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之(三)安鹏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想这篇文字于武林关系不大,是我缅怀良师挚友的一段文字。

我究竟算不算武林人?我想大概是不算的,因为我并不以此为业。但我想我算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什么是江湖人,江湖在哪里?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问题,徐克给出答非所问的答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有老师,有师兄弟,工作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整日里尔虞我诈,有时又守诺重义。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江湖属性,但我有。或者每一个人都有江湖属性,只是没有被激活。我得江湖属性觉醒于什么时候?我想是从认识一个胖男人开始的。

记得第一次跟随来定叔去拜师,自文艺北路穿过李家村批发市场,来到了一所小学。因为是下午六七点学生已经放学,校园静悄悄的,穿过操场来到一排陈旧的二层小楼,二楼靠右第一间房屋就是。

当时我走在前头,来定叔因为看不见紧跟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胳膊。进了屋子看见一对年轻夫妇在吃饭,男的是个胖子,1米7的个头,体重肯定200斤以上。他颇有些洪金宝的样子,胖乎乎一张圆脸很和气,与我心中的武林高手形象相去甚远,旁边的女人年纪差不多、微胖,笑盈盈的说话干脆伶俐,一看就是一个颇为精明的人。

见我这个陌生人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看到我身后的来定叔立马起身把老人搀扶坐到沙发上,倒了杯水。来定叔说明了来意,胖子没有推辞,只是问我能不能吃苦,我回答了以后这事儿就定了,后来他们和来定叔拉了会子家常。

这个胖子就是我的启蒙老师安鹏,那个女人就是他老婆,后来熟悉后我就叫姐。

我从来不把他叫老师,当面直接讲话,别人那里直呼其名,似乎是不尊师重道,但他也不以为忤。后来我了解到他是帆布厂的工人,目前下岗了经济窘迫。因为母亲原来是小学老师目前住的房子就是原来母亲的老师宿舍,大约二十平左右的一个套间。因为母亲退休已久,学校几次表示要收回宿舍,但最终他夫妇还是住着。后来安鹏迫于生计去超市做过理货员,却从来没想着给我和几个是兄弟收过学费,或者开班收徒赚钱。

听来定叔介绍,他们几代人练的是一种流传于陕西甘肃一带的的传统拳术——红拳。此拳术创于清初,兴盛于咸丰,光绪年间。目前武术界基本上形成一个共识即创立越晚的拳术越科学越厉害。其实很好理解他可以博采众家之长,所谓站在巨人肩上自然高大。

练武术必须从基本功夫学起,而到我们这里主要是踢腿,正踢,侧踢,里合,外摆等,盘腿拔筋。花样并不多,安鹏要求的很严格。每天我赶十几站的路到他住的小学,刚好学生放学,就在空荡的操场上踢腿,过来过去大约三个小时,从开始出汗到出油,确实辛苦,但效果明显,半年之后明显感觉自己走路步子很轻盈。

后来开始教一些基础的套路,长拳、小红拳、炮锤,棍术和刀术。我自小不爱运动所以身体协调性比较差,安鹏也很耐心,偶尔开玩笑吐槽我的动作难看,从来没骂过我们。安鹏的功夫自然比不得来定叔那一辈人,但因为曾下过苦功夫也不是我们这一辈能比的。首先肥胖的身子并没有影响他动作的规范和速度,反倒增加了一种从容大气的感觉,似乎是宗师气度,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的话。

我常好发议论,仗着多读了一些书,师兄弟之间甚至安鹏以及更长辈聊天时,颇有卖弄的感觉。事后安鹏总提醒我。武术的功夫是实打实的靠汗水积累,似我这般势必沦为混子自欺欺人。后来和几个是兄弟练了一年多后惊动了几个师祖辈的叔叔伯伯们,常来观看并加以指导。

每当这时安鹏表泡上一壶茶,拿上几个杯子和凳子,让前辈们在喝茶聊天看我们练习。觉得我们练的不对,叔叔们会立即起身指出或示范,这是我们最期待的时刻,大家都不错眼珠的看着,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的。

练得最好的那几年我参加过两次省级的传统拳交流赛。拿了一次二等奖和一等奖。算是给自己的爱好一个交代。

后来熟络了成了好朋友,他告诉我们他们是十二三岁开始练武术的,当时老师们教的也认真,他们都是参加过很多比赛拿过很好名次的。他说以前觉得练得很不含糊,到处惹事生非,看见谁的女朋友长得漂亮或者谁长不顺眼就过去把人打一顿,为此没少进派出所,家长和师父们都很头疼,好在他师傅是警察经常为他们善后。有次被抓到派出所,民警知道到他们练功夫,让他们扎马步,每人底下放一个脸盆,说啥时候汗把脸盆滴满就放了他们,后来老师来他赔礼道歉才把他们领走,回家后被打断了两根白蜡木杆。说到此处我分明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对往昔的回忆和对老师的敬爱。

我拜了老师才知道自己还有三个师兄,一段时间里大家晚上练拳聊天其乐融融。安鹏歌唱的很好,有时候周末国英姐回娘家后我们就通宵达旦唱歌喝酒好不快活。记得那时还阿杜的歌、林俊杰的《江南》、《两只蝴蝶》都很火,安鹏唱阿杜的歌很轻松。

后来他儿子出生了,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我们去他那里练习武术就不是那么勤了。

我们时常也争论但都不影响我们的情谊。直到有一次,那是2008年的七八月份我们吵了一架,彼此都觉得下不来台,也就没理对方。但是我已隐隐有些后悔,觉得没必要,准备找个机会和好,但是鉴于正在备公务员考试就打算考完试再说。

那天下午我考完罪后一场试,习惯性的掏出手机开机,看见一条未读短信。“安鹏死了”一时间大脑没反应过来,一看短信是自己的好兄弟发的,他是我后来介绍跟安鹏学习的。

首先是不信,因为安鹏比我只大三、四岁,平时看着挺健康的。其次心里不高兴,埋怨朋友开玩笑没个分寸。遂打电话过过去

“你神经病啊,胡说啥呢”

“真的”

电话那头哽咽着,我忽然意识到不是玩笑,当时的感觉很奇怪,忽然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没有时间空间的茫茫世界不见一人。大约有个五六分钟忽然缓过来,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有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找安鹏,想让教自己的孩子。当时正是秋老虎最盛的时节,学校的水泥操场晒了一天后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简直堪比铁板烧。安鹏那样一个大胖子,给小朋友示范动作,折腾了两个小时大汗淋漓。学生家长也是感觉过意不去,去门口商店买了两瓶带冰的红茶,结果安鹏一饮而尽,当时感觉很爽,回到房子没出一个小时就感觉十分难受甚至出现昏迷,家人立即打电话送去了交大一附院。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感觉没问题了,计划着下午办出院,没想到下午两点突然人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

再见时,他躺在棺材里我在外面推着他。他紧闭双眼,胖乎乎的脸色发白,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和皮鞋,是自我认识他以来最正式的穿着。把他推进了焚尸炉,我看着熊熊烈火吞噬了他。

因为孩子才一岁多点,我们是师兄弟以徒弟身份充当孝子,我读了自己写了祭文,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是因为想起了我们以前的友谊,想起了他身后留下的孤儿寡母。

如今时常还想起他,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想如果真有地府,以他的个性和身手,也许会被招聘做个鬼差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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