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十六岁那年,娘出了意外,整个冬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家里冷清极了,空气里弥漫着结冰的味道,爹、娘,还有我,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天气好些的时候,娘会呆呆地看会儿太阳,不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接着再睁开,再闭眼……她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这样的日子,无时无刻都是一种煎熬。
在屋里陪娘说会儿话,看她倦了,就在屋里转圈,我终究按捺不住青春的律动,转着转着就出门到了院子。院子里的气氛还好些,至少没有一声声的叹息,一地的荒草落叶,架子上有气无力地垂着干瘪扭曲的丝瓜藤,看家狗眯着眼睛趴在一旁,残羹剩饭跟盛着它们的破铁锅一样,冷得让人后背发凉。
风吹过来,打着我的脸,我慌忙躲到一旁;太阳爬上墙头,刺伤了我的眼,我赶紧低下头;灶房、猪圈、院墙把我围在中间,排山倒海地朝我压过来,让我喘不过气。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犹如一朵被寒霜冷干的枯花跌入了幽深的枯井。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在院子里呆的太久,我得回去照看娘。我要回到那个黑黢黢的小屋,那个像牢房或者冰柜一样的小屋。
爹出门了,他要去赶集,临走之前对我说:“小鱼,在家好好照看你娘,她需要什么就给她拿什么?”
我点点头,爹转身走了,宽阔的肩膀似乎像一座大山。爹去集上买香蕉了,这些天娘卧病在床,一直不好解大便,大夫让她吃些香蕉,通便。
2
我回到屋里,娘睡着了,但我知道她很快会醒,她总是在睡睡醒醒中反反复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我开始捣鼓火炉,用火钩去钩那炉箅子,好让炭火烧得更旺一些,这样屋里的温度说不定会上升一点。
我看到从炉箅子里簌簌地掉下来很多惨白的粉末,偶尔还有些耀眼通红的碎块,它们灼烧着,然而只一眼,就变成了灰色。
我蹲在那里,有些犯困,偶尔抬头看着旧钟表,那指针滴答滴答,似乎是这个屋里唯一的活物。我就这样呆了一个多小时,茫然不知所措。
爹回来了,他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臃肿不堪。他一开门,我就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似乎他把整个冬天都带来了。
“爹,回来了!”我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了看床,好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才回复我,“嗯!”
接着就是漫长而孤寂的沉默,他缓缓移动,放下集市上买来的东西。他买的东西不多,似乎只有一个黑色塑料袋,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也不多,只有小小的一堆。
我的眼里放了光,那肯定是香蕉!
爹去橱子里拿了只大碗,掰出两根香蕉放进里面,小心翼翼地倒上热水。那些白色水汽上升起来,但没有跑出半个手臂的距离,就被冷空气狠狠摁了下去,继而消逝地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