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记不起那具体的日子,但那天细雨蒙蒙,他却像是一个爱雨的人,十分享受细雨带来的欢乐。多少年过去,不时回首,总会再次沉浸在细雨浸湿他纤瘦身影的季节,那一身雪白,令人一生难忘,我想,老天总予人以太多美好的相遇。
当时,我还是程州市某大学的一名大三学生,为毕业后的前途备战复习。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机会总不是太多,因此我比其他人都要努力。由于专业和文凭的制约,再加父母的希望,我从心底放弃了很多神往的胡思乱想,决定考取老家的事业单位,一来稳定,也遂了父母的心愿。现在想来,总觉得那时的自己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
临毕业前夕,我动身准备回家报名。临行前,同寝室好姐妹芊芊把我送到校门口,当她背过身返回时,调皮地说:“祝你报名顺利,说不定还会碰到一场艳遇。”她可爱的笑容浮现在我眼前,至今依旧使人感到温暖。
悠闲的,那天飘着柳丝般的细雨,温柔的五月令人遐想万千。我撑一把镶满淡绿小花的雨伞,遮住多愁的天空,仿佛也遮住自己的多愁与羞涩,使我行走在一个宁静的世界,无所惧怕。
程州市是一座不大的带状县城,我所在的大学为这个县级市增色不少。小城四季分明,安宁又美丽。城中心有一条黄龙河,由北至南流去,县城的人们过着秩序井然而又安宁悠闲的生活。我在这座小城学习生活了三年,在短暂的生命里,算是除了老家景宁以外的第二故乡,我渐渐喜欢上这座小城,胜过喜欢自己的故乡,我变得很依恋她,常在傍晚晚霞映红西天的时候,与同宿舍姐妹去黄龙河边散步,还有大片绿莹莹的三叶草,更藏满了不可捉摸的美丽秘密。唯一的不足是这地方不通火车,大抵是因为地处偏僻的西南,也有多山不便的缘故。想要乘坐火车的话,必须坐两个小时的汽车去附近的田绥市。每次回家,鉴于火车要倒好几次车的麻烦,我都会从汽车总站乘汽车到宝玑市,从宝玑市便能直达景宁。
天空细雨纷纷,略有点清凉。我穿着惯常喜欢的牛仔裤与休闲帆布鞋,又添了中腰的外套。我正好赶上午时一点半的汽车,车临开前几分钟都会停靠在车站外的公路边,等候落下的乘客。当我抖落伞上的雨滴,合上雨伞,正准备上车时,我惊讶地发车门前站着一个秀雅俊气的男生,我想他大概也是要坐这班车,去宝玑市的,只是我有点蒙,思想不能集中。回想那时的可爱,我竟然不知为何,等他先上车,好像预先知道他也跟自己一样似的。他先看了看我,没说什么,然后迟疑了片刻,上了车。我随其后也上了车,刚上车坐稳,汽车便开动了。
车上人不多,我跟他正坐斜对面,两人伸手就能够到彼此。往常我都是坐在靠窗,欣赏一路的风景,那次我却鬼使神差地坐在靠过道的一边。我只清楚一点,自己做不到完全静心欣赏风景。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要去哪儿,我们都没说话,可我感到车里的空气凝滞了一般。
“你是学生吗?”,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我几乎觉得车上就只我们两个人。
“嗯!”。我几乎不敢看他,侧着头回答,只感到脸有点热,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这微妙的异常。
“在龙南市×××读吗?”他随和地问我,我还是侧着身没看他。
“嗯!我在这念了三年了。”我话说出口,才发觉有点答非所问了,至少多说了。
“我一年前跟你一样,不过是在省城上学的,这儿是我的家乡。”。他看着我说。
“哦,那你毕业了吗?”我把头转向了他,没有直视他。不过问题确实问的有点傻。
“是的,我去年毕业,当时家里人希望我能听他们的话,在老家考试。即便当一名老师也好,但我却不想。只是后来出了很多岔子,阴差阳错地复习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我终于不能忍受这种生活,决定出去闯荡。”他把视线转向了窗外,好像一个人自言自语,又仿佛对这一棵树说话,我趁机看向他的脸,那张年轻的脸庞干净俊秀,五官分明,只是那移向窗外的眼睛含着犹豫和愁思。
他是我见过最静雅的男生,比我的羞涩要淡雅些,比我的内敛要外放些,比我的不善言谈要成熟些。就是这样一个男生,我仿佛看见了他的过去,有了想了解他更多个人信息的渴望。我在他的面前感到放松,羞涩感也减去许多。我也敢面向他坐着,就这样,我们像两个早已熟悉的人,我感到了源自内心的喜悦,与他敞开胸怀,聊了起来。
从聊天中我得知他从省城的重点大学毕业,因为不喜欢太安稳的生活,几经辗转,最后还是踏上了追寻梦想与自由的征途。我与他年纪相去不远,可在精神与思想世界里,我觉得他比我成熟许多,我有点抑制不住地喜欢上这个秀雅又略带忧郁的男生,可我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感受与表现,我生怕在他面前丢丑,或者暴露我的情绪,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欢我,可我能感到他对我的关注,像是一个人对一件中意衣装的欣赏,这点我能从他欢悦、热情又成熟的眼睛里感受到。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已经过去,当汽车安然停在宝玑市中心汽车站时,我们还没从这愉快的交谈中醒过来,我自己更是如此,不愿在那一刻让美好的交谈戛然而止。也直到那一刻,我才瞬间意识到我们是两条道路上的人,我们对人生做出了不同的抉择,而我,也正赶赴在自己安稳生活的路上。但与他的一席谈话,活生生挖出了我心底隐藏的遗憾,遗憾自己不能像他一样勇敢地追寻自由与梦想。我是那么深深地被他吸引,我是多么钦佩他的勇气,多么喜欢他。
可我,我失落地意识到,我们分别的时刻到了。我多么想再跟他在一块聊一些事情……
雨凄然地下着,欣喜地是,他最后跟我握了握手说:“认识你,我很高兴!”。我的手上留下了他的热情与忧郁,同时,我也把他这句话揣进了心里。
雨凄然地下着,我已忘记自己那次是为了回去报名。多少年已过去,我还是不能忘记这一次难得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