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校上学时,我有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叫平平,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遇到晚自习时,我俩趴到课桌上好窃窃私语,说到开心处,平平会仰着脸咧着憨厚的大嘴哈哈大笑,引得许多同侧目而视,以为这货疯了。
我们谈论最多的当然就是关于女生,这当然无可厚非,因为到了十八九岁青春勃发的年龄,男生如果不谈论这个话题,要么是志向高远,要么就是一个末开化的傻瓜蛋。
警察学校和其它学校不太一样,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生只招20%,女生个个都像是公主般的骄傲。刚刚入学那会儿,看着同校身穿警服戴着圆顶小帽的漂亮女生,男生荷尔蒙猛增,春心萌动不可抑制。我也曾蠢蠢欲动,暗下决心要给女生们写几封情书,发出去几支丘比特之箭,就凭我这妙笔生花死蛤蟆也能说出尿的本事,说不定还能射中某一位公主的心。就是瞎猫逮死耗子,也得有去逮啊!说着容易做着可难了,一遇到心仪的女生,我总是脸红口拙,一话没说完,却先冒出一身热汗来。有时壮着胆去女生寝室找个女老乡聊聊,借故搭个讪,抬眼一瞅,看见女生常用的“二饼”之类的敏感物件挂满床头,就感觉口干舌燥,如坐针毡,眼光无处存放,浑身不自在,于是乎便落荒而逃,从此不再愿光顾。难怪临近毕业时,我去给女生们一一告别,有个女生怨幽对我说:俺这寝室里有老虎,你千万可别来啊。她哪里知道,我心里藏着鬼啊。
色胆虽小,但阿Q式春梦还是常常做的:阿秀的丹凤眼好看,阿巧的歌声好听,阿兰的脾气温柔,阿玲的舞跳的棒,阿华蹦的远……阿Q也有春天啊,赖肚子蛤蟆也有想吃天鹅的志向啊!我常把阿Q式的梦讲给平平听,平平总是脸仰着天哈哈哈地笑,说:“马克思不是说么,一步实际行动比一打纲领更重要。”但总归我没敢行动,因为脸皮还没有磨到城墙厚的程度,如果万一被公主拒绝,这老脸往哪放?再说了像咱这样玉树临风的样子,走到大街上还不是屁股后面跟成群?平平听后我这豪言壮语,往我的身后瞅瞅说:是跟了一群,好像是苍蝇。哈哈哈……
可能是经过一年警校生活的历练,男生女生突然间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男女同学之间那种初见时的拘谨与羞涩,像面纱一样随风飘去。这时候我和平平发现了同学里许多秘密,谁知道那些小警花们几乎都名花有主了,真是小看身边的这些傻小子,都是被子窝里打坨螺闷旋啊,平常看着不动声,行动起来如同脱兔,他们竟然不顾校长的严肃喝斥与校规校纪,在悄悄地干活。他们从眉目传情、暗送秋波、鸿雁传书到山誓海盟,早就私定终身了!就连平平这么老实家伙,回了趟老家,也在火车上艳遇到一外校女生,两个人谈的正火哩!这结局,让我奥悔的流鼻血。但口里对平平又是一种说法:噫,咱班这帮男生啊,就这眼光?闭着眼随便到外校摸一个,就比咱校的野蛮女生强!平平又是仰脸大笑:哈哈,狐狸常说葡萄是酸的。
经过好长一段的郁闷,有一天我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起来,因为下一届的警校新生报到了。
新生入校也是在那个金色的九月里,校园里顿时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小师妹们一波波的到来,立即引起了男生们的一阵骚动,上届那些和尚头们,都想争先一睹小师妹们的风采。我们中队有个叫海子的男生,是个“花痴”,能说会唱,多才多艺,皮鞋擦的贼亮,裤缝压的笔直,头发打理的像狗添的一样,不管走到哪里碰见了漂亮女生,他都有本事搭上讪,说话时嘴上像抹了蜜糖,妙言连珠,勾引女生那是一套一套的。海子上高中时就踅磨了一个同班女生,女生考上外市一所师范学院,这边两地鸿雁飞书,山盟海誓,但这边见了漂亮女生还是哈喇子流大长,标准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主,但他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这个还没捂热又去逮那个,一年到头,一个也没捞着,还没有平平有女人缘,别看平平傻里吧叽的,还真是有个“印度小白妮”追求他,不断收到个约会的小纸条。
新生报到,海子就来来回回不辞幸苦地去火车站接了几次新生,然后猴急猴急址地跑到我的宿舍,眉飞色舞地讲:“哎呀,伙计,可不了得,咱校刚报到的女生啊,那才叫漂亮,比着咱们这届,啧啧啧啧啧,天上掉地下,那简直没法比。”我从来对海子发现新大陆式的惊叹不屑于顾,因为他说话太过于夸张,我就不信了,下届女生个个都是仙女下凡?
没过两天,果真印证了海子的那些夸张性的说法,每次学校集体活动,看见在新女生中真是有那么几个气质不凡的女生,先别说长相如何笑魇如花,就那时尚的穿着,那秀发齐腰、裙裾飘飘的风采,举手投足间,都显得优雅生动,搭眼一瞅就知道是城里混出来的女生。老生对比新生有种天然的心里优势,对于这样一群的小学妹,经过一年历练的上届男生,肯定要展开凌厉的爱情攻势,因为本届的漂亮女生就被上一届的男生勾走了好几个,如果不报这一箭之仇,那才叫不丈夫!
几经窥探,我发现有位女生特别可人,她肤色皎洁,眉如柳叶,皓齿明目,着一袭白色长裙,亭亭玉立,静若处子,仪态万方之中似有淡淡的优伤。她如诗经中描绘的女孩子,像琼瑶书里的紫衣姑娘,碧草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悄悄告诉平平:“这女生我咋似曾相识哩,这么的眼熟!”平平哈哈一阵狂笑,开涮道:“你是贾宝玉遇见了林妹妹了吧。”
每年的十月国庆节,学校照例要组织一场文艺晚会,这对学生来说一个盛大的狂欢节,各种文艺天才会在这里找到舞台,展示自己的魅力。像我和平平这样的下里巴人,百无一用,当然只能坐在观群众席呆看。晚会文艺节目大都自编自演,虽说没有如今电视晚会的奢华,倒是一个比一个有味道。晚会进入高潮时,平平用胳膊肘顶顶我说:“A,你看,你着迷的那个小女生上来了。”是她,果然是她,依然是一袭白长裙,羞涩地站在舞台中央,唱的是越剧《天上掉个林妹妹》,哝哝软语,令人身子骨都碎了,我是洋鬼子看戏一句也听不懂。我对平平说:“你真说对了吧,她就是林妹妹。”
在校园里每次看到她,我都会吟席慕容的一句诗:如何让我遇见你,在你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平平对我说:球吧,你就会诗啊花啊的吟,等你这棵开满鲜花,黄花菜早就凉了。要不我代你捉刀,给她修书一封如何?我怼他道:你是狗拿耗子,瞎球操心,就你这文笔,还能写出情书?哈哈哈。
朦胧的向往,也许是世上最优美的东西,它可以产生许多美的遐想,一旦回到现实,可能是个美丽的泡影。对待这位小师妹,我只愿这样远远地守望,不愿去打破这个美丽的童话。在她的青春岁月中,她可能会收到100封情书,但我相信写在我心里的这封信是最美最美的。
转眼到了毕业季,男女同学们依依惜别,互道珍重,离別之情溢于言表。我也在匆匆打点行囊,准备打回老家去。两年的警校生话,让我留下许许多多说不清楚的留恋和遗憾,遗憾的是来时孤身一人,回去一人孤身。惆怅之际平平突然跑过来,神秘地对我说,要送我一件东西,说着递给我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张照片,竟然是那张贴在校门口宣传厨窗里的那张白裙小师妹的照片,不知道平平这货是如何搞到手的?平平憨厚笑笑说:了却了你一桩遗憾了吧?哈哈。知我者,平平也!我把照片夹到席慕容诗集里,对平平说:世是最美好的东西不是圆满,而是残缺,比如维纳斯塑像,也许这是最好的。
三十二年过去了,这张照片早己不知存放何处,记忆也在漫长时光里封存。不知道她叫什么?如今在哪个地方工作生活?但人生往往就是这样的巧合。
由于工作需要,前不久我带队到豫南一个市局观摩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到高速口迎接我们是个女支队长,有点意外,在警察队伍中也有不乏的女性,但如何能在男人独挡天下的行当中能当上支队长,实属凤毛鳞角。听着她实地工作介绍,表现出对工作的娴熟,手下的大队长们对她尊重有加,能看出这个女支队们能力与魄力。看着穿着一身戎装的她,干炼中仍然透着年轻时的秀美风韵,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在县里当局长的警校同窗专门回到市里设宴款待我,女支队长如花木兰一样脱下戎装换上红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人的不尽韵味。酒过三巡,她从座位上站起对我说:“我们这热情好客,我先喝为敬。”说完端起酒盂,一饮而尽,而且面带笑容。乖乖,这一下子足有三两,我这酒量如何能抵挡得住?惊愕间,同窗局长对我说:“哦,老兄,忘给你简单介绍了,她还是咱们的小师妹,唱林妹妹哪个,还记得不?”
我的上帝,你就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我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