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在街上看到那对母子了。
曾经,我数次路遇他们母子俩,手拉着手,慢慢行走在冬日寒冷的早晨,慢慢行走在夏日热燥的傍晚。
曾经,我默默走过他们身边,默默地看他们的身影宛如路边的蒲公英,随处飘落,落地生根,倔强地生存。
那是一对拾荒的母子,整日在为解决最基本的温饱忙碌着。母亲看上去四五十岁,儿子不过二十岁。除非正在捡拾废品,这对母子只要走在路上,母亲的手便会紧紧将儿子的手拉着。
儿子的脚有些跛,一看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智障者,他总是傻傻地东张西望,就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幼童对周围喧嚣的一切不知所措。母亲时时拉紧儿子的手,或许是怕他走失,或许是防他伤人,或许这两个原因兼而有之。
母子俩就这样手牵手,任凭日升日落,任凭花开花谢,始终不离不弃,靠双手拾荒维持着简单的生计,用正当劳动维护着生命的尊严——虽在花花绿绿的世界里生活举步维艰,却不偷不抢,从不利用自己的弱势去行乞行骗。
有一次,看到母亲松开儿子的手去捡垃圾箱里的废品,儿子乖乖地撑开口袋一旁等着。那儿子蓦然转过脸,冲走近的我粲然一笑,眼神充满善意。我报之一笑,仍是默默走过去。我明白了,被慈母之爱日日浸润的他不会伤人,母亲拉着他的手,只是为了让他免受外界伤害。
此后,再路遇这对母子,我们仍然是陌路人一样各自走过,心底的问候就在那相互默默的一瞥。那一刻,我们俨然被拈花微笑的圣洁所浸染,语言成为多余的了。
可是,好久没在街上看到那对母子了。不知什么时候,这对母子就悄然消失于越来越热闹的街道上,再也没有进入我的视线。
川流不息的车,形形色色的人,却远不及这对母子留给我的印象深刻。我怅然若失,满怀牵念爬满心间,母子俩紧紧拉手蹒跚前行的样子仿佛仍在眼前。
或许他们母子已去了别处生活。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如今,我和8岁的女儿经常徒步行走在路上,走着走着,母女俩的手就会不由自主紧拉着。我想,一个母亲紧拉孩子手的温存,我们母女与那对拾荒母子应该毫无差别。
世上的真爱大约都是相似的,与贫富贵贱无关,与社会地位无关,也与世事变迁无关。
真爱,暖暖在心,日日浸染,不经意间就将落在生命中的灰尘涤净,塑造出不为外物所羁绊的宁静魂灵。拥有真爱的人,都会如那对母子一样,脚步安静而从容,面容简朴而庄重。
仍会时常想起那对母子以及他们带给我的启示:即使物质匮乏的生活也可以因真爱生长出纯洁的精神,生命的尊严并不在于你生活得卑微还是高贵。正如《简.爱》中所说,我们的灵魂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
我就这样惦念着那对母子,拉着亲爱的女儿的手,继续在路上徒步前行,从来未曾提起,却常在心里对女儿说:爱,就拉着你的手,默默把温暖的情意传递;无论世间有怎样的阴晴冷暖,我们的心都会在一起,一路相依相偎地走下去。
最为神奇的是,写完以上文字的第二天中午,我在路上看见那对母子迎面走来。半年未见,儿子依然满脸稚气,母亲却苍老憔悴,几乎令我认不出来。那一刻,我相信了——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