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不适感?”

吴若岑用修长漂亮的手指示意林妙书亲他的额头。林妙书虽然羞怯却为爱情所驱使,俯下身去。柔软的触感传导到吴若岑有疼痛感的大脑神经,让他从身体的病态中放松下来。他用手臂抱住林妙书,直到她完全倾倒在他怀里,便搂得更紧些。他用嘴唇摩挲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说:“陪我躺着聊会儿天,好吗?你陪着我,我就感觉很舒服。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完全不觉得饥饿。”

“你喉咙疼还是少说话,我安安静静地陪着你。好吗?”林妙书温柔地摸摸他的喉咙。

“好。”吴若岑点点头乖乖地答。

过了一会儿,林妙书说:“你等我去煮粥,我在粥里放些青菜,再煮两个荷包蛋加点儿酱油。”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吴若岑虽然寸步也不想她离开,却也只得同意,因为他知道林妙书始终担心他饿着肚子。

待林妙书回来,他又让林妙书与他并肩躺着,继续同她聊天。嗯,这些话只想说给她听。

“这套公寓是我毕业后买的,房间里同女性有关的一切都是我为你准备的。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这里经常有女性出入,或者我有女性化倾向。”吴若岑前半句认真,后半句调侃地说。

林妙书会心地笑了。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喜欢着,这样的神仙安排甚而让她有些不确信自己何德何能。

林妙书在照顾吴若岑吃过晚饭和感冒药之后回到宿舍。

“吴森好些了吗?”Lily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

“嗯,退烧了。”林妙书回答。

“你昨晚一夜没睡,休息好了吗?”林妙书又问。

“嗯,睡了一天,刚起床把自己喂饱。”Lily回答。

“你还打算在谭奕硕那里工作吗?”Lily问。

“不工作了。”林妙书果断地答。

“那个Cartier的袋子里装着什么?”Lily觉得好奇。

“没看。不管是什么。我得物归原主。”林妙书回答。

“我很好奇,打开来看一下哈?”Lily征得林妙书同意后从包装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

“是一块钻石腕表。”Blingbling的光让她感到羡慕。

林妙书和Lily一样惊叹有钱人花钱任性。

“如果没有吴森,谭奕硕又特别真诚地追求你,你会跟他在一起吗?”Lily问。

“不会。”林妙书答。

“为什么?”Lily接着问道。

“他是一个埋首于构建恢弘的商业帝国的人,我是一个沉浸于印刷体中浮想联翩的人,我跟他若在一起定然不能够岁月静好。”林妙书若有所思地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吴森的?”Lily问。

“在我跟他第一次长时间相视的时候。我觉得如果我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的心脏会跳出来。”林妙书答。

“我跟吴森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觉这样的对话只会在我们俩之间发生。一切同伴关系,不管婚姻还是友谊,纽带终究是谈话。”林妙书向Lily倾诉衷肠。

“我不了解流行的爱情观,对我来说没有选择,只有吴若岑。”林妙书向Lily吐露真心。

林妙书打电话给Sam,表示想要辞工。Sam立即向谭奕硕转达了这个消息。

谭奕硕亲自打电话挽留林妙书说:“林小姐,我恳请你继续陪伴Peter和Nick,直到你去英国。孩子们难得遇到你这样好的babysitter。”谭奕硕似乎猜到林妙书地顾虑,补充说他保证不再单独请她吃饭,只在雇主应当出现的场景出现。

林妙书内心也很纠结,毕竟有些半途而废。她仔细想想,倒也不是非得要回避谭奕硕不可,好像对方是洪水猛兽,只是她不想多生事端让吴若岑不能安心。

对于吴若岑来说,在理性之光的照耀下,他是不愿干涉林妙书的自由的,而在私欲的驱潜下,他当然不愿谭奕硕有机会接近她。许是知识分子的清高战胜了情感上的畏怯,他相信自己所爱定然不会见异思迁,更况,哪怕豁出去也会拽住她的裙角以及月老牵的这条红绳,不管将会飘到哪个时空。归根结底,爱的目标就是去爱,不多,也不少。

一起吃饭的时候,吴若岑对林妙书说:“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假期的时候,希望能去你的家乡看看。”

“好。我家在南京老火车站附近,离鸡鸣寺和玄武湖很近。南京是一座美丽而富有历史的崇文重教的城市。”林妙书微笑着回答。

“我听Lily说,你爸就在香港。能不能帮我约个时间,我想拜见伯父。”吴若岑提到林妙书的父亲,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更加郑重。

“好。”林妙书回答的时候心里对吴若岑的态度特别赞赏。

晚上回到宿舍,林妙书打电话给父亲约时间。

林妙书的父亲在电话那头喜悦地说道:“这么多年来,男朋友这层人物关系,女儿还是第一次跟我提起,以我对女儿的了解,这必然是一次意义深远的会面。要不要请你妈妈也过来一趟。”

林妙书赶紧补充道:“不用了,爸爸。假期我跟他会一起回南京的。到那时候再跟妈妈好好汇报。”

父女俩商定了“翁婿”初次见面的时间,愉快的挂上电话。

睡前吴若岑给林妙书发来简信:“我不会反对你做你想做的事。”

林妙书躺在床上两手将手机放在胸口,心里甜甜蜜蜜。过了一会儿你是,她给吴若岑回复:“你是我的灵魂伴侣。不会有错。”按下发送键后,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脸上热乎乎的,一定红透了耳根。

少倾吴若岑又发来一条:“以后就跟着我过知识份子的清苦日子了。”

林妙书幸福地笑着,回复道:“我不需要过多的物质条件,你的条件已足够好。”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许久才互道晚安进入梦乡。

Lily在报刊亭看到八卦杂志的封面标题是“谭奕硕跟学生妹拍拖脚踏两条船”,照片上的女孩很像林妙书。她翻到内页上面写着谭奕硕在跟王氏集团的长女热恋,两人一起游历英法等诸国,文内附有多张图片。Lily着急地打电话给Sam询问相关情况。

稍早些时候Sam和谭奕硕已经得到消息。

Sam就此事如何处理请示过谭奕硕的意见。谭奕硕愤懑地说:“这些八卦杂志为了制造新闻,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他担心这些负面消息对林妙书的学业和生活产生影响,让Sam不计代价立即安排撤掉跟林妙书有关的一切内容。

“关于您和王氏集团大小姐的花边新闻要不要一并处理呢?我看照片像是在您跟她去伦敦谈并购案的时候抓拍的。”Sam问道。

“如果王大小姐觉得需要处理,她会安排的。”谭奕硕用毫不在意地语气答道。

谈到花边新闻,Sam忍不住多说两句:“老板是喜欢林小姐吗?”

“林小姐做他们的妈妈很温柔。”谭奕硕并没有正面回答。

“老板,林小姐已经有恋人了。”Sam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谭奕硕轻描淡写地反问Sam。

“我对她不是激情,是前所未有的独一无二的好感。在我眼里她非常好看,表情丰富不沉闷,既有温良恭俭让的涵养,又有使生活变得可爱的人性的温馨,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甚至比我的孩子们还更喜欢她。我相信,婚姻不会败坏我对她那份率真、清新、朴实无华的浪漫神韵的感受。”谭奕硕倒显得比平时多出几分耐心,对他的助手和盘托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也能证明很多事情。”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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