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阿姨倚在门框边,慵懒地打个哈欠。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倾泄在她的身上。“太阳要晒屁股咯。”
“急什么…”我卷铺带被翻过身去,好像这样就可以屏蔽诸如起床铃这样凡间世俗的吵闹。忽然想起这并非自家,一激灵坐了起来。
“阿姨早!”我殷勤地点头,有点心虚,昨晚拿了她的东西。
“昨晚睡的怎么样啊?”
在我看来,她是在皮笑肉不笑,等着我招认呢。我抿嘴,躯体都僵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进人家房间还自行带走了,我现在是她儿子的身份没错,不妥当也没错。我记得我当时粗枝大叶,可能连最底层的抽屉都没有关。
幸亏,她没有对我的作为做任何的评价: “睡得舒坦就好。”她自问自答。
“那么,劳烦起来吃早饭罢。”甩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我努力挣脱被单,跨越艰难险阻打开了衣柜。衣柜里有阿姨儿子的校服和卫衣,合身保守。我估计是阿姨帮他儿子选的,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有自己的想法,绝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我那时候…唉,老了老了,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说起来,我喜欢衣柜里的樟脑味儿,不浓郁,只是轻薄地浮在空气中。嗨,我和这衣柜挺有缘分的,当时被收留后第二天,迷迷糊糊从被窝里钻出来,半眯着眼睛轻车熟路地走向了衣柜——神奇哦,我怎么会知道衣服在这里,还要来这里拿衣服穿呢?我把这些归结为巧合。
哈哈,后来还出了点糗。换完衣服后,我走出房门,环顾了一周终于发现了餐桌,嗯,没错,这就是我前文所说的那块糟糕区域中最不协调的家具。而我们呢,在这张金贵的玩意儿上面写作业、上网课、吃三餐。摸着良心说,若是单独来看,此物精致细腻,是手工的上乘之作。
阿姨端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精致的甜点零食,和从前一致,其实也不算多丰盛,却美观大方,重要的是桌上摆着的,是芝士蛋糕、草莓酸奶、苹果十字派!全是我的最爱!
我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定不会辜负新鲜出炉的食用品。于是我——
“很喜欢?”阿姨用整洁的布料擦拭着手指,乐于做好充足的饭前准备。
“啊?”我嘴里塞满了黏糊糊的派,身子要彻底埋到食物里了。这样的自己很难张口说什么,只能够带着尴尬,抬眼望向截然不同的前者。我知道自己的吃相有多么不堪,所以有讲究人盯着我瞧的时候,就会有些莫名的抱歉。
“很好吃,谢谢阿姨。”我咀嚼到可以完全咽下,才开始发言。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好吃就好…”我还未说完整,阿姨便大声回答了,接着低声吟几句,跟这句话很重要似的。我想怀疑她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语,可惜没有证据。从我见到她那一时起,她自问自答没有几百次也有数十次了。古怪。
我是一名客人,暂住于此,也就仅此而已了。阿姨是我的恩人,我不应该这么说她,不过…我一个从天而降的,换谁也不可能一见面就认亲。阿姨会不会是儿子去世的创伤后遗症啊?啧啧,太可怜了。我的脑内自动形成了狗血家庭剧的生动画面。
“青青,当前吃饭重要,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收起来。”
呼…幸亏被截断了这愚蠢的思考。青青…是阿姨小孩的名字吗?好巧不巧,跟我同名了。我并未告诉阿姨我的名字,难不成她就是有识别人底细的能力?如果那日记本是她儿子的,以一般人在本上写名字的习惯,我想,我可以确认一下他的名字,是否是真的与我同名了。哈哈,我不知不觉已经认定了自己心中的这个设定了,闲来无趣,就喜欢干这种相对有意思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大多数是突发奇想的。
现在正好吃的撑了,写写日记无不是一项消遣。我目光稍稍扫过书桌,便并不费劲地就找到了摊开的日记本。再一次,以节省时间成本与体力,我没有创意地写了和前几天一样的日记。前一句话啰嗦的很,我诶,纯粹懒惰。写完,随即迫不及待翻了前边儿的每张每页,每篇日记之下都会有一个稍斜的艺术签名——夏青,越往后翻,越漂亮,肉眼可见的那种。他极有自己的风格,大抵练过哥特体,装饰性强,艺术感染力十足,让人不自觉地就联想到“野”这个字眼儿。野但不蛮,可能是他典雅的母亲影响的缘故。这夏青,还真是挺有见解。可惜不认识他是谁,不然我定与这和我重名的家伙好好交流一番。条件允许的话,我还得好好问问,这个阿姨怎么有时候会神神叨叨的,是一直如此,还是其它原因所致。
大致翻看了他的日记,每周第一篇日记之前,都会夹一张计划表,安排是枯燥乏味的,与我现在的生活别无二异。还好,他有自己找乐子做,在副课上画漫画、速写、看闲书,是他最爱干的事情。他每面右侧,都会画上一个模样相似,但姿态不一的火柴人儿,你从后往前翻看,一部小型无成本动画便会呈现在你眼前。按照我们当时上学的话来说,这孩子是个“学渣”,鬼点子倒挺多。
我特地留意了他对母亲的文字描写。叛逆痕迹明显的“我恨老妈”与“什么鬼”层出不穷。
啧啧,这个阿姨到底做了什么,这位男同志又到底胡思乱想了什么,才让这些文字戾气尖锐得乍舌哩。他脾气有些暴躁,和我年轻时尽有几分相似,很对头儿。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丝光亮,飞速回顾了这些天经历过的种种:奇怪的建筑,似曾相识的画,对衣柜路线的轻车路熟,我最爱吃的早餐,阿姨儿子和我年轻时的性格……
这一切如同一团浆糊在我脑中搅动,反反复复,噎得我无从呼吸。我努力回忆自己穿越前的种种,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一切的一切,统统指向了一个我刚刚才意识到的事实:我就是夏青,那位夏青,也是阿姨的儿子。
庞大的信息量劈头盖脸,恐惧连带茫然攀上心尖——我俨然被撒旦包围。想寻一个理由,哪怕是轻飘飘、很快就可以被驳倒的理由也好,做一些无谓的挣扎。可惜没有。烈日当头,我却寒冷。
「作者有话:本文由苏芝芝&笙南风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