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公公又住院了。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住院,也记不清他有多少次病危。从十五年前,医生判定为鼻咽癌晚期,最多活不过三个月开始,他就基本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后来病情稳定,就在家中休养。因为多次的放射治疗,他的免疫力极其薄弱,治疗的后遗症也越来越明显,从一百七十几斤的壮汉变成八十几斤的孱弱老人。冬天要用呼吸机,夏天也要垫棉絮,进食通过胃管,每天需要至少按摩三个小时,平均每年住院超过十次。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咳嗽厉害了要骂人,水太冷太热要砸东西,看哪不顺心就开始数落,不管是对谁,也不管有没有道理。
和生病的老人住在一起的情况,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可是我们并未一味地沉浸在忧虑和沉闷中。相反,家里的氛围还相当的温暖、轻松,这主要因为我有一个特别的婆婆,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外柔内刚的女性。
她,温柔又坚强。婚后和婆婆相处的这几年,见过很多次婆婆的眼泪,或因为公公的病情,或因为劳累。每天四点多起床,准备公公的早餐,不仅要考虑营养搭配,口味也很重要,各种食物最终都要打碎,变成流质,其实是很难做出好味道的,但婆婆还是一遍遍精心的去准备,我们不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单独烧菜,怕公公闻到香味,心里不是滋味。天热的时候,公公不能吹风扇、开空调,婆婆只要一说热,就会引来公公一顿骂,她又不放心,不肯睡去别处,只能忍着。天冷的时候,公公常常要带着呼吸机,不能随处走动,身体麻木,婆婆就更辛苦了,晚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帮公公按摩都能坐着睡着,手臂上经常贴着膏药。
受了气,她会说,生病人的就是这样,需要发泄,年轻的时候公公对她很好。累了,她会说,睡一觉就好了。她总是笑嘻嘻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不开心的时候,稍微一开解,很快就快乐起来,继续围着一家人忙碌着。
每个我加班回去的夜晚,她总是第一个迎出来,然后迅速回头去摆热腾腾的饭菜。出差回来,在小区门口,也总是看到她抱着孩子,高兴地朝我挥手,大声说:“妈在这,快回家吧。假期的时候,我也不太敢睡懒觉,我怕婆婆会端早饭过来给我吃。
家里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被她呵护着,被她温柔细心的对待着,即便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她,善持家。今年年后,无意中发现婆婆在杂物间堆放了几大箱铁盒子半成品,大概有五六千件。原来她瞒着我们做手工组装,她每天最多只能抽两三个小时组装,一个月顶多赚八百元。
现年已经六十五岁的她,又要照顾公公,还要料理几亩菜地和几亩桃园,而她有一笔养老钱,平时给她的生活费也不少,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赚钱。
公公生病之前,常年在外做生意,婆婆就在家照顾一双儿女,过得很是清闲。公公生病后,家里的钱,一份要当两半花,一边要给公公治病,一边要供子女念书。家里没有收入来源,靠积蓄肯定不能长久,特别是治病养病更是无底洞。从未工作过的她,一边照顾病人,一边打短工、临工,不放过身边每次赚钱的机会,哪怕收入很少,哪怕家里还有积蓄,哪怕她的兄弟姐妹都愿意出钱帮助。
她说,能赚一分是一分,多一点钱,家里有个困难,就不会那么怕,生活才更容易好起来。
是啊,有她的地方,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热菜好汤。她为家里每个人操心,总是做最坏的打算,往好的方向努力,最快的振作起来。
润物细无声。她的子女也如她一样待人宽厚、努力向上。即便是我,一个一开始不愿和公婆住一起的媳妇,现在也离不开她,非常尊重她。
她的每一天,除了休息时间,就是做美味的饭菜、嘘寒问暖、打扫庭院、照顾病人、料理菜园,再顺便做点事赚钱。
她从不替子女拿主意,不管是学业、工作还是生活。非常开明,看似没有做什么、说什么,却不自觉的受她为人处事的影响。这种无声的爱,洒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间,伴随我们未来的路。
绝大多数人都可能面对这样的境况:照顾生病的亲人、失去收入来源和抚育子女成长。我的婆婆提前教会了我,如何在一个家庭面对困难时,点燃一束光,照亮家里每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