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楼房外面就嘈杂起来。休班,不愿意起床,灰色的天空印在玻璃上。不知怎的,年龄越大,对眼前的事物越淡泊了,而以前的事却越来越清晰,尤其是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家门前就是一块菜园和田地。那时,村子里只有一个供销社,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零食 。只觉得那片田地里有丰富的宝藏。夏天,麦子青中带黄的时候最好吃,不用费力,坐在地边一伸手就能摘到麦子,放在手里搓几下,把麦芒和皮吹掉,放到嘴里,麦粒带着泥土和田野的味道,怎么吃也吃不够。搓得多了,就放在瓶子里拿着上学吃。有时候会把它嚼成了面筋,放在一个很长的杆子上,和哥哥他们去沾知了,知了放在锅里炒了,真是人间美味阿。秋天,当地里玉米长得比我还高,吃玉米成了家常便饭。我们感兴趣的是玉米秆,现在都吃甘蔗,那时我们把玉米的秆叫甜秆。哪天运气好,会折到一块很甜很甜的。秋天的田地里是最丰富的,早上,小草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我们就去捉蚂蚱,蚂蚱捉得多了,就用草穿成一串一串的拿着回家。到了晚上五姨经常会拿着水桶到玉米地里,晃晃玉米秆,就会有很多”瞎撞”掉到桶里。“瞎撞”是一种黑色的虫子,炒着吃很香。
现在姥姥家的那片田地都盖成房子了,城里到处是高楼和沥青,很少能看到田野,有时候去乡下,地里都打农药和除草剂,虫子很少见了,那些能吃的虫子都被人工养殖,成为人们常见的盘中美味了。现在的孩子放学有写不完的作业,放假去上辅导班,没事的时候看电视,玩电脑……有多少孩子还能体会与泥土亲密接触的滋味呢?绿油油的田野在我眼里是暗淡的,铺满水泥的大地也是有忧伤的。
夏天天热,没有蚊香和蚊子药,姥姥会割很多艾蒿,晒干了,晚上把艾蒿点着了,艾蒿冒出来的烟会把蚊子熏跑。那时住的是茅屋,是用草和泥盖的,很窄,但是,茅草屋的天井很大,天井里种的一颗蒲樱树,夏天蒲樱树丰满的身影遮住了天井,那些粉色的小花到处飘,像雪一样美。
那时日子并不富裕,但是姥姥总是变着花样作给我们吃,她会幹面条,烙饼,会把玉米面和白面掺在一起作成黄色的馒头。买不起肉,姥姥经常去赶集买很便宜的骨头,熬汤给我们喝。我小时候很早就会骑车子,有时候不上学,我会带着姥姥一起去赶集,看电影,买杠子头火烧吃,姥姥是个很利落的女人,她小巧的身体,颠着小脚,迈着细碎的步子,比我走得都快。因为有姥姥,我的童年是幸福和快乐的。那时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想妈妈,感觉姥姥比妈妈还亲。想起已经去世的姥姥,又止不住哽咽起来……
夏天姥姥熏蚊子,我们就在天井里风凉。我最喜欢在地上铺块席子,躺在上面看星星。星星把夜空映得很黑拉得很低,天上像勺子的七颗星最亮,北边的那颗是北斗星。星星像无数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就在眼前在跟我说话。童年的大脑对夜空充满了美好的想象,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睡了……童年的我很傻,大人说的话会信以为真,比如,有一次,有人说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就真的信了,并很长时间为此耿耿于怀,不愿意打理我妈。所以,当听到大人说,七夕晚上,在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我是好不怀疑的。七夕,我自己一人来到葡萄架下,小时候自己很怕黑,但是,因为想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估计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在那里蹲了好久,结果当然是没有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但是我那时仍然认为,天上有牛郎和织女,他们会在七夕这天相会。因为七夕这天牛郎要挑着孩子去见织女,我们这儿会在这天作小巧饼。把面发酵,用模子卡成各种好看的形状,有的像小篓子,小猴子,有的像树叶,小鱼儿……放到锅里烤得两面微黄就可以吃了。这是给牛郎的孩子做的。现在七夕很少有人作了,街上都买。小时候,姥姥会作很多,我们会装满口袋,然后用线穿了挂在脖子上,玩累了,就吃个,时间越长小巧饼越硬,嚼着就越香。
人生就是一眨眼,不知觉,人已在秋天了。晚上出去散步,仰望天空,最想看到的还是星星,但是因为空气污染,现在很少会看到星星了。
盼着过七夕,以为在那天会看到很多星星 ,但是,依然失望,只看到几颗像小米大的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着很微弱的光,现在的七夕,大人和孩子们忙着上网玩游戏,约会,吃饭,抢红包,发红包,就是天上有星星谁会去看呢?星星,只是在贫穷人家的孩子和寂寞人的心里,才是美好的寄托和希望吧?
现在城市回报给天穹的是什么?是黑烟,是灰尘,是噪音……天穹当然也不会把那么美好的事物让人类看到,但是即使我们看不到,星星依然在天空存在着。而童年以及我们人生中那些美好的回忆,因为消失而成为永恒,它们时常在我们内心深处像星星一样闪烁……