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7日,这一天是你出生的日子。妈妈是早上第二个刨腹产的孕妇,我躺在床上,在楼道里等候上一个产妇出门。这时候我忽然在想,如果不生下你,就一直这样,你在妈妈的肚子里,是不是也很好啊。毕竟我们可以一起,走到哪里一起,做什么一起,吃东西也一起。不过,不生下是万万不能的啊。
进了产房。
“侧切横切呀?”我答“横切”。大夫好似不太满意也许是太过认真负责,“竖切恢复的快,肌肉纹理都是竖着的。”我依旧坚持横切。往返三次,我想这大夫要是听不到满意的答案,估计还会拉扯下去,干脆妥协了。
打麻醉,忽然感觉也不那么吓人,毕竟为母则刚,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提前在妈妈网上找帖子,帖子都说麻醉医生会边打麻药边和你聊天,睡一觉,孩子就生了。可是事实是什么呀,麻药打完了,没人和我说话,等来的第一句话是主刀大夫的,“有感觉吗?”她拿刀尖似乎在碰我的腿,我清醒极了,“有,我的腿还能动,我动给你看”。大夫似乎很不高兴,10:30我进的手术室,耽误这么久了,于是第二次拿刀碰了我的肚子。“疼”清晰的痛觉传来,我嚷。“不能打进太多麻药,对孩子不好。”我明白道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蓄势待发,忍了吧。
一刀一刀剌在肚皮上,麻药的劲头还没有彻底上来,我只能忍,咬牙,一刀,二刀,三刀……我的痛苦在加剧,虽然可以忍受,可痛感却强烈的不行,我一边心理数数一遍喊疼,可是谁会管你呢,她们只会觉得你太聒噪了。
我忍,想着孩子出来就好了。这时候,我清晰的感觉到二只大手扒开我的肚皮探进我的肚子里面去,那种外物挤进去又要把什么东西剥离出来的感觉瞬间让我的痛感加剧,一边喊疼一边眼泪刷刷的留下。
孩子出来了,我没听到哭声。“男孩女孩?”也许我的声音太小,没人回答我。几息后,护士问,“胎盘还要吗?”“要。”我回的斩钉截铁,“女孩儿的胎盘还要。”这是她们明确告诉我你的性别。
男孩女孩我都开心的。出了手术室,我眼角的热泪还在流,你爸抹着我的眼泪,笑着说,“乖,不哭了。”
小小的你生下七天后我们出院了,这期间我不能动,最后能下地去卫生间刀口也剧烈疼痛。我看着小小的你,突然感觉有那么一点陌生,也许抛宫产的妈妈都有这个感觉,毕竟没有第一时间抱着你。
回家后,每天看着你,抱着你,夜里喂奶,几乎一天24小时我都形影不离。你是我亲爱的宝贝啊。妈妈爱你愈深。
你奶奶是个强势的人。
做完月子,就要求我去上班,于是5月份,我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去卖火车票。从一点不会到慢慢学习上手,第二个月老板给我涨了工资,她很满意。第三个月,咱家楼下开了一个火车票售票处,老板和你奶奶认识,刚开他要招个人,于是她没询问我的意见就做主,要求我第二天去上班。
以前的我,性格懦弱又自卑,想着有了孩子婆婆给带辛苦,要是上班时间也能帮帮她挺好的,于是答应了。
这期间姥姥和奶奶还起过争执,我妈她那个性子,和亲闺女一言不合都干仗,更别提和你奶奶这个嚣张做主惯了的人。上着班,你奶奶就号着嗓子来窗口找我问我管不管。这两个人不能碰到一处去。我追自己亲妈,她也贼有理,唉,夹在中间的人好难。
没过两月,因为倒卖火车票,老板被抓了,我失业了,于是很快又找了一份培训班的工作。我很感恩,知道奶奶带你辛苦,所以每次回家晚了,我就去饭店买点吃的回家,怕回来太晚饿着你们,而且,奶奶她喜欢啃猪蹄,每次发了工资,都会买几个大猪蹄回来哄她开心。你这时候还没长牙,也能嘬嘬猪皮,软糯糯有时候吃一大块,你奶奶笑的开心着那。
2年时间过得很快,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基本都是这样度过的。一岁时候你拉肚子,我和奶奶夜里打车去儿童医院,排队等一宿就为了早上能给你看病。拉肚子纸尿裤里都是,着急出门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我就去医院开的小卖店去买新的,给你换上干净的,把脏衣服拿到卫生间去清洗。一切都是正常家庭的样子,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产后大概几个月,我脱发严重,看着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心急如焚。以前是姑娘的时候我也脱发,甚至很严重,所以才拖到31岁才结婚。结婚前我也坦白了自己的脱发史,甚至孕期我也对你爸爸忐忑到“我这毛病会不会影响孩子?”“你这又不是血液病,不会。”我真的相信了,我也相信老妈说的那句话,生了孩子,这病就好了。可是事情都是违背意志发生的。那一年,我吃了各种药,也挂了全国最好的治疗脱发的专家,匍匐性脱发,到最后,干脆全部掉光了。
我买了假发,因为还要生活下去,还要工作养家。我有时候看着熟睡的你,会猜想你会不会觉得妈妈给你丢人了。你爸爸没说啥,你奶奶说“你这毛病不用治,反正也治不好。”我就这么承受着别人的怪眼和他们的嘲讽,一天一天捱过日子。
那个女人不爱美,谁不愿意有健康的身体呢。这病就是不死的癌症,摧毁你的意志,打垮你的信心。我给自己打气,不管别人,最起码我老公不嫌弃我
可是我错了。你快2周岁的时候,头发居然也开始掉了。我特别害怕,带你看大夫,小小的人儿吃着药片,可是却还是无济于事。我盯着杨大夫的专家号,那一天他5点出夜诊,5点半我刷到信息就赶紧从县城出发,赶在8点夜诊结束的前夕去帮你询问治疗方法,回来的时候没有公交车,打车回到家已经夜里12点。家里灯还亮着,却没人问我一句辛苦,只有冷漠。
过完2周岁生日,你爸说,“离婚吧。”我心里很平静,因为委屈到极致也大抵如此。“行,等孩子头发好一点我们再离。”可他却说,“不行。没有这病,咱还能过日子,现在过不了了。”如此决绝,我的心,死了。
我很不冷静,你要离,那我不同意,你告我啊。就这样,你不让我用冰箱把冰箱用胶带封上,我下班就把胶带撕开。你不让我用热水器洗澡,我干脆把热水器的电源线从根剪断。
32岁的我如此不理智,也如此可笑。终究还是一段失败的婚姻。他去法院起诉离婚,不听调解,就一个字,离。最后宣判那天,孩子奶奶穿着大红长裙,绣着金色的凤凰,兴高采烈。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自卑而又懦弱,可我爱你的心不变。我每天哭啊哭,想你可又不敢见你。第二个月开始,我想着天气暖和了,每个月给你买个小裙子,可是第二次就被拒绝了,卖家打电话说收货的地址没有这个人,问我是不是卖童装拿样写错地址了,于是我把收货人写成了你奶奶。我打电话给你爸,电话换了新的,打不通了。我便知道,你们多么希望我消失。
这次以后,我便不再买了。不想自讨无趣。我拼命的看病吃药,想把自己治好给你希望,打针、激素,直到把自己吃成了胖子依旧无济于事。而我也在看病的过程中发现,和我一样的有这么多人,而大家都在好好的生活。
我一直没勇气去看你,真的,我恨自己,如果知道是这样,我肯定不会生下你带给你痛苦的。我多么希望你能好好的,所有的痛苦我一个人承受啊。那个时间段,妈妈看着别人的宝宝眼光迟迟不能移开,过人行横道的时候被汽车滴滴好几声才清醒。粘着的目光钉在别人家孩子身上的时候,也许会被当做不怀好意吧。
一日,一月,一年,我一错再错,终究没有去见你。可我知道你在哪个幼儿园,看到你像个男孩子一样脑门留一撮发髻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被奶奶推着回家,看到你蹦蹦跳跳的样子我能开心好几天。
墨宝,你记得那天吗,妈妈看到爸爸在幼儿园门口接你,我说,“墨墨,我是妈妈。”你那迷茫的眼神我好心痛。我上去想给你拍张照片,你爸用手遮住不让我拍,我有多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泼妇一样上去跟他撕扯,告诉他我有多爱你。
我就这么一年一年混下去了,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夜里听着给你录的儿歌,一次次泪水沾襟。时间或许能冲淡一切,但是唯有思念不断。
碰到你许阿姨,她说要是我带着你就好了,“那孩子被她奶奶带的猴子一样。”我想,性格活泼也好,不像我这么木讷;我问住在楼上的同事,问能不能时常见到你,她说看不到你在楼下玩,总能看到到你奶奶到处打架。……
你越来越大了,妈妈多希望你能好好的。知道你上了小学,头发好好的,我很开心。我一直没出现也有自己的苦衷。我问过大夫,有遗传原因在,孩子越小发病,就越难治疗。任何情绪波动,甚至是缺少维生素都是引发疾病的源头。我希望她们说我死掉了,这样也许你就不会迷茫,不会有恨。
10年了,我想明白了一切,我想面对你,面对自己,一切疾病都不是困扰,毕竟也无碍吃喝,我们强大自己就好。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我包了过年红包,我忐忐忑忑走到门前去敲门。
门开了,你奶奶站在那里,痛骂我,说你小的时候不要你,现在再来,不要我看。她掐我,嘴里喊着气死她了。我只能说让她冷静,任她打骂。可她居然喊你来打我,而你居然问能不能踹我一脚,而且就那么踹了一脚。宝贝,你那一脚踹的太轻了,妈妈都没有感觉,妈妈不怪你,在你的意识里,潜在被灌输了我是个坏女人,不管你舍弃你的坏女人,我的心,好痛。
我以为,我虔诚的认错,任打任骂,希望她们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对你,在你如花的年纪可以告诉你做人的道理,可是,我依旧没有被允许。
今天可能不是个好日子。可我见到你了,即便你心里恨我,骂我丑,还踹了我一脚。我的心,忽然踏实了。
眼睛哭的肿起,一切还要继续。我不恨,奶奶70岁了,带你不容易,你不懂妈妈也对,毕竟我消失却又突然出现。也许我的出现你们很意外,奶奶她怕我抢走你,而你的记忆中也根本不曾有我,有的只是别人口中的那个坏女人。
墨宝,我不知我出现是对是错。四十不惑,我自觉我在成长,以前不能面对的要重新面对,可对你来说,这一切似乎只是一个玩笑。
在你有需要的日子里,我都在,默默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